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落月

作者:夏后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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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回 应化身火宅看角力 末法世陵宫证劫灰


      原来早有内庭宿卫窥伺此间,闻伯颜此语,飞报于上。皇帝闻之,急令三军住了,诏主帅伯颜入宫,问此话何意。
      伯颜奏道:“臣奉旨收江南,自日出到日落的地方都已知道。臣归朝不出三日,就因玉桃盏一案下狱免职,自日出到日落的地方也都知道。案情还不分明,陛下忽然又复臣原职,命臣统兵北征,自日出到日落的地方亦将知道。臣以为,众人不会议论伯颜的为人,反会议论陛下行事反复如此。”
      忽必烈道:“是朕的不是了。”命翰林国史、崇文两院拟旨,述说伯颜历来的忠心与功德,来日撰平宋录,专述伯颜平宋之业。此诏此录,并颁布天下,通达四海。再赐伯颜金印驼钮,许之漠北便宜专任之权。伯颜是方谢恩出宫,带军离去。
      飞琼在家知景,也放下心。看廉夫子身体也渐平实了,因此上自己只安心准备辩论事。是日将自己历年批注过的因明辩论卷拣出来,清早命秦越送南城白云观张真人下处去,余众姊妹们都在府里玩乐。
      飞琼翻了一天道经,正要歇息片时,就与景樊铺了玉局,一来一往弹起棋来。沅湘自在抚琴。由秂笑说:“我听着,陛下听说廉相公好了,喜得命使者问候说:‘卿得了良医,这一向的疾病都大好了。’许飞医术出了名,这里拜帖也多起来。”
      飞琼捻一枚红棋笑道:“罢罢,都把许飞作扬州来的名医,这幌子我却张不得。”由秂道:“这廉夫子真正是个好人。陛下是问疾,他却说:‘医持善药以疗臣疾,臣苟能戒慎,则诚如圣谕。设或肆惰,良医何益!’翻借治病劝诫皇帝纳谏,劝陛下戒慎国用使司,休准阿合马防闲御史台、不关奏中书省的话。陛下就也从谏如流了。”说话间景樊打落了飞琼一黑一红,飞琼的长斜却打飞了,笑道:“夫子一向如此。你这妮子知道的越发多了。”
      由秂笑道:“这是长卿哥讲与我的。他最服气廉孟子,说是治世良臣样子。长卿又说自己不能落后,近来他还上了一表。”飞琼忙问:“是什么话?却不曾说与我听。”说话间弹出的一枚便不过中心,复弹回来。由秂笑道:“他不肯说与我,还说休教你知道了。”
      飞琼笑道:“我本不甚知朝事,纵冒了许飞的名,才是个汉儿小吏,连太史院也没我说嘴的份。我便听听又怎的?真正这些人拿乔的可厌!”见败局已定,顺手将手里棋子掷与景樊,景樊一笑出去了。
      由秂复问:“廉夫子是回回,怎么姓廉呢?”飞琼道:“夫子是畏吾儿人,祖上是高昌国臣子,属九姓乌护。是夫子的先君授燕南诸路廉访使,谓廉字大佳,遂隐去本族姓氏,以官为姓。更令后代从汉人命名,学为儒士。去年使宋被杀的廉希贤,正是夫子的兄弟。那也是个好人,可惜葫芦提死了。”
      正说着,秦越进来,道:“叫我好找!那牛鼻子说京中尘气浊,不宜修炼,带着徒子徒孙跑西山里躲去了。我翻了三座山头,这才找着那个破观子。”飞琼笑说:“生受你!张真人收了书不曾?”
      秦越听见问,一拧头道:“休说!这可气坏了我。我没见着那老道,单有个小徒弟出来。我也累了,递了帖子,把你的话嘱咐过了就走。谁知才走出百步,听见上面响动,像是丢东西。我忙躲开了看,谁知道正是那道士抛下送去的佛经,都滚在山谷里。气得我喝着他,问做什么。他说:‘真人说这些都是诡论妄语,不可入目,我每也不能沾染。叫我扔下山去,打落红尘里。’气得我捡起块石头朝上一打,正打在他脸上,这才解气,我就跑下山了。”说着端起茶一气灌了下去,众人哈哈大笑。
      沅湘住了琴,走来道:“这番辩论果然若何?” 飞琼张了张口,半日道:“道士本不擅辩论,教门多的是机锋。他每自己纰漏又多,又不理会教门的言辞,所谓不知彼又不知己者。明日辩论,一本《大元玄都宝藏》,尽着他每烧罢了。”沅湘笑道:“却又来,你怎知道教中没有你这般人物?”
