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除夕节当夜本来应该是十分热闹的，可是按着规矩许老爷去世许府理所应当守孝三年，故而年节是不能大办的。老太太带着众人祭祀了祖先之后就坐在堂屋里看着外面别人家火花冲天的放着爆竹，汪淑贞本来对这些节日就不放在心上，只是本分地坐着。
　　老太太眯着眼睛问瑞芬说：“太太怎么没来啊？”
　　瑞芬小声说道：“刚才祭祖的时候太太忽然觉得不舒服，浑身直冒冷汗，奴婢想太太应该是累着了，就把太太先送回鹿韭园去了。”
　　老太太点点头说：“知道了，着人把吃的东西给送去，她是新媳妇，不能亏待了她。”忽然老太太又对瑞芬说：“跟李大夫说今晚还得辛苦他跟这陪着，就是怕晴儿有什么不舒服一时间还得跑去他们家找大夫。”
　　瑞芬点点头就着人去办，汪淑贞看一眼娇杏，她今日气色红润而且好像非常开心，汪淑贞很难瞧见娇杏这样的情绪，只是心里觉得奇怪，不过回头想想谁过年不是喜气洋洋地呢，这样想来不觉好笑，却不想这一丝一毫的微笑竟然落在了娇杏的眼睛里。
　　娇杏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姐姐这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笑的这样开心，岂不知今年老爷去世这年节过的并不齐全。”
　　因为杜若晴不在，所以挨着许振宁坐着的人就是汪淑贞。汪淑贞故意摇头看着老太太说：“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想到晴姐姐怀孕辛苦，到底是为许家诞育子嗣，想到新年里许家又要添丁，我的心里是高兴。”
　　许振宁下意识地扣住汪淑贞的手，眼里充满柔情蜜意，而汪淑贞也笑着低下头。然而娇杏忽然笑着说道：“诞育子嗣嘛，姐姐以后也是可以诞育子嗣的，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汪淑贞只是不理会娇杏的样子，半笑半不笑地说：“妹妹这话让别人听了去，还以为你嫉妒太太怀孕了呢。”
　　“胡说！我才不会嫉妒太太怀孕呢！”娇杏忽然站了起来，直直地瞪着汪淑贞。娇杏这样把汪淑贞也吓了一跳，本来就是一句玩话，可能是有点带刺但是不至于娇杏这样。许振宁和汪淑贞都诧异地看着娇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对娇杏说：“今儿是除夕夜，你说话要稳重点，别把那下作地习气带到这饭桌上！”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娇杏，而且一字一顿，娇杏只是一阵发抖就坐在了椅子上说：“是我的不是……不该……不该……”
　　娇杏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冬兰慌脚鸡似的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哭。待到跑到老太太面前的时候忽然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着冬兰说：“怎么了这事，大过年的哭哭啼啼的，起来说话。”
　　娇杏睁着眼睛觑着冬兰，只见冬兰跪在地上手脚直哆嗦，嘴里说话的时候也含糊不清，只是汪淑贞清楚地听见冬兰说：“我们太太，太太小产了……”
　　冬兰的话刚一出口汪淑贞的身子就是一阵，老太太惊得晕了过去，许振宁立刻站起来说：“什么？”，本来是意欲立刻去鹿韭园的，可是眼见老太太晕了过去，许振宁又折回来看老太太。老太太摇着头摆着手说：“你快去看晴儿，快去看晴儿，不用管我，那是我们许家的……许家的孙子啊……”
　　瑞芬也劝说许振宁：“少爷，你还是先去看太太，老太太这边有奴婢呢。”
　　汪淑贞立刻站起来说道：“少爷，你快去看太太，老太太这边我陪着就是了。”
　　许振宁握了握汪淑贞的手点点头就立刻去往鹿韭园，只是汪淑贞的余光瞥见娇杏的时候，娇杏嘴角微微一勾，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就换上了悲伤的神色说：“我去看太太，老太太这边就还得多亏姐姐费心了。”
