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短篇集合

　　一
　　我放了学，我爸说，“去。把林杨他们喊过来吃饭。”
　　我敲响了隔壁那户人家的门，“叔叔阿姨。林杨呢？”
　　“出去了。”他们漫不经心的告诉我，“去溜冰了。”
　　我心想哪天他把牙栽掉才好，嘴上说，“叔叔阿姨，我爸喊你们过去吃顿饭。我去找林杨。”
　　他们客套了两句，还是没赶在我前面去叫人。
　　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林杨和我从小就是邻居，比我小四岁。
　　他们搬过来的时候我在上二年级，那时候林杨已经出了事，一丁点小的一个小屁孩，没手，夏天就穿着件的确良的小衬衫，袖子挂来挂去的，跟在我屁股后面可怜兮兮的。
　　我是他的职业保姆，要求就是在大人们都上班的时候多带他出去转转，不弄丢了不被其他小孩子欺负就行。我是这里几个小区里的小霸王，这些他们都放心。
　　我在广场找到了林杨，走近时看到他飞快的在安在地上的矮桩之间穿梭，后面一个小孩穷追不舍，他潇洒的立住转身回头，惯性加上他薄弱的平衡能力让他没冲出去两步就摔了个大马趴。
　　广场上都是水泥地，林杨自然栽得不轻，偏还先前落后的孩子高兴的在那欢呼赢了。
　　我见林杨换了几个姿势才摆脱滑溜的轮滑鞋坐了起来，挂了彩，扭头在肩上擦了擦嘴上的血喊，“明明应该是我赢的。”
　　孩子冲着他做鬼脸，我也没听明白他漏着风的嘴在说些什么，我用力拍了一把他的肩头，他住了口，丝丝的吸着气瞪我。
　　我想，你凶什么凶啊！有本事你打回来。
　　我怎么可能跟他计较，早就屁颠屁颠的替他找鞋去了。

　　二
　　我拎着他的鞋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老实了，坐地上看着那些孩子跑来跑去。
　　我看到不吭气的林杨都觉得有点不自在，倒不是觉得摔个一次两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学的时候哪天不是鼻青脸肿的回去，到现在下巴上还有个半寸长的疤。当然，他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虽然现在看着挺利索。
　　我看着那些孩子小，其实他还也是小屁孩一个，也就是比他们大了一两岁，个子却高出了一个头。他也爱玩爱闹，想和他们玩一起去，但是大多数时候那些小孩并不怎么乐意，还有些时候就爱逗他。
　　我不知道林杨明不明白这些，反正他每次还是傻乎乎的跟着他们跑。
　　我看他在发呆，直接去脱他的轮滑鞋。
　　他回了神，把我蹬开了，龇牙咧嘴的说，“就是我快。”
　　我就哄着他，“好好好。你快，你快。”
　　他肯定能听出我是在敷衍他，看着我，“你看到的。”
　　我真想捶死他算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把他套在脚上的轮滑鞋给拽了下来，说，“再烦。下次有什么我都不教你。”我凶他。
　　他不吭气了，斜着眼睛看着我。
　　我知道他心里头不乐意，一看他嘴肿着，颧上也擦青了，估计也疼的不轻，就没再训他，抓着他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了。
　　我替他打着衣服上的灰，笑他，“牙磕掉了吧？”
　　他看我得抬着头，半晌哆哆嗦嗦的说，“还在。你松手，疼死了。”
　　我撩起他衣服一看，他右边肩膀和小拳头大小的胳膊上，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林杨说，“你给我弄下。别告诉我爸妈。”
　　我说，“你能瞒得住谁呀？”
　　他摇摇头，“说也是我说。反正你不能说。”
　　我心想这小屁孩，还不就是躲一天算一天，这么一本正经的。
　　三
　　我没告诉别人，和他一起回家吃了饭。
　　饭桌上我妈和他妈轮番批斗他不知分寸整天胡闹。
　　他就坐我旁边，我给他夹菜时听到他嘀咕，“是你们说考了一百分就可以出去玩的。”我心想孩子你还太嫩了，父母这些话你只能听听，当个风吹过就行了。
　　我每天偷偷背着酒精棉和纱布去学校，放学的时候我去找他，找没人的教室偷偷摸摸给他换药。
