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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
康永宫内燃着幽幽的檀木香,香雾缭绕,朦胧了殿内古朴典雅的陈设,迷离了往来宫嫔妃子的星眸。慕宁轻轻一嗅,唯觉得心神宁静悠远,本活泼爱闹的性子忽然也沉了下来,仿佛置身在疏疏细雨里,耳闻远山寒寺传来渺远的钟声,青山碧水皆为细雨所洗濯,褪去了游人如织的喧嚣,唯余下清涟不妖的本色,纯透清澈不掺半点尘俗。
“太后娘娘,臣妾可是最爱您宫里的檀木香了!香气虽沁人心脾,却又不似寻常宫里的香料那般俗气媚人,更添了几分风雅高洁的气韵。”慕宁抹了些许桂花油在太后攒竹、睛明二穴之上,伏跪在太后身后的湘妃竹榻上,轻轻揉按着这位后宫之主的穴位。
“没看出来你年纪虽小,倒是有几分识货的眼光。哀家素日最爱点这檀香,以求凝神静气、清心寡欲,这就可是你们这样年轻人不懂的啊!”太后依旧慈祥地笑着,“哎呀呀,你下手这力道真真是舒服!好丫头,也就你有这孝心肯亲身为哀家揉按揉按穴位,旁的那些妃嫔一个个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一到什么端午重阳只知道一味送些金玉器物、稀世奇珍。哀家哪里缺了这些玩意儿,还巴巴的等着她们来送?”
慕宁侧过头去,对着太后笑道:“能在太后面前略尽孝心已是臣妾的福分了,臣妾若能时常帮着太后您揉按着这些穴位,定能疏通经脉,缓解您的眼疾,消去些眼角的细纹,保证您双眼神采飞扬。到时候臣妾都老了,太后您还依旧是青春永驻,要是被旁人拿来一比,可当真要羞死臣妾了。”
太后轻轻拧了一下慕宁的小嘴儿,玩笑似的说道:“油嘴滑舌的也没个正经,小心哀家剁了去腌着,还省的多放些油。”太后一边难得的开怀大笑着,一边上下打量了慕宁一番,一袭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轻罗纱衣衬得慕宁愈加娇俏可人,宛如春日里的一朵艳丽桃花,灼灼其华,绾着个寻常的随云髻,点缀以洒金凤形翡翠步摇,当真是处处用心却又藏而不露,脸上便浮现出了赞许的笑意,“好丫头,你倒是像极了哀家年轻的时候,俏丽、上进、有心计、懂隐忍。从你的眼眸里,哀家既看得出你的纯善,也看得出你其志不在小啊!”
慕宁闻听此句,虽知太后并无什么恶意,但思忖片刻之后连忙跪下,脸上露出焦急惶恐的神色:“太后臣妾不敢妄图……”
太后尚未等着慕宁将话说完,便将削葱尖似的玉指放在慕宁的唇上,示意她安静的听话,“你是凌远的女儿,便也是哀家的人儿了,哀家自然是把你当成心肝疼爱你的,有些给外头人听的话倒也不必放在哀家这里说,要不然哀家可觉得你是不把哀家当成自己人了。”
慕宁眼见这情势便只得跪拜在地上,感激涕零的说道:“太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实在是望尘莫及,但太后娘娘如今既然如此抬举臣妾,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纵是结草衔环也要报太后恩遇。”
太后莞尔一笑,眼睛眯成一道弧线,愈发显得慈祥和蔼:“那你说说你在宫里想到个什么位分?贵妃还是……皇后?”“皇后”二字特意被加重了语气,似乎含着五分试探的口吻在其中,让人难以捉摸其中意味。
“臣妾平心而论,的的确确想让家里人过的更好,但若是要赌上家人的性命安危去争宠上位,臣妾宁愿一世不见皇上,纵是熬一辈子美人的位分也绝不后悔。”慕宁弃了语调中的诚惶诚恐,愈发显得气定神闲、字字坚决,仿佛飞瀑奔涌而下猛击卵石碎成珠玉时留下的清脆水声,柔弱的身体里此刻仿佛迸发出银河落九天般的气势。
“好!”太后向慕宁投来赞许的目光,“答得好,不愧是哀家看上的女子,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丫头!你父亲还担心你在宫里的安危,百般求我多加照拂,我看是不必了,将来他怕是要指望着你光宗耀祖了。”
“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若是有那样的本事,也不会一入宫就遭了人算计,大病一场到现在才好呢。”慕宁柔顺的浅笑着,手上依旧轻轻揉按。
“佳才人是有些家世,论模样也的的确确是略胜过你几分,不过若是你没本事,她又怎会降位受辱,你又怎会好生生的在哀家这里伺候呢?”太后双目微瞑,嘴角却挑着一抹笑意。
慕宁一听这话,心内忖道太后怎会如此明晰此事,莫不是有亲近之人对她全盘托出自己的谋算。若真是如此,倒真真是被她拿住了许多把柄,就单单是伪病避宠这一条就可说成是欺君罔上,江府上下必定皆受牵连。慕宁忽而觉得这檀木香沉静的让人窒息,仿佛利爪活生生扼住自己的咽喉,似毒慢慢渗透在机体的每一寸肌骨。冰冷的汗珠,润湿了慕宁清丽的胭色衣衫,凉凉的沁在手上,只觉得凉意顺着一条条的经络直直的传到心里。
“臣妾与江府上下皆仰仗娘娘您的垂怜,自然感恩戴德,不敢生有二心。”慕宁感觉如鱼骨卡在喉咙里,火辣辣的刺痛,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连带着撕裂嗓子般的苦楚。
“哀家向来赏罚分明,你若对哀家有孝心,哀家自然也不会薄待于你。”太后脸上轻浅的笑意绽成了一朵娇艳盛放的牡丹,依稀间又现出当年倾国倾城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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