      飞琼摇头道:“我与道教端的不同。入土中原,博教式微便是定局。我明知皇帝不会为博教降了八思巴,八思巴也知我无振兴的抱负;不过各退一步。道教却是有心来夺喇嘛位子:殊不知现今喇嘛管着西藏十三万户,又与各汗国有葛藤,那里动得?张留孙是仗着他中原信众多,才敢轻狂。殊不知他那些信众,今日拜东,明日拜西,也不能算信众的。”
      沅湘道:“八思巴对上你,他不敢留你性命,是性命交战;若然张留孙这些人不中用,也须不出大事。你且不必杞忧。况乞台萨里未必狠及八思巴。”飞琼点点头,又叹说:“我也是老婆心切。道教倘输这一场,佛教气焰更盛;又要扰动地方。各教门不能制衡,才是衅起。只索行一步看一步了。”当日无话。
      却说是日四月初三,诏枢密副使张易、博教掌教圣女萨仁图雅、新任帝师乞台萨里等及在京僧录司之教禅诸僧,同赴长春宫无极殿,与正一天师张宗演、全真掌教祁志诚、大道掌教等道士辩论,百官集听之,限三日见胜负。
      这长春宫乃大宗师长春真人丘处机西游返京后所建。处机在日,大辟玄门,于观中广修廊庑、寮房,及营厨库、钵堂,以居四方修真之士。在南北二城道观中,端的局器最大、香火最繁。丘处机羽化后,弟子买长春宫东下院葬之,隔断洞天,塑像供奉,如今俗称白云观的就是。
      到五鼓时分,翰林国史院、集贤院两院,中书左、右司六部郎中等,并院台官都入无极殿中静候。萨仁图雅久疏大都人物,不过有名有姓的记得几个,故略过不表。
      只说此时长春宫里早几日已尽驱云游道士、香客,此时七重围子手执戟围在棂星门外,挡去闲人。一座长春宫,一片修竹,如张翠幄;数圃庭花,若散群星。青烟蔼蔼腾如云雾,瑞香细细漫沾人衣。说不尽幽微境界,宏伟规模。一时銮辂至宫门口,宿卫侍立两傍,帝后下象车,太子下马,登无极殿。帝后共坐宝床,太子立于群臣之首。百官嵩呼已毕,宣和尚、道士每上来。
      张宗演年迈不曾亲来,看道士行顶头的张留孙:五十上下年纪,头戴五岳灵形图冠,束着白玉簪,身披绿文织金一气混元衣,挂松木剑。盖眼长眉,掩口胡须,神清骨俊,颇类画里神仙。跟着是祁志诚,戴一顶二仪冠,穿一领九宫霞衣,飘然而入。余众道士,皆服羽衣,各执法器。原来全真教人侵晨先在白云观先师座前祭拜后,复趋无极殿。
      看对面帝师乞台萨里挂大红金襕袈裟,手握金刚杵,跟着国师院速古儿赤(注:执伞人)、斡伦合赤(注:执旗人)、畏列赤(注:制衣人)等职官、并僧录司一干教众。总制院使胆巴却是白衣,身后立着总制院中不出家的弟子。一时佛道分左右站定。皇帝谕下:
      蒙哥大王时分,教先生每削发做和尚。您不心服呵,如今纠合了和尚,再辩论者,从前的么道有来。教长生天圣女与你每传话,所说的都在长生天眼里,可煞公平。
      平沙公主萨仁图雅一色雪白质孙衣,腰间别着鹿皮神鼓,立在正中。身后一张大案,案上摆着一套道教新刊刻的《大元玄都宝藏》,并铜磬铜棰。闻谕,向上行礼毕,回身道:“长生天使我来,听佛道的言语,断判你每的神通。可辩论起来,在此的人同为证义。”
      下面立着的唯帝师位最高。乞台萨里于是先道:“蒙哥大王发大悲心,饶恕你每的罪行。怎么还敢再兴风浪,诳骗圣明薛禅皇帝?”