　　汪淑贞微微狐疑，可是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于是就跟着瑞芬去到了老太太的房间里。老太太小声吩咐了瑞芬几声，瑞芬就对汪淑贞说：“二姨太，您先在这里陪着老太太，我去给老太太拿补元丹。”汪淑贞知道老太太平时就是吃补元丹补养心气的，就说道：“瑞芬妈妈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瑞芬走了出去之后就凝视着汪淑贞，忽然她的心里有一丝涟漪。汪淑贞尴尬地看着老太太说：“老太太感觉好点了吗？有什么要的就跟我说，您这样看着我看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老太太怅然若失地一笑说：“我只是想到我年轻的时候了，今天晴儿可能是要小产了，你可知道我当年刚进着许府的时候也小过一次月？”
　　汪淑贞沉默不语，听着老太太继续说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
　　汪淑贞讶异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摇摇头说：“你去外面坐着吧，我不用你在这里看着。”
　　汪淑贞本来不愿，可是老太太一直这么命令她，汪淑贞就只好站起身来说：“那老太太您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老太太点点头，汪淑贞才走了出来。过了不一会，瑞芬就带着补元丹走进来了，汪淑贞跟瑞芬解释了一下，瑞芬就进到里屋去了。此时景桓已经站在门外守了一会，汪淑贞瞧瞧瑞芬正在服侍老太太吃药，就悄悄走到景桓身边问道：“你可去看过了，太太现在怎么样了？”
　　景桓又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说：“奴婢站在那听了一会，说太太的这一胎是断然保不住了的。本来四个月已经成形了，这会鹿韭园正在给太太引产呢。”
　　汪淑贞大惊失色：“引产？那孩子一定是保不住了吗？”
　　景桓点点头小声说：“已经引产了就肯定是保不住了，奴婢打听了一下原因，只是现在大家都忙着救治太太，所以顾不上说原因，只是听大夫说了一句是因为吃了什么才导致小产的。”
　　汪淑贞正和景桓说这话，只见小丁跑了过来，小丁看见景桓和汪淑贞把头一低，然后说道：“二姨太，少爷让您赶紧去一趟鹿韭园呢。”
　　汪淑贞看看老太太的房里然后问道：“怎么这会让我去了呢？老太太这边……”
　　小丁叹了一口气说：“二姨太您就快去吧，少爷有话问你呢。”
　　汪淑贞心下狐疑，不知道怎么的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与景桓对视一眼就赶紧往鹿韭园走。鹿韭园里已经是一片哭声和叹息声。汪淑贞走到里间，看见许振宁端坐在椅子上，而娇杏则一脸期待地看着汪淑贞。
　　汪淑贞往里间瞧了瞧，然后问许振宁道：“姐姐可怎么样了？”
　　许振宁抬眼看了一眼汪淑贞，然后又瞧瞧里间说：“你去看看便知道。”
　　汪淑贞走进里间，床上已经一片血迹，而旁边的下人正在收拾，其中的一个木盆里就放着那刚引产出来的男婴，那场景简直触目惊心，汪淑贞一个趔趄几乎不曾跌倒。汪淑贞赶紧走了出来问道：“大夫可怎么说，怎么会出这么严重的事，姐姐的身体以后可妨碍不妨碍？”
　　许振宁只是瞪着汪淑贞并不说话，倒是娇杏嘲讽地笑着说：“二姨太真是对太太姐妹情深，这会在这里关怀唏嘘，怎么平日里也不见你怎么来看望太太啊。”
　　汪淑贞刚要回击可是看娇杏的神情与往日相比竟然很是胸有成竹，于是只得暂时忍耐看看情况再说。只听许振宁声音低沉地问道：“你是不是给晴儿送过人参？”
　　汪淑贞点头说道：“是啊，之前太太身边的春兰去盘水阁要一盒人参，我就悉数给她了。”
　　娇杏立刻接话说道：“二姨太怎么把第二次送人参的事给忘了啊？”
　　汪淑贞皱着眉头看着娇杏，忽然想起来了。自从春兰第一次去要了人参之后，没过几天老太太就又赏了几盒丽水人参下来，汪淑贞当时记得杜若晴怀孕是要这丽水人参补身子的，所以当时就让碧竹给鹿韭园送过来了，只是这事太小了，汪淑贞并没有十分记得。然而今日听娇杏提起来了，汪淑贞却忽然有点脊背发麻的感觉。
　　娇杏对一旁站着的李大夫说：“李大夫，你给二姨太说说太太是因为什么小产的。”
　　李大夫看了看许振宁，许振宁点点头，李大夫才开口说道：“太太是因为最近这些时日日日服用玄参造成的流产，玄参性寒，与地黄极相似。因为能够活血祛瘀，因此怀孕的人都是禁用的。太太最近总是胎动不安，今天太太忽然不适，我查看了太太今天喝的人参汤，里面的玄参竟然比往日里还要多。”
　　冬梅面若死灰地说道：“都是奴婢的错，因为这几天太太身体总是不舒服，所以奴婢这几天给太太的人参汤里就多加了人参，可是没想到竟然害了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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