　　这事我干过好多回，林杨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隔三差五都会弄出点状况，磕了碰了有时候不想回家被啰嗦了就巴上我。
　　我其实一直好奇的倒是他父母对他是真放心，就算是外面的风声被听到了，只要林杨还活蹦乱跳的站他们面前，除了被啰嗦几句，还是该怎么玩怎么玩。条件只是林杨的考试成绩不能落下。
　　给他弄了两天，每次我擦酒精棉时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总是让我不由自主盯着他的胳膊看，手术时的疤摞着新结的痂，怎么看都有点惨烈。
　　林杨两边都只有一小段臂骨，没什么用处，所以做什么都用脚。
　　有时候我看着他也挺费劲的，他自己倒不觉得。
　　我不和他提这些。
　　这两年林杨长开了一点，我妈就常跟我念叨：可惜了林杨这小孩，长这么秀气。
　　我不太听得明白哪里可惜，觉得他还是犯嫌，比别人都犯嫌。有次我说漏了嘴跟他讲了我妈的话，他就个把星期没理我，最后还是赶上下雨我捎他回家，走了一路他跟我冒了一句，“我好端端的。没什么好可惜。”
　　有时候小孩子认真起来，真的让人都没辙。
　　四
　　我替他又扫尾了两年，然后我考上了外省的学校。
　　这个时候林杨也上了高一，他成绩一直不错，跳过两级。
　　到底是年纪也出来了，林杨没前几年疯了，但还是停不住。反正这几年里我玩什么他都会，溜冰，滑板包括游泳什么的都是我学会了折腾够了再扶着他一点一点的教，我们都没少栽跟头，身上也是小伤不断，最后的结果往往也是林杨比我还能折腾。
　　整个暑假都林杨都有点闷，后来他们一家去送我的时候他站在车窗下面够着头看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了想，“有空就回来吧。”
　　从车上往下看的时候，林杨的脸色有点红，嘴扁着也不怎么高兴。
　　林杨像是扎在了站台上，火车开了还扎在那里，我喊了他，他才抬头追着车跑了两步，车越开越快，他就停了下来。
　　我的心直跳，我原来总觉得林杨是那种没心没肺活着的小孩，人机灵归机灵，从来就不会哄着别人。
　　他上小学我差不多天天接他回家，就这样有时候他还偷偷不知道溜去哪里和同学瞎玩。有时候会弄出一身汗，有时候会弄出一身伤，回来就让我帮他打理。
　　有次我气急了，指着他鼻子说他的残疾，他就当没听见，之后没见生气也没见消停。
　　我看林杨追的几步，才知道他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子，他什么都明白，就是我没看出来。
　　他短袖的袖口在跑的时候被风折到了背后，上身板着，秀气的脸在这时候根本吸引不了任何旁人的眼球。
　　我这时候明白了为什么我妈总说林杨可惜，像他这样漂亮的小孩子，应该走到哪里都是被众人瞩目的焦点。
　　现在虽然也是，变了缘由。
　　【未完待续】
　　PS:过渡一下，很闷。

　　五
　　我真的是有空就回，可惜有时候回不去。
　　毕竟是外省，路远，平时假期根本不够来回的，五一十一，我也不一定能买到票。
　　上了一年学我就回家了三次，寒暑假加个五一。五一正好是林杨的生日，他从四月初就问了我回不回去，我没舍得跟他说不。
　　回去的时候林杨个子又高了，比原来眼见着在往上拔，我算算十五岁的小男孩，是到了窜个子的时候了。
　　我给他象征性的买了生日礼物，他父母给他准备了一桌喜欢吃的菜，他让我坐他身边，一会说想吃这个一会说想吃那个，都是挑的远的。
　　我就一直站起来替他够菜，发觉他老是在看我。
　　林杨的人来疯没多久就被父母喝住了，我估量他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和他聊天，问他有什么生日愿望。他想了半天没说什么，只说，“我以为你不记得的。”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他的生日。
　　后来，我每年五一都回去。
　　在家就呆了几天，林杨三天两头都能想出点花样。去书店买书，非得拖着我去替他挑；去体育馆也死乞白赖的把我带上了。
　　我在心里就一直跟自己讲，他比我小那么多，我又是从小拖着他长大的，他有什么事先找上我很正常。