      张留孙道:“昔日败于和尚者,乃北宗全真教。全真教是纯阳老祖所创,非承老君一脉。我所承者,南宗正一教,乃东华少阳君所传,得老子之道。和尚实不曾驳倒老子真传。”
      乞台萨里道:“汝说老子真传,上一回《八十一化图》都已驳倒,更有何说?莫不把这七千八百卷《道藏》一一驳倒,汝等方心服不成?”祁志诚道:“二十年前辩论,我等不曾亲历,不知何说。唯有和尚作《辨伪录》,我等更不知真伪。”
      乞台萨里道:“且不说八十一化图,且说上回辩论,汝道士有自言寿五百岁者,被识破诳言,拿去敲了。汝这《道藏》,尽是教人念咒辟谷、便得永年之妄语,岂非尽是伪书?”祁志诚道:“其人修行不到,故有此灾。我道士中实有寿五百岁者。”
      张留孙道:“汝和尚不能为皇帝祝寿万万岁,就疑贫道无此手段。倘陛下摒除邪道,外炼吐纳之法,内服延寿之丹,口吸日月,存呼神名,自然得长生无极矣。” 乞台萨里道:“你且说寿五百岁的道士,谁曾见来?史书里那有载来?” 祁志诚道:“丘神仙(注:指丘处机)不肯自高,丘神仙羽化时,实三百余岁了。”
      张留孙道:“此辈仙人,多是世外隐士,那向史书托名?况世人都知,稍习养生导引之术,纵无骨格之庸人,亦可寿七十以外。若诵经书符,疏络经脉,屏却尘想,寿可百年。若再知以神驭气,合天心,体天道,打通身中三十九户,移筋换髓,顿开仙骨,则寿数不可限,至有白日升天者也。虽史书中无,如《太平广记》或尸解、或羽化,此儒士之书,多言儒士而入道者,皆得无量寿。是书中历历有载,岂言无耶?”
      萨仁图雅听了这话,便不翻译。原来张留孙等不甚通蒙古话,乞台萨里也不甚知汉话,来往言语,俱是博教圣女萨仁图雅通译其间。此时萨仁径向张留孙道:“汝这话不是了。儒家向所谓道者,生而有死,有道无仙。命有长短,禀之于天。君子乐天知命,居易以俟,此自然之道也。前朝欧阳文忠公删正《黄庭经》,有言:‘禹走天下,乘四载,治百川,可谓劳其形矣,而寿百年。颜子卧于陋巷,箪食瓢饮,外不诱于物,内不动于心,可谓至乐矣,而年不过三十。斯二人者,皆古之仁人也。劳其形者长年,安其乐者短命,不违自然之理。后世为养生之术者,无所不至,谓之贪生之徒,终不免死,士君子所不齿。’故上者任之自然,下者妄意贪生。况道德经云:失道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儒士仁义为先,岂有入道复得称儒之理?是故儒士非道,道士不儒。且儒士书中向者所谓‘道’,名谓虽一,非汝道士之‘道’,实今之书中所谓‘理’也。汝这话名不正而言不顺,大是无理,再去想来。”
      百官闻言,都私下议论起来。那总制院中有一胆巴的少年弟子,名唤桑哥者,精通汉文,听明白这圣女的话,站出来道:“恒河的水虽然甘甜,流入大海就变苦涩。儒士的事迹被道士窃取,就失了本来的面目。”真金笑道:“平沙公主此话近理,道士可再辩来。”
      恨得张留孙脸上变色,暗思:这贼巫贱相助番僧,昨以佛经示胁,又深衔我抛书山谷,今日如此报复。被他抢白这一通,后面想好的话都忘了,只得随口说几句兜带过去。乞台萨里又要驳《重阳真人悯化图》,张留孙只推是全真教所作,都教祁志诚说。祁志诚只得接去话头,与那边汉人法师云梦泽一来一往辩起来。
      底下百官听得昏然欲睡。崇文、集贤两院大夫在侧,都交头接耳起来。一个不满三十的问:“者番与二十年前辩论相比如何?”
      那四十岁见外的道:“只怕远远不及!前番《辨伪录随函序》是下官主笔。据下官看,莫说张、祁不如前辈樊、李等,连帝师也不及前一位。这云梦泽比福裕禅师的境界更差得远了。”那年轻的道:“这云法师,听去未审是教是禅?”
      那年长的道:“此时只驳道士言语,故老兄分辨不出。据素日御讲记录,他倒是说《华严经》的教僧。——他每眼里,禅宗本是汉地来的教外别传。这回没几个禅宗了。”年轻的叹说:“若是禅宗来辩,多少是好。”正巧云法师诵了一句偈“年年只闻开舍利,何曾顶戴老君牙”,轰的都大笑起来。萨仁图雅此时免去通译之劳,闲听众臣私语,闻言都不理论。
      不说百官不耐烦。且说帝后下午不来,听说次日也不来。张留孙只教弟子出面。乞台萨里也只请胆巴与其他僧侣说法。萨仁图雅只防着话头引到儒士汉书上,其余谈天指地,随他每辩到十方刹海,三十六天,也不插言,也不击棰。却是太子听见浮玄夸大之语,多有诘问。
      看看到晚,百官退食。为免情弊,萨仁图雅与僧道等都歇在长春宫,锁宫三日。道士仍宿后面道舍,和尚都往西厢房去,萨仁图雅在北厢睡。秦越睡不稳,在外间值了一夜。
      次日又是一天不淡不咸,不痛不痒。第三日圣驾复降,听了一晌,唤萨仁图雅上去说了几句。萨仁图雅领命,下阶宣道:“有旨意:汝辈两日来只恃言语力量,故不见输赢。今日教和尚、道士各显手段神通,方知高下真伪也。”
      俱领了旨。乞台萨里即道:“道士有何神通?”张留孙道:“一等道诀,飞沙起石,撒豆成兵;一等符水,呼风唤雨,奴仆造化可也。”乞台萨里道:“口说无凭,可能应验否?”
