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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保登县乃是中县,在册约四千户,叶孤鸿几人隐了身形,前往城隍衙门拜谒。青天白日,来往祠中告祭之人络绎不绝,并不见神祠前灯光晃耀,车骑杂盢,一派阴间繁华气象。叶孤鸿等进了衙门,少顷数位贵官升坐,坐左侧的便是城隍,听他们道了来意,便命冥吏取来《死籍之录》检视。
未几查到一则,乃是六年前怀宣门外一户,其妇与一军汉私通,一日早晨军汉趁其夫外出,便来与妇人私缠,孰料其夫去而复返。军汉躲藏于床下,听夫妻说话,原是其夫外出见天寒,忧心其妻冷而不知,特地回来为妻加被。
这军汉原本一粗人,忽听得这一番呵护备加的温言细语,一时竟然起了羞愧之心,只觉其夫爱妻如此,而妻居然忍心辜负与自己私通,一怒之下便将妇人杀死。后被人发觉,收监下狱,不日将弃市。又偏有上官知晓,叹其“杀一不义,生一无辜,可佳也”,由此而释。
军汉开释,那妇人则因与人私通被杀,夫家与娘家都气得狠,竟无一人愿意为她收敛身后事,尸身便被随意弃之荒野,为野兽所食。此后不久,妇人葬身之处便有棺生鸟飞出。猎户不知来历,见其大且肥,便猎来卖。偏那军汉极爱吃禽鸟,连买四五只烹了来吃,不久就一病而死。他生前食入阴气,死后尸身不腐,僵硬如石,头发指甲仍不断长出。世人怕是尸变,便将他尸身一把火烧了,骨灰撒入水中。
冥吏将这一番来龙去脉说来,叶孤鸿等才知晓这棺生鸟究竟从何而生。当初那些骨灰有阴气附着,入水便化为鱼,引得棺生鸟追逐不休。这两者生前纠葛,死后仍然不休,不仅染污了一川河水,连河边也贻害不浅。保登城隍知晓此事,一边谢了几人,一边又命人去拾捡水中骨灰。
一吏领命而去,将一枚符箓放入水中。略等了片刻,只见水下四面八方涌来大片暗影,似是无数乌鱼攒动不休,渐渐凝成一团升入空中。此时突有一群怪鸟飞来,见骨灰所凝之物顿时大噪,争相攫夺,一时符箓碎裂,鸟群亦随之破裂,随风飘散无遗。
叶孤鸿道:“骨灰不存,棺生鸟也就不见,只是这阴气化解还需几年,不如由我等来助一臂之力。”说罢取来一只玉璧,凝眸之瞬,白光如珠自眉间跃出扑入璧中,《明光净志章》顿时历历在前。他将玉璧投入河中,刹那化作一尾银鱼,在水中摇摇摆摆,所过之处颜色光悦,水中草木一时有若新沐,精光奕奕。
白琰一笑:“怎许你专美在前。”他将一枚宝珠打入空中,一道烟霞倏然自珠中生出,随即清风徐来,细雨淅淅落下,将积存于土中阴气渐渐化去。
陈意婵笑看两人斗嘴,挽着秦露饮,与荀光儒一起默念《去浊制恶章》之四句,使土地经脉徐开,灵气潜通于土中,草木得此元气,便能勃勃而生。
几人一直走到陈家里,秦露饮道,“阴气虽已除去,但土地荒芜许久,怕是一时不能耕种。”
土地笑道:“正好借此时机养一养。”
他将手中葫芦打开,便有许多蝴蝶似的飞出,如一团紫雾没入土中,少顷嫩芽破土而出,俄而已抽枝发叶,从羽状绿叶里开出蝶翅攒簇似的紫红色花球,又过片刻,零零星星的紫云英丛已簇连成片,恰如一片青碧紫红的花毯铺延至天地交汇处,其景之秀阔,令人心颤。
陈意婵叹道:“虽是人间风景,却足以倾倒。”他们缓行于草野,有极小的花精草灵被灵气引来,化作小蝶小蛾随衣带款款而飞,飞得累了便往花中一睡,草木怜惜,花朵随之合苞,护它一时酣眠。
如此又聚了几日,五人才告别离去,白琰与荀光儒先走一步,陈意婵牵着秦露饮说了许多话,也依依不舍去了。秦露饮目送她踏云而去,才返回停波台,又徐徐煮了一壶茶,叶孤鸿斟酌片刻,道:“你可知界海之事?”