　　我问林杨是不是这样，他就跟我急，“你原来也跟我去的。现在就不愿意了。”
　　原来，我大概真给他惯出来点毛病，事后还是哄着他。
　　林杨好骗，至少我说他什么他从来不生气。我爱叫他少爷，总说他什么事都喜欢找我帮忙还一点不客气。林杨就只听听，就当那些是理所当然。
　　反正对于他，我都是有求必应。
　　当然，他也会惦记着我，偷偷从哪里买些我平时舍不得吃的零食什么的丢给我，我就被收买了。

　　六
　　这样微妙的关系在我大二那个寒假有了变化。
　　起因是我带着我这学期交的男朋友回家过年。
　　要说人在谈恋爱的时候都傻，傻得就跟头猪似的。当年我真觉得和那个人会有一辈子什么的，做什么事都在一起，一会都不舍得分开。我觉得有必要让父母们也知道这么个人的存在，带他回了家。
　　也许真是年龄也合适了，虽然不太赞同，我的父母们也没有反对得十分激烈。只是在家里把我们俩人隔开了，尽量不发生他们不希望发生的事。
　　我照旧给林杨带了小礼物，给他送去。
　　进门时林杨坐在床边看着我，眼神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
　　我没怎么察觉，走到他旁边时，他忽然站起来，冲到门边，把门给推上了，自己靠在把手上。
　　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这时候他的个子已经很高了，比我那位还高了一点。说真的，看着一个盯在屁股后面的小孩长到这么高是个奇怪的感觉，十年前十几年前我还整天替他抹眼泪拉拉链呢。
　　我说：“林杨你做什么？”
　　他说：“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结婚？！
　　我好像还没想这么远的话题。
　　但当时我觉得他这个提议也不错。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直直的看着我，“你不许和他结婚。”
　　我毛了，心想我爸妈都没管我，你算老几。更不乐意搭理他了。
　　林杨大概是误以为我的沉默就是默认，急急忙忙的喊，“我喜欢你。你不能和他结婚。”
　　我一下子就蒙了。
　　林杨喜欢我，在这个时候。
　　我想到他的年龄，说不准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再想想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整天领着他去广场上上瞎玩。
　　我和林杨太熟悉了，熟悉得我根本不可能去想再多一点的事，熟悉得我根本无法去把感情和这个比我小了四岁的男孩子联系在一起。
　　林杨看着我，叫了我的小名，“我喜欢你。”
　　我心里更乱。
　　虽然我明知道林杨的身体状况根本伤害不了我，我还是被他的行为给吓了一跳。
　　我飞快的的丢下东西，走到门边，试图推开林杨。
　　林杨不壮，但是毕竟有了那么高的身高。他先也没料到我会这么反应，被我推开了一点。没多久又固执的站了回去，再推我就推不动了。
　　我急了。
　　真害怕我们在这里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我扣紧了林杨的双肩，用力试图将他从门上撕开。
　　他先还死死的站在那里，我力气渐渐大了，他也开始本能的有了躲的反应。
　　这时候我抬头看到他的眼眶也红了，在我手下的残臂拧来拧去的想要挣脱。
　　我手松了，冲他吼道，“够了！你让不让我走？！”
　　他还是站在了那边，吸了鼻子，“不让！就不让。”
　　我没管他，用力推了他，踢了他，甚至咬了他。
　　他终于被我从门上推到了地上。
　　我夺路而逃的时候，他坐在地上，将头枕在了两膝之间问我，“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我看他又有点小时候可怜巴巴的样子了，心就软了，反问他，“你说说，我比你大了多少？”
　　林杨闻言似乎打起了一点精神，但没站起来追我，我听他在那里嘀咕，“才大了四岁。”
　　新学期开学没多久，我心心念念觉得会一辈子追随的良人就飞了。