      祁志诚道:“丁亥年间,上都大旱自春及夏。有司祈祷屡矣,少不获应。丘神仙悯众生之辛苦,遂约以五月一日为祈雨醮,初三日为贺雨醮。三日中得雨,是名瑞应雨;过三日虽得,非醮家雨也。及醮竟日,雨乃作。翌日,盈尺;越三日,四天廓清以终,谢雨。此载我教通玄真人李志常《长春真人西游记》书中,可见其神验如此。和尚能此否?”
      云梦泽笑道:“似此不过金刚禅邪法耳!何足道哉!我与汝说:晴云雨雪,须应和天时。今春大都雨水丰足,总一时一刻祈得雨来,一者多此一举,二者不显我每的神通。”乞台萨里将杵一指萨仁图雅道:“这位长生天圣女,就曾在西山祈禳长生天得雨,我等俱是亲见。安知丘神仙不是仰仗长生天气力得雨?却不如公主应验神速了。”向张留孙道:“祈雨事休论。且说汝《道藏》中,多有大言,曰身佩符咒,可令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果有这般神通么?”张留孙道:“至诚心灵,移天度世事尚做了,些须小可,无非雕虫之技耳!何在话下!”
      乞台萨里道:“这般,汝道士可当着百官面,佩符入火,果然火不侵汝,方信汝有神通。”忽必烈道:“您的话是一般。”因命:“先生每速速显神通者。”
      百官都吃了一惊。萨仁图雅站的近,早看清胆巴所穿乃火浣葛的袈裟,心里有了计较,当下不出异议。乞台萨里即向萨仁图雅道:“相烦公主安排。”
      萨仁图雅点点头,至此时方替道士有了三分豪兴。因吩咐:速备柏香枝百斤,用油浇透,即刻在无极殿前燃火。两旁宿卫一叠声答应。这都是长春宫素日常用的物事,须臾从库中抱至前院中道,百官都相随出来。
      看那柏枝堆作小山相似,尚缠着些藤蔓子,已泼透了油。道士立在最前,百官都在后团团挤住了看。萨仁图雅就殿前长明灯上取了火,就将火把投进柏枝堆。顷刻火苗直蹿上天,映的半边天都染作赤红。萨仁图雅见火势大盛,向众人道:“长生天教着:道士每须佩符从火堆里直穿过去。若退出来的,火里丢了性命的,都不算胜。”命:备金粉、硼砂等物,与张天师画符。
      回头看那张留孙,耸着肩,拱着背,一部胡须抖作一团,脸在火光里盈得一青一白。萨仁图雅心道:此人不中用。原来蒙古婚姻风俗,新娘都打火堆里过,寓意火浴圣洁。自己从小看惯了新娘踏火,不觉险恶。况烧火时,热劲都在前面。此时火已烧过一阵子了,虽凶不险,料走去一趟不致送了命。倘死了,是道士时运不济,合是天要亡之。倘活下来,换喇嘛入火,自己揭穿喇嘛作弊,就可翻局:计算已定。此时看张留孙吓缩了骨头,忖道:张留孙、祁志诚都有些年纪,是怕死的。须叫敏捷胆大的后生来。因指着后面青年道徒每道:“何用尊师亲劳?若辈可出一人代汝师,佩符作法,入火去也。”
      那些道士听此,慌得无着,都向后退。张留孙得了命,连连指着长徒,叫他佩符入火,“为师与你作法护持”。那徒弟没奈何,顶了符,抖着两腿,走到火堆前。看火头烧得有两个人那么高,烟浪热腾腾滚着一层高过一层,扑在身上,眼看片刻就吞了自己,连连后退,哭拜在地只叫不敢。
      乞台萨里道:“兀那小徒,道行浅薄。可速速退下,待张天师亲来。”那徒弟得了命,胡乱将符往张留孙怀里一搡,忙躲到师兄弟后头了。正一教的都站在后面,一言不发。
      张留孙知推不过了,慢慢的走在火前,先被烟呛得眼泪鼻涕齐流,不敢睁眼,只顾咳嗽。那火是无定形的东西,此刻趁上微风,呼腾腾地倒似拉将道士入去,张留孙就待后退。乞台萨里一声断喝:“还不入火,更待何时!”
