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落花

　　杨剑努力收拾好心情，迎来了和名为展韬的男人一年一次的会面。
　　自称杨剑舅舅的展韬看起来对他还是如此慈爱。他一见面就关切地问：“剑儿，你最近可好？瞧你的神情，似乎有些憔悴。”
　　“多谢舅舅关心，我并无大碍，只是……近日的确有些忧心之事，”杨剑索性趁机顺着他的话说，“我最近总是梦见娘……我实在是忍不住想要见见她……还望舅舅您能帮忙安排。”
　　“……这……！”展韬顿时面露难色，“我们不是已经说好的吗？你娘现在很幸福，你还是别去打扰她的生活了。你我都是男人，你也该知道，男人的心眼总是很小的，自己虽然也许会三妻四妾，可一旦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另有所爱，还跟别的男人生过儿子，尤其是当这个孩子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心里一定会不痛快的，是不是？就算你只见你娘，不让妹夫知道，但且不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娘或许会从此惦记着你，再也无法安心若日子。”
　　“当然，这些我都理解……其实，我的意思是，您告诉我娘现在的住所所在，我只偷偷地看他们一眼，就不动声色地离开，绝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您放心，我最近偷窥了许多人，都从来没有被发现过。”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杨剑想起了那个一直陪同自己跟踪偷窥的女孩，又发现自己的说话方式似乎已经或多或少地被她影响了，不禁心中一痛。
　　“哎，剑儿，你说得倒是容易……”展韬摇了摇头，“但你真的见了自己分别二十余年的母亲，能忍得住不上前相认吗？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啊！”
　　“呵，但是我不是常人啊~”杨剑淡淡一笑，“我连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父亲都能不相认，只看一眼便走的母亲，一时半刻忍住不认又有何难？舅舅该相信我的定力才是。”
　　“……呃……这……”展韬还是一脸的不赞成。
　　“舅舅如此极力反对，莫非……”杨剑的眼中流露出怀疑的神色，“莫非有什么隐情？”
　　“………………”展韬一咬牙，终于道，“那好，我安排你们见面便是了。”
　　“多谢舅舅成全！”杨剑假装十分欢喜。
　　“你娘现在就住在吴家胡同，我明天带你去便是了。不过，你可要答应我，以后绝不能再去那里打扰她了。”展韬慎重地嘱咐。
　　“这件事孩儿一定办到，只是……”杨剑抓住了他话中暴露的疑点，“为何一定要明天？不如我们就去？”
　　“………………”展韬略一迟疑，才道，“你娘她今天和她相公、孩子一起出门去了，明天才在家。”
　　“原来如此。”杨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么孩儿就先告退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在这里见吧。”
　　他心想：你既然需要一天的时间准备，我就给你一天的时间，看看你葫芦里面到底要卖什么药！
　　第二天一早，杨剑果然被展韬依约带到了狗尾巴胡同，也果然见到了一个长相酷似画中之人、并和青莲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女子，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子，还有一个像是男子妻子的少妇和一个两三岁的孩童。
　　他们正在一边说笑一边围在一张大桌子吃饭，看上去其乐融融，还真像是十分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杨剑对展韬轻声道：“舅舅，我想多看娘一会儿，您先走吧……当梁上君子这种事，可真不适合您啊！”
　　“……这……好吧，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忍不住去找你娘啊！”
　　“舅舅您就放心吧，你看我现在像是很激动的样子吗？”杨剑平静地笑着问。
　　“嗯，那好。”展韬似乎仍旧有些不放心，但终究还是自己先行离去了。
　　杨剑一个人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暂时也没看出来什么破绽——莫非这个女人真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吗？！可是……自己为何对她并无太多亲切的感觉？不行！既然来都已经来了，必须要试上一试！就算是误会一场，大不了自己事后去跟舅舅道歉好了。
　　想到这里，杨剑终于下定决心从屋檐上“嗖”的一声跳了下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女人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立刻一声惊呼，“你是……剑儿？！天呐！！娘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说着，她就猛扑了上来。
　　“………………”杨剑任由女人把自己紧紧抱住，心中疑窦丛生——母亲和自己分别了二十多年，自己当年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母子间就算再怎么有心灵感应，或者自己就算再怎么像宇文涛年轻的时候，她不可能那么快就能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她儿子啊？！除非……她是早有准备！！展韬是早就准备好自己会有这一出，所以和她预谋好了应对的方法！！
　　“可恶！！你什么时候跑出来这个大一个儿子？！”中年男人作怒火中烧状，冲上去一阵抓扯，想要分开他们。
　　“……娘，怎么回事啊？”一旁的男青年则是一脸茫然。
　　杨剑再也没有心思陪他们演戏了，一把朝女人的脸上抓去，顿时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女人刹那间面如土灰，连忙往地上一跪，“饶命啊！！我们不是存心的！！”
　　“说！！是谁指使你们的？！”杨剑厉声喝问。
　　“我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说是不是？！”杨剑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中年女人的脸上，“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冒充我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丑样子！！”
　　中年男人忽然扑到了女人的身上：“你不要打我娘子！！要打要杀要刮都冲着我来吧！！”
　　这时，年轻的男子和女子也纷纷跪下求道：“求求您不要伤害爹娘！！”
　　“………………”杨剑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真的是一家人，所以才能“演”得如此逼真。
　　中年女子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哭道：“我们只是穷得吃不起饭了，才只好收了一个人的钱帮他做事……我们真不知道他是谁，其他的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求您饶了我们吧！！”
　　杨剑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才发现他们的确家徒四壁，想来并未说谎，“……罢了，你们起来吧。”他掏出些碎银子，“这些钱拿去，够你们用些时候了。以后被再为了钱什么都干了。”
　　“……？！”他们一家子全部的人都没有想到杨剑竟会如此以德报怨，不由得面面相觑。
　　中年男人既是感激又是愧悔地结过银子，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
　　“是啊是啊！！”中年女人也附和道，“大侠可真是个善心的大好人！！”
　　“……善心的大好人……”杨剑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女孩，“其实，并不是我真那么好心，是你们自己帮了自己。”他对看着那个中年男人，道，“你虽然贫穷卑微，但却肯为了自己的妻子奋不顾身，这一点，我很敬佩，也实在自叹不如。”
　　中年男人摸了摸脑袋，嘿嘿傻笑了一下，“一个男人不对自己爱的女人好，还算男人吗？”
　　“……！！”杨剑闻言一惊，意识有些恍惚地朝门外走去，但他忽然间又想起了一件事，猛然间回过头来，“……不行！那人办事不成，一怒之下说不定会杀你们泄恨！这样吧，你们跟我到辰龙教去做事吧，这样既可以让你们能通过自己的劳动赚钱，又可以护你们周全。”
　　“……真的？！”所有人自然又是又惊又喜。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年轻男子欢天喜地的道，“现在找个活干就是太不容易了，我和爹才都一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一直找不到个固定的营生……谢谢大侠！！”
　　“……呵呵，大侠么……”杨剑现在倒是并不反感这个称呼了。
　　就这样，杨剑当天带回了六个人到辰龙教。
　　很多教众都在私下议论纷纷，这些人不知和杨剑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竟能惹得他如此大发善心地收养？！就连上官卓康和宇文菁也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杨剑不肯跟他们说详情，他们也没有办法。
　　只有杨剑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方式大概是已经被那个女孩深深地影响了——当自己越被一个人夸奖如何如何善良，也许就真的会越来越善良。
　　那句话也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一个男人不对自己爱的女人好，还算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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