　　我抑郁之余，在闲暇时候想想，这是不是正是林杨不甘失败在家努力画圈圈诅咒的结果？

　　七
　　我大三的时候，林杨考上了我这个学校。
　　他的成绩能去的好学校多得多，却没去。
　　我问过他，他说想来找我，我爸妈跟我说原因可能不止这些，我后来就没再问他。
　　林杨开学比我晚，我接他，带他去宿舍，跟他的那些室友们一个一个的打招呼，拜托他们多关照。
　　林杨自己铺着床，听着我叽叽喳喳的却没说话。
　　我的滔滔不绝停了下来，他才冷不丁冒了一句，“没什么好关照的。有空帮忙打瓶水就行。”
　　自从过年时林杨冲我表白过之后我就有点回避他，他也不怎么主动来找我。我不知道林杨在想些什么，事实上我也不会知道一个在长大的男孩子在想什么。
　　我一回头，林杨在看我，他站着比我高了半个头，就那么平静的看着我，我觉得他会像以前一样说点什么，结果我想错了。
　　我发觉他的这种沉默让我有点不适应，我匆匆跟他和他的室友们讲了食堂和水房的位置。
　　我走的时候，他的室友们送我，他还是站在原处。
　　我出门时，林杨跟我说了谢谢。
　　我忽然觉得小时候盯在我后面的小屁孩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八
　　林杨这样沉默和冷淡的态度并没有太久。
　　过后他还是经常来找我，跟我坦白自己是不想在室友面前太丢脸。
　　我觉得这是他变相跟我道歉，勉强接受却并没有信以为真。
　　林杨还有很多少年时的习惯，还是好玩好动。他最喜欢的还是轮滑，有时候高兴会喊我陪他一起，和他在篮球场上滑过一圈又一圈。
　　他不会很快，我同样不会很快。
　　有时候林杨会偏着头看我，那时候他的表情总让我想到我刚教他的时候，我扶着他的肩膀，他战战兢兢站着，我刚一松手，他就喊住我，央求我别走。
　　我有什么都会教他，他学的快，也肯学，虽然总会比我栽更多的跟头。
　　之后的一年多里，我陆陆续续又有过几段感情，都不算很长。
　　林杨也都知道，却没有了那一次激烈的反应。他那样不顾一切的感情就好像昙花一现，再没有过，让我恍若幻象。
　　我常常会告诉他，我又喜欢上了谁，他有时会笑我，问我这次又准备多久。有时候就像小时候一样，忽然走开，有段时间不愿搭理我。
　　那应该是青春期孩子的冲动，我想。

　　九
　　毕业之后我留在了这里，这并不算最好的选择，但我还是留在了这里。
　　我离林杨不算很近，但也不远。
　　我常常还会看他，和他坐坐，陪他聊聊天，告诉他我近期又做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我也常问最近他又怎么样。
　　林杨常常就陪着我，有时候会附和，有时候会沉默，有时候则会嫌我烦。
　　我一直在他身边，担心如果他有什么想要的，不愿意跟旁人说的时候，他找不到我。
　　我一直记得他有一次走到操场边，看到那些军训的新生，嬉皮笑脸的跟我说，“两个星期，他们都变成黑碳了。”
　　我一直等他像小时候一样，跟我要这要那，粘着我想去很多地方。
　　但是在这一年多里面，他除了让我买过几杯奶茶。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快，林杨也毕业了。
　　他用了一段时间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我的工作也渐渐忙碌。
　　就这样，我们聚的时间也少了。
　　有时候我出差的时候会挂着林杨，我给他打电话，他总是兴致高昂的问我在哪里，嘘寒问暖，催促我抓紧时间去找一份真爱。
　　我有时也会笑他，跟他提那次表白的事，我会说，“你不是说喜欢我么？”
　　他会飞快的接上，“是啊是啊。我高三的时候说过的。”
　　他和我，总会有一个人由于说得太直白而中断话题。
　　我喜欢林杨么？
　　我不知道，我和他太熟悉，况且他几乎是我看着一点一点长大。年龄和我们之间的关系让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分辨我们之间的感情。
　　十
　　我安于现状，像只鸵鸟一样不去想那些让我不安的话题。
　　有一天，林杨让我陪他买衣服，我理所当然的同意了。
　　我只从他的衣橱里知道他惯穿的样子。我说，“去哪里？”
　　他说，“随便。”