      张留孙抬了脚,就落不下来,腿兀自软了,回身就瘫在地上,爬地叩头哭道:“陛下饶臣万死。臣此世生就父精母血,总有符咒,那抵挡的这人间三昧?”乞台萨里道:“则是道士本无这神通。” 张留孙唯向上叩头不已。乞台萨里笑道:“如此,则道士书尽是伪书了。”向众道士道:“你每也是这等说啵?若不心服,还持别说,可火里走一遭去。”祁志诚长叹一息,众道士那敢则声?百官都作肚里笑科。
      乞台萨里即与萨仁图雅以道士败北上殿奏闻。皇帝闻入火不成,即诏:看来道士书果系伪书。即命:枢密副使张易与帝师乞台萨里就在长春宫中分拣所有伪经,焚毁一概伪妄图经文及板。命:道士爱佛经者落发为僧,不为僧者娶妻为民。又:翰林学士王磐撰文立碑,以纪其事。
      众人谢恩,辇驾还宫。不言道士每丧魂失魄。却说乞台萨里在后,又向圣女百般致礼。萨仁图雅累得神虚气浮,又叫道士闹得灰心败意,敷衍了几句,就乘车回府里歇着,命顿水洗头洗脚。沅湘、景樊等都来问,听秦越讲出首尾,都掩口发笑。景樊摇扇笑道:“这和尚好狠也,当着众文武,杀人竟不用刀。只怕是先有了皇帝授意。”飞琼拧着发不语。
      沅湘笑道:“这些教门为了多挣香火,什么没口子的话不说,必有自相矛盾处。若没些个机辩,就该丧命的。当年我在教坊里听的笑话:那年有也里可温诋毁达识蛮,说达识蛮素日顶礼的经中有一段:凡是信许多神的教徒,都要杀掉。陛下就召来一群达识蛮,问果有此话否。就有一人说:确有此话。陛下问:您的神已教您清剿异教了,怎生还不动手。那个达识蛮说:时机未到,尚无这般手段。陛下怒道:朕却有这般手段!就将那个达识蛮拖去敲了。陛下今日不杀人,已是于道教面上留了情。”几个姊妹有的笑,有的骂。
      飞琼因不见由秂,问起来。旻儿正端残水出去,闻言道:“秦大爷来取走了他,说是新升了兴和宣德同知铁冶,往地方赴任去。限期又急,因公主主持辩论,不及面说。大爷说,免得公主执意要大操大办的费事,故而先取走了。也不要公主费心,也不使公主的钱,只要人与了他,就足感了。”飞琼听了,怪道:“休说!他到底上书说些什么,升得这们快?倒不是从前不会做官的了。”秦越笑说:“我眼皮跳了这几日,却应在师兄身上。”
      正闲话,门上家人院前探头,旻儿出来接着,进来却抱了一个琉璃盆,盆里一株大叶,开着数十朵粟米也似白花。秦越先问:“是什么?谁送来的?咱每这里又没人会摆弄花。”旻儿笑道:“是乞台萨里命沙弥送来的,说俗物恐公主不喜,特献优昙钵罗以供养天女。”秦越觑着眼看道:“恁盆花却有这样张致名字,敢是值些银钞?”
      飞琼道:“胆巴身上那件火浣布袈裟,一匹值万金。这不过些须微末草木,那里要他坏钞!这花是传说附会的好罢了。佛经上说,此乃天花,为世间所无。若如来下生、金轮王出现世间,以大福德力故,感得此花出现。”景樊笑道:“这帝师也算奉承的你好!”姊妹们都围着看花,飞琼半日叹道:“据我看来,这是不祥的物事。出非其时,胡为来哉!”回房躺着去了。
      过了几日,便有枢密副使张易奏闻:“参校道书已毕。道教中除《道德经》系老子亲著外,俱为妄书。”中书便奉诏:三日后集百官于悯忠寺,尽焚《道藏》七千八百卷。又诏和尚与中书省客省使往各处焚毁伪经,令道士皆剃度为僧,改观为寺。
      谁知参校方完,帝师乞台萨里忽然暴毙。不免赐衣敕葬,诏诸国教师、禅师百八人即圣寿万安寺设斋圆戒。当路多有指点道士怀恨杀人,不在话下。复诏总制院胆巴继任帝师,任八思巴之徒杨琏真迦为江南释教总统。又以江南新投拜各处不知教门,诏杨琏真迦与云梦泽、志德、普喜等和尚建江淮三十六家御讲所,宣讲佛法于江南。
      许衡与郭守敬等仍留太史院。王恂听说焚书,先叹道:“从前的宗教典籍都是官修。道教力大时,各修书,故这一部《道藏》是私修,乃是丘处机弟子宋德方等修纂八年方成。这些道士多趁编纂生涯里,将自己编写道经杂于古书中收入,希传后世。若辈几十年辛苦,一旦毁于不成器的后辈手里。”许先生看许飞一连几日垂头叹气的,因问:“你是叹息道人,感伤焚书?”