秦露饮抬眼一瞥,分了茶出来,“凤真人已去北海了?”
叶孤鸿点头:“此乃大事,月前师父与朱陵峰孟真人、开元观冯真人、昭成观罗真人一同前往北海查探,只是...”他叹息一声:“你也知晓,修行日久,天地变化渐有所感,我与师父有师徒之缘,他这一行,我却隐隐觉得不安。”
叶孤鸿担心之事,秦露饮在宗门中也有所耳闻,北海连接界海,水流交融,偶尔会将界海之物带入北海中。界海为连接两界之地,也是间隔两界之所,其中混沌,难以名状。所产之物流入世间多成灾患,如肆虐于朱陵峰的变异融芒,又如魏沧白当年所获之物。纵然他天纵奇才,却也百年未有所得,反而因为强行参详身受重伤,继而身死道消。
她如此想着,静静喝了茶,才道:“孟昭师叔几日前也与中山李真人、灵寿观许真人往西疆去了,东边似也有人前去查探。”
“这次倒不避着人了。”叶孤鸿打趣道。
秦露饮睨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如此关乎一界生死大事,生在其中,避着有什么道理。”
叶孤鸿点头:“说不得不日又要因此而见。”
此刻说者无心,后来却成了真,叶孤鸿回太清宗不过半年,各家门派便将此事公诸出来,观明端靖天内修行人略慌张了一阵,也都各自沉静下来。没法,身在此山又如何避得开,倒不如弄个究竟,也好有的放矢。故有人提起派遣弟子往有异处查探时,各家都踊跃得很,毕竟看似最险的几处都已有师门长辈去了,剩下的倒还平顺,各家弟子足以应付,也顺带增长些见识。太清宗是界内翘楚,此次便在七峰殿内选了四人前去,分别是:莲花峰叶孤鸿、拂云峰刘若敞、玉虚殿周以道与徽音殿许琴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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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汉杀妇来自于《前闻记》,文名《床下义气》,原文在此:洪武中,京师一校尉与邻妇通。一日侵晨,校瞰其夫出,即入门登床。夫忽复归,校仓惶伏床下。夫入房,妇问曰:「何故纔去又回?」夫曰:「我既行,见天寒,忽思尔熟寝,足露于衾外,恐尔冷,来为加被耳。」乃加覆而去。校忽念曰:「彼爱其妻至此,此妇乃忍负之而与我私耶!」即取刀径杀其妇而去。少顷,有卖菜翁常供蔬妇家,至是入门,见无人即出,邻人执以闻官。翁不能明,竟诬伏,狱成。将弃市,校出登场大呼曰:「某人妻是我杀了,奈何要别人偿命!」遂白监决者:「我要面奏。」监者引见,校曰:「告上位,此妇人是臣杀了,不干卖菜老子事。」上曰:「如何?」校曰:「妇颇有姿色,臣实与之通奸。其日臣闻其夫说话,臣因念此妇忍负其夫如此,臣在床下,一时义气发作按不下,就杀了他,臣不敢欺,愿赐臣死。」上叹曰:「杀一不义,生一无辜,可佳也。」即释之。
看完只觉得直男癌可怕,以及依法治国着实有必要。
春天是野菜的时节,周作人在《知堂谈吃》中写过不少,如艾麦果与麦粉、鼠麹草一起做的艾饼,此书不能夜读,读了会饿。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