　　结果随便得我拎着他走的第一家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导购我不喜欢。”
　　“怎么？”
　　“太热情。”
　　林杨回答得一本正经，我似乎也能感觉到她们过分的热情了。
　　除此之外，林杨真的不挑剔，我随便拎了几件他都说可以。试都不准备试。
　　我说，“你就这么买衣服！？”
　　他看着我，“见到什么买什么。”
　　我忽然想到了多年前我和他一起看的小品，蔡明捏着嗓子的声音。
　　“我们试试？”
　　“恩。”
　　我和他一起进的换衣间，他转不开，直接说“你来吧。”
　　我看他有点大姑娘被推倒的凛然就义感，以为他在说笑，当真解了他的衣扣，他就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我的指甲划在了他的颈上，他偏了头，衣服掉在了地上。
　　“你又不是没见过。”他抱怨。
　　“害羞。”我恬不知耻的说。
　　他的手机跟着我的话声，嗡嗡的响了起来。
　　他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抬头看着我，“我忘了带耳机。你呢？”
　　“没。”
　　他说，“我得接。”
　　我看地方还是太小，接通了让他用肩膀和脸颊夹住了手机。
　　电话很急。
　　林杨不住的在宽慰着不急不急。
　　我则坐在旁边，看着他。
　　他的面相不差，身形瘦削，平直的锁骨由于他别扭的动作而凸出得更加明显。不多时他靠在墙上的身子蜷了一点，借机看我。
　　我忽然觉得他可能有点凉，替他披了件衣服，他微微蹲了蹲，我把他背后皱在一处的拉平了，他不敢松了肩膀，衣服就这么敞着。
　　我还是看着他。
　　电话就这么打了半个多小时。
　　我一直这么看着他。
　　结束的时候。
　　林杨恢复了平时的神气，笑着，“快帮我拿走。累死了。”
　　我接过被他压出不少汗渍的手机，他的侧脸也红了一片，不住的活动着肩头。
　　我摸着他的脸颊。
　　他忽然停住，偏了脸，“扫兴。”
　　随即他又笑了，我却没笑出来。
　　那次之后，我和林杨之间的话题多了很多，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很多。
　　渐渐的我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林杨开始像一对普通的情侣，庸俗的只知道吃饭看电影以及商讨去哪些地方瞎逛。
　　我迷上了电玩城的跳舞机，他也和我一起爬在上面乱跳。
　　我总是试图去追随他的身影，去看着他，渐渐不舍得分离。
　　我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了林杨，林杨应该也知道。
　　我问他，“为什么现在你都不说喜欢我？”
　　他说，“我不想催你。你需要考虑考虑，任何人和残疾人在一起都会多考虑考虑。”
　　我听他说那三个字的时候训了他。
　　他笑了笑，站在我身边，用残缺的肩挨在了我的额头上说，“我是个残疾人，但并不是说我因此就会觉得配不上你。我觉得如果我和你一起的时候你能不只注意到这件事，我也能给你其他的东西，这就不算什么了。对不对？”
　　林杨的声音真的很有蛊惑力，加上他看着我的时候平静却认真的目光，不由让我热泪盈眶。
　　他挨着我说，“我喜欢你，一直没变过。我和你开过很多玩笑，只有这一个绝对没有。”
　　我这么久，第二次听到林杨的表白，用了那么多的肯定词，叠加起来便让我深信不疑。
　　我在乎他的残疾么？
　　一直以来都不。
　　我在乎的只是他的年龄。
　　我的多疑让我无法确信一个少年可以给我多少的承诺。
　　现在我知道，林杨长大了。
　　现在。
　　我却希望他还是那个少年。
　　【完】

　　【补充番外一：好学生林杨】
　　我初一的时候学会的轮滑，第一双鞋是那种双排轮子，立着像四驱车那种，好滑，好学，不容易摔。
　　这时候林同学上二年级，他看到了，非要我也借给他。
　　我说这个不行，我的脚比你大。
　　他看看真是，回家就撒泼打滚。
　　过了两天他爸爸交给我一双小一点的，我看看站在门口的他涎了脸。
　　他说，“你教我。”
　　我说，“你会穿鞋么。”