      许飞叹道:“侄孙不是为道人惋惜,也不伤心焚书事。食菜事魔者,其讽诵不独在竹帛,何得尽灭。只是我才明白!这一回辩论,不过是与杨琏真迦等人下江南铺路张本罢了。亏廉夫子病里相顾;亏宗教各门月来费心,教门连死两位帝师;亏诸臣三日同证:原来是早注定的结局。”
      许先生明知其言是真,长喟不语。王恂点头道:“佳儿,佳儿!果是先生家雏凤,见得明了。”唯有郭守敬哪里理会佛道事,只急的准备测验。此时已得旨照准测验:为疆域辽阔,钦点监侯官一十四员,分道而出二十七所,东至高丽,西极滇池,南逾朱崖,北尽铁勒,行四海测验。
      谁知十四人单上并无许飞名号,西路监候官却赫然有个佛子,却是今帝师胆巴之首徒桑哥。因是御笔亲添之人,郭守敬只得应可,连日为诸监候官讲授敦嘱,捉着桑哥不放。谁知这桑哥极有聪明,触类旁通,尽习得测验法。郭守敬这才放心。
      许飞见自己无姓名,也心懒了,待不住京城。看看上都巡幸期将至,只想回开平金莲川过夏。许先生只命他同听郭守敬讲授,又道:“十四道中,行南者不经绝域;此是恐南方路涩不稳妥。汝仍去补二十七处未测处,做个二十八处回来。”
      许飞只得答应。许先生又无人处嘱他道:“本朝士人受重用者,多为有神通。自耶律楚材、刘太师、庄静先生,或精卜筮、能见过去未来;或是奇技巧思、善术数者。老朽是被虚名拖累了。你是博教掌教,前程如此,不可自误了。你可自去南边挣功名。限你一年期,去云南取回景表来。”许飞领命自出京南去了。
      张留孙复阴请于太子真金,求留道书。真金因奏于帝道:“黄老之言,治国有不可废者。”以是除开初数日焚书后,道书多数得全,一阵风波告靖。
      原来蒙古当年攻下金朝入主中原,改金中都为大都以为国都,仍以开平为上都。因大都节候,五月起倍增炎热,国人不惯居住,又定上都为陪都,每年车驾往来,有小半年皆驻在上都。将入五月,宫中已收拾停当,留中书省要员守大都,帝后巡幸上都。朝中大半国人官员同往上都来。正是:
      黄金幄殿载前驱,象背驼峰尽宝珠。三十六宫齐上马,太平清暑幸滦都。
      话分两头。时宋国新亡,北朝中书下诏:“宋宜称亡宋,行在临安宜称杭州。”故临安已改作杭州。各路元军或驻城外,或巡于钱塘江上,非太平盛世欢欣模样。时已七月间,衰蓼残菱,粘天枯草飞叶,秋情渐盛。单道杭州城之祇桓精舍,几年间也遍观世间种种相,只说婆娑世界行将灭度,免不得众人多做下几件不公不法的事。谁知诸佛菩萨护持,城市不坏,众生还生,传灯续火,便生别话出来。
      且说此间会稽县泰宁寺有僧宗允,也是久坐此间,广有名声的和尚。正人间隳败时,把放忏坛场、每日功课都少做了,专管谛听世上消息。听说初夏北边赶绝了道士,要普天四海里弘扬佛法,又听说派了先帝师八思巴大弟子杨琏真迦总管江南释教,已到临安,现各处建佛所。就与师兄弟商议,如何奉迎国师总管。正没主意处,有小沙弥报说:有法华山天长寺福闻长老来问讯,已来在山门。
      宗允等忙齐出迎接,彼此合掌,迎入对坐,献茶果毕。福闻先笑道:“师兄弟每一向心体安闲?近来作何功德?” 宗允笑道:“正与诸徒讲论《楞严经》,得长老来开坛甚幸。”福闻笑道:“阿弥陀佛!现有西方真佛来临,安无闻觉?犹止于论法讲经,不亦痴耶!”
      宗允闻言笑说:“不敢瞒蔽长老,是闻得杨总管来。至于如何顶礼供奉,还无个计较。”福闻笑道:“想必师兄已得全法。” 宗允道:“实在不知。闻说这些西方佛子与中土佛子端的不同,更有威严力大。咱每不得缘法,还求长老指点迷津。”福闻笑道:“凭他如何不同,他也要七宝供奉,师兄如何解不得?”
