[综]神死去之日

　　丽姬的处境很危险。

　　因为一路走来，日夜呼啸的大雪仿佛在丽姬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令其免受严寒冷冽之苦，不曾有一片雪花落到她身上。

　　发现了这一点的市丸银精神时刻都保持着警惕，流魂街越靠前的地带便越是繁华，人流量也更大，而东三十六区的位置就比较适中，所以他提议先安顿下来再说。

　　丽姬没有意见，自然表示附议，但对自己的异常却始终只字未提。

　　这副故作轻松的姿态完全无法让市丸银感到宽慰，为了谨慎起见，他择了一处远离市集人烟稀少的山林作为暂住地，并轻车熟路地将丽姬领到了一个隐蔽但又还算宽敞的石洞里。

　　看来在找到合适的废弃房屋之前，这两个身无分文的可怜虫都得睡在野外餐风饮露了。

　　毕竟形式比人强，在条件不允许的状况下，丽姬也没有挑剔的余地，只是此情此景让她不禁想起了曾经和滑头鬼一同结伴旅行的日子，那时候他们也在山林间躲藏了好几天，这份与山野源远流长的不解之缘，简直让她感到无可奈何。

　　为了避免别人发现丽姬身上的异状，市丸银坚决反对她在下雪时走出山洞，所以主动揽过了觅食的大任，即使清楚他的聪敏，但她主观上还是放心不下，面对她忧心忡忡的表情，市丸银倒是特别帅气地说：“就算再小，我也是个男人。”

　　然后不由分说地走出了山洞。

　　“都说不用操心我的那份了，我又不用吃东西。”

　　一个时辰后，丽姬无奈地捧着市丸银从市集上带来的梅干饭团，没有打算下口，而是尽量保温留给他吃，“银吃饱比较重要，你还要长身体。”

　　洞里已经被丽姬借着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台临时布置出了一张枯草铺就的塌，上面还盖了几件旧衣当做床单，那也是市丸银方才带回来的新鲜物资。

　　东三十六区的居民总体而言都比较淳朴友善，市丸银出去逛了一圈，几句装作不经意的哭惨就轻易地就要到了一盒饭团。

　　沿路的妇女们看他衣着单薄便纷纷从家中拿出孩子穿剩的旧衣一道送给了他，让市丸银不禁感叹，如果放在东七十九区，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等好事。

　　不过丽姬仔细端详了几次男孩儿银色额发下有着流畅轮廓的，白皙秀气的脸蛋，以及他月牙般的笑眼，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他之所以受到如此优待，果然还是因为长得可爱。

　　“虽然你不会饿，但偶尔也会想吃东西吧？”市丸银的性格有些小固执，便连声催促道：“快吃。”

　　口腹之欲本是人的天性，市丸银说得一点不错，但丽姬认为在这种温饱还没着落的情况下，将她本不必要的食物分给她，纯属是浪费资源。

　　“银，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不过……”丽姬把饭团掰下一小块来送入嘴里，将剩下的部分都递给了他，随即她微微垂眸看着男孩儿浮现出不满的小脸，目色如水般沉静平和，“我呢，尝尝味道就行了。”

　　市丸银沉默地接过那个缺了一小角的饭团，蓦地愣了。

　　正当丽姬感觉奇怪想要唤他时，市丸银突然倾身抱住了她，他还太瘦小了些，只能环着她的脖颈埋进她怀里，因为一手还攥着饭团，所以动作显得有点笨拙。

　　“怎么了？”丽姬顺势托住市丸银的腰，将他往近搂了搂。

　　“为什么丽姬会愿意把大半的食物都分给别人呢？”市丸银的声音闷闷地从她怀里钻出来，丽姬闻言垂眸，却只看得见他头顶的发旋，“我想了很久，可依然不明白……”

　　过去，市丸银在混乱而野蛮的东七十九区摸爬滚打着长大，他见过无数阴险狡诈的骗子，不择手段的恶人，以及茹毛饮血的狂徒，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损人利己，因为在那里唯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活得稍微好一些。

　　那些人不会因为对方是小孩或者老人而产生恻隐之心，同样也不可能将捂在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分享，毕竟光是自己想要过活就很艰难了，他们更乐意在别人的伤处多踩上几脚，彻底将势弱者踩进尘埃里去，然后指着他们的惨状放声大笑。

　　一边坏，一边蠢，就像是一群漫无目的却非要互相撕咬的野兽，到处充斥着暴力与黑暗的东七十九区只能教给市丸银如何适应，如何生存，却不会告诉他如何做人。

　　“银明明知道我不会饿，又为什么会记得给我多带一份呢？”丽姬反问。

　　“……我不知道。”市丸银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罢了。

　　“因为一份关系是互相的，若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好，就说明我们都在意对方。”丽姬耐心地解释着，“这叫做羁绊，是人与人之间感情的纽带。”