　　他说，“会。”他套上轮滑鞋，没站起来就摔了个大马趴，死活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心软了，过去拉了他，我抱着他的肩膀，他的脑袋挨在我的胸口。
　　我说，“站直了么？”
　　他说，“站直了。”
　　我搂着他退了半步，他跟着我身子往前滑的脑袋挨得更紧，说，“我害怕。”
　　我说，“别怕，有我呢。”
　　他应了，有点委屈。
　　我搂着他走了一小段，他渐渐能够跟上我的脚步，脑袋也从我的胸口抬了起来，仰头看我。
　　我说，“你别走神儿！”
　　他哦哦的应声，看了脚下。
　　我试着扶着他站直了。
　　我说，“你看着前面。我马上放手了。”
　　他盯紧了我，神经紧绷。
　　我松开了扶在肩上的手。
　　他站了一会，刚一挪步就前后不稳，就此扑倒。
　　我接住了他，他嘟嘟囔囔说，“再来。”
　　我又扶着他站直了，再来。
　　他的平衡很糟糕，往往一动就前俯后仰，有时候我能接住，有时候他会栽倒。
　　他摔得不轻，趴在地上能趴很久。
　　我说，“明天再试吧。”
　　他说，“不行。再来。”
　　我生气了，推着他坐在地上，扒了他的鞋子。
　　他生气了，回家就告了状，一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才理我。
　　后来我还是天天扶着他练习，他还是每天摔上几次才肯结束。
　　后来他滑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快，我渐渐追不上他。
　　后来，我就去玩了其他东西。
　　后来，他又缠着我，让我教他我刚刚上手的新技能。
　　有一天，我忽然觉得在跳舞机上胡乱蹦哒的感觉不错，至少在那上面没人会在乎我是疯子还是傻子。
　　林杨似乎也对此表示认同。
　　我和他常常会泡在电玩室很久，兑换一大盒游戏币，跳光再走。
　　我的乐感很糟糕，很容易就踩错了脚步。
　　林杨的乐感也不怎么样，有时候会谨慎得漏掉节拍。
　　后来我就替他选歌，替他投币，看着他站在那里蹦哒。
　　我发现在他不断跨出步子的时候，有点糟糕的平衡感总让他变得有点打晃。
　　我离他近了一点。
　　他当然没有如我所害怕的一样摔倒，他总是能在机子上面晃荡着保持平衡。
　　他跳的时间渐渐能够变长，一首曲子下来往往会变得满头大汗。
　　我还是会数落他，说他长不大，说他像个孩子。
　　他不会生气，也不反驳，看着我，我就会心软，还是替他选歌，替他投币。
　　我知道他这时候一定很开心。
　　就像小时候，他每次能够超过我的时候一样开心。
　　【番外一完】
　　【补充番外二：记忆】
　　人在很多时候，记忆是模糊的，弄虚作假的，并且无法分辨的。
　　比如，我喝得醉醺醺歪在林杨身上的时候，现在我已经不确切那些是真的还是我的臆想。
　　我鬼使神差的问他还记不记得幼年时候的那次事故。
　　林杨看着我说，“伤都好了这么久，当然忘了疼。”
　　我说，“你就知道骗人。”
　　他笑笑说，“但是结果想忘也忘不掉。”林杨大概是觉得我醒了一定不会想起来他说了什么，贴着我酒气熏天的脸说，“就在我和你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忽然会有拉着你，和你更加亲密的冲动。我知道这不可能。所以我试图不停和你说话，让你注意到我。但是即使说了再多，我和你还是有距离的，这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我迷迷糊糊，没给他多少回应。
　　醒的时候我也只记得他和我说过什么，是什么我忘了。
　　我问他，“我昨天是不是问你什么了？”
　　他点头，“是。你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我真是乐此不疲的挑战他的耐心。
　　我战战兢兢问，“你怎么回答？”
　　他说，“当然记得。”
　　我说，“我感觉不是这句。”
　　他抿着嘴，微恼，“就是这句。我记得就是记得。”
　　我想想，的确，他也不可能会忘掉。
　　【番外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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