      宗允师弟名宗恺者便道:“休说!太平光景时,咱每也得些官人布施。奈何鄙寺人口又多,开销又大,何曾薄积什么。若说献宝,咱辈鳖鼻蛇,恐不入真龙法眼呢。”
      福闻笑道:“我特为此来。”因说:“敝下天长寺,现有孝宗皇帝之子魏王攒宫(注:陵墓)。我等岁岁年年与之荐福,功德圆满,该登极乐。想王子已得涅槃,无量珍宝,乃不求而自得。彼以此布施成就我等,亦生喜乐。”
      原来宋时税重,佛寺、道观田土也不免征敛。因此上寺院多产者,皆改为坟院以免科敷。后竟成例,凡王室宗族坟皆修在寺庙中,使彼供养。故凡是大寺,总不少着王家坟茔。福闻话至此,宗允已听明白了,因笑道:“虽如此,只恐我每借花献佛不好。”
      宗恺听福闻露意,早一叠声念佛起来,闻言道:“有甚不好?长老说的是。死的是死,活的是活。死人成就了活人,是他做功德,打甚不紧!况魏王死了一百年,早入轮回,无须受用供养了。咱每就借光则个。”宗允微笑道:“不是这等说!是长老寺中,长老自去做这桩功德也罢,我每岂敢沾光?”
      宗恺拍手道:“师兄痴了。咱泰宁寺现临着萧山,那是诸朝皇陵所在,才是铺地宝藏,到时多少还不得长老?待咱先交结了杨总管,这一百年来皇帝的私房,俱包在我身上,准保圆满了功德。”
      宗允只是摇首微笑。福闻又道:“皇陵不用我辈出头,只看杨总管意下便了。似此,千妥万当。”半日,宗允道:“不好。我想萧山上的陵使罗中官,那是个勤谨的好人。鄙寺四时与帝后放焰口,做功果,时常与他人情走动。今番去了,他面上须不好看。”福闻笑道:“一个没势的宦官,怕他则么!”诸僧一齐大笑起来。
      当下宗允、宗恺领着徒弟,与福闻一道至天长寺,趁夜掘起魏王陵,所得约有千金之数。次日就来临安,进谒杨总管与云法师。杨琏真迦大喜,问:“江南陵寝如此者若干?”宗允对曰:“如此者约百余计;至于萧山上官家陵寝四处,金宝规模又远逾王子行。我等不敢擅启,专待总管之命。”杨琏真迦颔首。又道:“虽如此,还须有个名头再去。”
      宗恺献计道:“这倒也不难。有个官人杨玠节,趁着国破时分买断了萧山一大片田土,预占了地盘——这原是小僧等画地,欲以建佛所处。今我等首告,可以杨玠节等侵占寺地为名告词,命杭州府出给文书,好光明正大去萧山也。杭州府上觑总管金面,必然与我每做成。”
      杨琏真迦应许了。即命随来的河西僧众依宗恺言语行。果然杭州府畏西僧之势,即刻收押了杨玠节,将土地一概付与僧人,叫他每自去划地。杨琏真迦就命宗允等为向导,命众弟子再去纠集得力人手,前往发陵探宝。。杨琏真迦又吩咐弟子:也不用多,有那宋帝成形的骨殖,带几块回来。当下一哄而动。
      却说会稽萧山陵使罗铣,乃是理宗朝之中贵人,在宫侍奉三十余年。理宗崩后,他自请守陵萧山,现护宁宗永茂陵并杨后之陵、理宗永穆陵、度宗永绍陵四陵。宋南渡至此,播迁百年,久图克复中原,故多简葬便置,日后望归河洛巩义祖陵。虽是皇陵,只号攒宫,取暂时安厝之意。这些攒宫皆分作上下二宫,下宫是外篱门、棂星门、围墙、殿门、大窑子、献殿、□□石藏子等,梓宫在上。罗铣每日只在下宫洒扫享殿,供养香花,兢兢业业,极尽勤笃。时宋虽降亡,一如旧日。
      是日侵晨,罗铣劳作初毕,方在山上眺望临安城。忽见山下乌压压一群人涌上来,手里都拿家伙,意若不善,忙走至陵园口要拦,那拦的住?早被众僧搡开了,绕过殿宇,先到永茂陵前,众人一起动手,砍断碑碣,掀翻石鼋,推倒丘石,不过顿饭功夫,土崩陵平,现出宁宗梓宫。罗铣这才知道是盗陵来,嘶声高呼。也有过路百姓观望,早被山下凶党喝散。罗铣扑在坟上号哭,早被众人拖起来。
      罗铣跪地哭求道:“这是皇宋列位官家圣灵安寝处。诸位那不曾沾官家恩泽?则是高抬贵手,留些体面,岂不与祖上积德!”连连叩头。众人不耐烦道:“这阉人可恨!打杀他,怕他不走!”罗铣看见宗允在列,哭道:“上人,你出家人慈悲为怀,今日如何忍心!”