　　“羁绊？”

　　“没关系，你不懂的，我都可以教给你。”丽姬轻轻地拍打着男孩儿的背，柔声笑道。

　　***

　　自从丽姬对市丸银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他就对学习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在东七十九区那种地方，读书识字就是个不知所谓的笑话，学了也没处使，与其有这闲工夫，不如趁着气力尚足之时多去觅些吃食果腹。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市丸银不想做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因为他想要和丽姬一直在一起。

　　因为没有钱买纸笔，两人便用树枝在雪地上练习。市丸银脑子特别灵光，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丽姬也是第一次教人习字，所以内容难免有些杂乱，但他在整个过程中却并未体现出艰涩和困惑，直接照单全收，这样的学生可谓是相当省心省力了。

　　“你的偏旁又是倒笔画！”丽姬一树枝戳在市丸银的手背上。

　　丽姬的和名全都学自安倍晴明，平安时代国风兴起不久，汉字仍然在日本文化里占据了主导地位，所以她就打算按照安倍晴明当初的步骤来教，先从偏旁部首相同的字练起，再一步步拓展。

　　“反正写出来不都一样嘛……”市丸银嘟囔。

　　“你又来了，不行！这是态度问题！”丽姬平时待他都很温柔，甚至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就唯独在上课的时候特别严肃。

　　“好嘛好嘛，下次我会注意的。”市丸银连连摆手。

　　“答应得这么勉强呀。”丽姬忍俊不禁地揉乱了他一头银毛。

　　“那……有个字我不太明白意思。”

　　说着，市丸银又用树枝在雪地上歪歪扭扭地写出了一个汉字，丽姬定睛一看，是一个缘字。

　　以市丸银目前的学习进度，这算是笔画最多的字了。

　　“缘啊……”丽姬抱膝和他肩并着肩，心里有点犯难，缘的概念比较抽象，她得多思考一下，转化成更通俗易懂的意思之后再告诉他。

　　“嗯对，缘。”市丸银抬头盯着丽姬沉吟的侧脸，心想她这个角度也很漂亮。

　　市丸银喜欢看她穿那身唐草祥鹤十二单，他总是觉得，只有那样华丽鲜妍的颜色，精美繁复的绣纹，以及触手光滑的缎面才配得上丽姬的美貌。

　　只不过一是出行时未免累赘，二是怕赶路途中受到损坏，所以她一直都收在包裹里没有打开，等他们在东三十六区安顿下来后，市丸银才又惦念起了这套华服。

　　丽姬一开始觉得不合时宜，没有当做常服穿的必要，但经不起市丸银一再软磨硬泡，所以还是如了他的愿。好在变成整之后她无须进食也用不着新陈代谢，连对外界的冷热感知都弱了不少，平时基本不太动弹，因此倒不必过于频繁地保养那套唐草祥鹤。

　　这番丽姬蹲在地上，裙摆如同涟漪一般层叠铺开，就像是开在冰雪中的夏花，当真是美不胜收。

　　“缘有一个很美的意义。”丽姬柔和了眉眼，仿佛拢着一捧飘渺的烟云，极远也极淡，影影绰绰的叫人看不真切，“据说每个人都系着命运的丝线，它会引导人们结下一段因果，至于是好是坏是永恒还是转瞬即逝，从来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所以当两个人的丝线缠绕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好好珍惜。”

　　说完，丽姬还不忘补上一句：“命运和因果我昨天给你解释过了，不准问。”

　　“真是个烂漫的说法。”市丸银将头靠在她的手臂上，低声感叹道。

　　“笨，是浪漫。”丽姬纠正。

　　“那我和丽姬之间也有缘吗？”市丸银扯着丽姬的广袖，仰起脸认真地问，她甚至能看见雪光映射中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可爱极了。

　　“当然了。”丽姬红润的唇边绽开一抹宠溺的笑，不假思索地说，“我很高兴在尸魂界第一个遇到的人是银呢，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了。”

　　“缘的话，只和丽姬就行了……”市丸银的尾音渐弱，几乎微不可闻。

　　偌大的尸魂界，只有丽姬发现了他，爱护他，教他习字，在凛冬寒冷的夜晚里哄着他入睡，这样真的很好，好到他可以把那些晦暗无光的日子都抛之脑后，好到将他心底的坚冰都融化成了泪水，每当听见她温柔的话语都不禁想要哭出来。

　　“别以为跟我撒娇就能偷懒了，我们来继续学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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