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刺

　　侍者随行，她抵达正堂殿外的时候，孙权已经站在石阶顶端的台基上等她了。
　　婚嫁礼仪上有言，宗室女外嫁，启程之前要先拜谢君主的隆恩，于是她缓步上前，面朝孙权跪地伏下身子，向贵为君侯的兄长行了一个自她有生以来最合乎规范的大礼。
　　“小妹……”孙权亲手将她牵起，示意白石阶下说，“你自幼喜欢骑马，二哥让人把你的马牵来了。”
　　她侧目俯瞰阶下，只见自己那匹白色的良驹正傲立在殿庭之上等着她，她动动嘴唇，牵出一丝微弱的笑：“这么为我着想，二哥真是有心了……”
　　孙权握着她的手，面色略有凝重，又似沉思：“一会你可以骑着马，公瑾带人护送你走出城门，刘备的迎亲队伍会在那等你。”
　　“好，我知道了……”语气形如应付，没有半点期待。
　　“尚香……”唤她的是母亲吴国太，此刻正被小乔搀扶着站在孙权身侧，眼里泪光闪烁着万般不舍。
　　“今日小妹出嫁，母亲该高兴才是。”孙权放开妹妹，进而转身扶住国太另一边的胳膊劝她，“作得这般伤感不吉利……”
　　“尚香是我的女儿啊……”孙权不劝还好，一劝反而更戳了国太痛处，她潸然泪下道，“把她养这么大，说嫁人就嫁人了，要我怎么舍得……”
　　“二哥说得对……”她见状一把握住国太的手，把眼泪紧锁在眼眶中，“出嫁总归是大喜的日子，母亲别难过了。”
　　国太望着她，仍是泪流不止，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了。
　　“尚香此去荆州，不知归期何日，以后我不在身边，母亲就由二哥代为照顾了。”她握着母亲的手却看向孙权。
　　孙权会意点头：“小妹你放心，二哥会好好孝顺母亲的。”
　　“是啊尚香，在夫家要照顾好自己，别太挂念家中……”国太身边的小乔也是双目噙泪，话别实属不易，“家中还有嫂子我呢，嫂子也会把太夫人当作自己的母亲来侍奉。”
　　“多谢嫂嫂了……”
　　她领下小乔的心意，视线顺势落在国太身前的少女脸上，少女一和她对视便带着哭腔喊出声来：“姑姑……”
　　她倾身轻抚少女粉嫩的脸庞：“茹儿乖，在家要听祖母的话，姑姑嫁到了那边会时刻惦记你……”
　　少女依依不舍望着她说：“茹儿也会想姑姑……”
　　她含泪点了头，然后站直了身子看回孙权：“二哥，为了江东的大业，妹妹今天把后半生的幸福都押上了，到了这时候我也无话可说，只求二哥答应我一件事。”
　　“小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要是二哥能做到的，绝不负你。”孙权信誓旦旦向她保证。
　　“你知道的，茹儿长这么大一直都待在我身边，她是我最心疼的孩子，今后你的霸业路上…”她顿了顿，决定把话直说了，“若是再要孙氏女子和外族联姻，请放过茹儿……”
　　孙权微微怔忡，似乎是没有想过她会和自己说这些。
　　“既是为我，也是为大哥，等茹儿长大了，就给她最想要的归宿吧？”她目光殷切注视孙权，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尚香就这么一个心愿，请二哥成全。”
　　孙权垂下眼，是在心里做了一番思量，终于点头：“好吧，茹儿的事二哥依你，在婚事上绝不为难她。”
　　“那就好了……”她心满意足，目光再次扫遍众亲友，“二哥和母亲保重，尚香走了。”
　　“尚香……”
　　“姑姑……”
　　国太、小乔和孙茹三人不约而同齐声唤她，却没能挽留住她走下台阶的步伐。
　　嫁衣绵长的红色拖尾，铺展在白石阶上，随她一步一步漫下楼台，她能感受到亲人们投射在她背上的目光，可是她无法回头，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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