      宗允合掌叹道:“痴子,痴子!从他帝王将相,俱归尘土。施主何执迷耶?”众人不由分说,拉起罗铣,一顿乱打,直打得罗铣冠带皆落,披头散发,恸哭不已,被拉下山去。
      这边都争先恐后来掘坟,将宁宗、理宗、度宗、杨后四陵尽皆启发。不多时,都开棺凿穴,闹得个黄尘漫天,丘坟颓断,碑石漫散,腐朽尽暴。所有金银、随葬明器,一抢而空。以至珠襦玉柙、金冠宝琀,尚连着腐□□烂发,枯骨干肌,一概揭去,粘的尸骨将去一烧,丢在地里。当下乱着开理宗棺,棺盖推开一缝,忽的一道白气冲天,众人都吃一吓。有年长有识见的,道:“不妨,此是宝气。”
      掀起棺盖看时,尸下簟绽芙蓉,锦烂织金。看那理宗,尸犹未腐烂,口中曜然有光,盈然水银,浸着光璨璨好大一颗宝珠。有人道:“大奇!别个俱已烂坏,独他不腐。”一人道:“敢是口腹中满灌水银之故。这珠子却是夜明珠,价值连城。且把水银沥了,取珠则个。” 头上脚底业已收拾尽,忙将理宗尸骸剥去珠襦宝衣,倒吊树上,果有水银沥沥而下。
      忽然“扑通”一声,却是骷髅头不堪其重,堕在地上。珠子随着迸出。众人连忙扑上前抢珠。宗恺上前踢那骷髅头道:“吓!好头颅!真个长大,不愧是个皇帝!”杨琏真迦弟子记着师父言语,便将骷髅头收起。一时尽发四陵宝物,又蜂拥往别处去了。不过三日夜,将南渡以来八君陵寝掘尽。
      杨琏真迦率众清点:得御用宝物数十,皆倾城之珍。宗允爱雅,留下一柄穿云琴。其余如孝宗陵“马乌玉笔箱”、“铜凉拨锈管”,高宗陵“真珠戏马鞍”,光宗陵“交加白齿梳”、“香骨案”,理宗陵“伏虎枕”、“金猎晴”,度宗陵“玉色藤丝盘”、“鱼景琼扇柄”,种种奇珍,皆归了杨琏真迦。又点出金银无数,折可十万锭钞之数。杨琏真迦大喜道:“大皇帝教我来江南,广建藏密供养。此是八方天所以资我建佛所之用也。”
      徒弟又献了理宗头骨,杨琏真迦把在手里,持玩拨弄了一晌。南僧多心虚不忍视,西番每却都嘻嘻笑看。宗恺要卖弄他大胆无畏,道:“理宗赵昀这厮头却长大。他老子宁宗是个傻子,就没这样好头骨。”看杨琏真迦念念有词,只说是诵持经文,因笑道:“总管也多虑。他尸朽皮囊,有何知识?——还怕报应不成?”
      杨琏真迦笑道:“尔辈禅宗,不识无上密法。此是‘克琶剌’,人之灵魄力量皆在此中,乃是我密宗顶轮法器。第一等制为面具,生祭时方用,可生生世世禁持祭品魂灵,法力最大;次等作符咒施法之法器;或作香炉、礼器,随手护持,所祝皆灵验无比。彼生前是个皇帝,灵力威大。做成法器,招财压胜,采阴补阳,皆神通无限。可惜这皇帝头颅上尖下圆甚不好,做面具不得,只好漆做酒碗。”蕃徒笑道:“虽有别骨,不甚稀罕,只将头颅来孝敬。”南僧不解,问骨殖何用。
      有蕃徒为道:“腿骨便做降魔杵;若有新鲜人皮,做神鼓也可。我每各有法器;‘克琶剌’咒力最大,故敬献老师。”南僧等相顾咋舌。
      杨琏真迦又催盗皇后、妃子、公主陵。宋朝旧事,皇后先死者,各有陵寺。众西僧复将众陵寺掀翻,遍起皇后、宗亲陵墓。有阻挡者,即加殴打,至于打死,僧军都与压下了,官府那得听闻?杨琏真迦又命人夫把守诸陵,不许闲人近前。渐渐杭州会稽一道,昼起阴风,夜闻鬼哭。
      杨琏真伽又自恃恩重、位高、力大,横行暴施,虽掘陵盗宝,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毫不瞒人。于是杭民都知总浮屠毁尽先朝陵墓,谁不悲感?市坊道路,人人目指腹诽,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临安内外宗室尽有,谁不知顾恤祖宗,却不听见有出头者,实因人心惶惶,朝不保夕如此。当下恼起此间一位君子。未知何人,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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