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宝宝抚养日记

　　夜半三点，芦绍宗和夏穆整理好利落衣装，背上轻便行李，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韩封站在已经打开的门外，身披深棕色长风衣，高高的领子遮蔽了他半张脸，但芦绍宗能看见他缓慢点头的动作，这是要他们动作快些的表示。

　　芦绍宗眉一紧，抬起手摇了下 ，表示‘稍等’，只见韩封握紧拳头，然后又点了下头，动作比刚才更慢，这表示他更认真地传达这暗号的意思。

　　芦绍宗看向夏穆，两人四目相交，再不约而同往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看。

　　时钟指针嘀嗒响，突然一声清脆的敲击声传来，芦绍宗回过头，原来是韩封在用鞋跟敲击地面。

　　夏穆突地紧握芦绍宗的手，芦绍宗从他紧绷的脸庞看出他正紧咬牙关。

　　芦绍宗闭上眼，轻叹口气，牵着夏穆往门外走。

　　屋外风声猎猎，夜空乌云密布，星月皆无。

　　韩封指向三点钟方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里有两盏朦胧黄灯，依稀可见那是已经启动的吉普车，由于停得远，这老旧车子震耳的引擎声几不可闻。

　　韩封大步向车子走去，芦绍宗和夏穆紧跟其后，他们必须强忍回头的欲望，否则会因而停下脚步，并且不愿再继续向前。

　　上车后，韩封什么也没说，就猛踩油门急驶。车子不在长而窄的路道行驶，而是放肆地在大草原驰骋，跨越草原是进城的漫长路途中一部分的捷径，但是必须很熟悉草原地势才可顺利通过。

　　韩封随意地转动方向盘，眼皮慵懒地半合着，似乎完全在靠直觉辨认方向。

　　“哥，小心些开，要是掉进坑里，我们可能会被狼给吃掉。”夏穆双手交叉抱着胸，他话虽这么说，颓丧的语气却一点担忧的意思都没有。

　　“被狼吃吗……”韩封若有所思点点头，“也许这样也不错。”

　　车子的摆动越来越剧烈，韩封一点也没有减速，芦绍宗和夏穆都得紧抓车内把手才能避免被晃得在车里乱撞。

　　车子发出如同野兽悲鸣般的声响，一直线地攀上一处陡峭的斜坡。

　　月光从散开的云朵透出，车子前方的景象渐渐清晰。

　　啪！一声巨响，车子撞破斜坡尽头的围栏，木板制的围栏已经腐朽不堪，韩封每出城一次就要撞破一段。

　　穿越了围栏，车子便驶上宽广的公路，这之后有将近三小时的时间，会让车里的人有种世界即将灭亡、人类濒临灭绝，天底下就只剩下这条路、这部车，无尽地往前行进。

　　不回头。

　　“才没有狼呢。”炎育陵捧着三只小猪与大野狼的故事画本，全神贯注地看着故事，对面前试图和他聊天的韩封十分冷淡。

　　韩封单手托着面颊，另一手在大腿上无意识地拍打。

　　“狼神出鬼没，你怎么知道会没有？”韩封说。

　　炎育陵翻页，良久才回话：“宗哥说没有。”

　　“哦？”韩封眼珠子转一圈，见炎育陵盯着画本目不转睛，他决定趁话题失控前开溜。

　　“等宗哥回来了我让他跟你说！我们的家没有狼！”炎育陵放下画本，抬起头看着刚刚抬起屁股要走的韩封大声说。

　　韩封开溜不成，只好再坐下赔笑：“好吧好吧，没有狼，这里没有狼！”

　　炎育陵眨眨眼，歪歪脖子，接着就再捧起画本，小声嘟哝：“不记得宗哥说狼住在哪里了，嗯……宗哥会说的，宗哥明天就回来。”

　　韩封眼角抽动，起身往厨房跑去，路卡正在准备酸菜炖猪蹄，韩封爱死了这道菜。

　　“那小子又说明天了。”韩封贴到老婆身边，小声在老婆耳边说。

　　“还不都是你。”路卡不客气地在老公脚背踩一脚，“他第一次问宗哥和穆什么时候回来时，你就该老实说不会回来，而不是明日复明日。”

　　“我的错？”韩封指着自己的鼻子，看老婆不搭理，他就一把捏住老婆屁股。

　　路卡停下在工作的双手，闷不吭声地斜瞪韩封，韩封勾了勾唇角，路卡的脸色依然可怕得很。

　　“好好好！我错！”韩封松开收紧的五指，改粗暴的捏为温柔的抚摸。

　　“要是他明天再问，就给宗哥打电话，让他们自己解释。”路卡继续用沾满了腌料的手来按摩猪蹄。

　　韩封点头说好，对路卡的提议没有意见。路卡拿起烤盘走开，韩封没得继续吃豆腐，就探头偷看炎育陵。

　　炎育陵没再看画本，而是蹲在窗边的沙发上，脸几乎要贴上窗地往外看。

　　芦绍宗和夏穆回国已过了一周，炎育陵每天对着草原上那条蜿蜒小路尽头的方向张望的时间，占据了他和路卡及韩封交流的时间，不仅如此，杰克森的家他也不再去，连鲁克对他撒娇，他也不怎么搭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被冷落而不开心，这只大肥猫居然日渐消瘦。

　　时间再过三天，炎育陵没问，韩封和路卡便没照之前的计划联络芦绍宗。

　　又过了三天，炎育陵一天几乎不说一句话，除了吃喝、洗澡，和睡觉，他便一直在张望，那个车子离开和回来的方向。

　　路卡要韩封向炎育陵坦白，韩封却宁愿这次被老婆嫌弃没用，也不要去扮演铁定会被炎育陵讨厌的角色。

　　终于，一晚，炎育陵抱着芦绍宗的枕头，穿着夏穆的拖鞋，从这两人离去后便由他独占的睡房出来，悄无声息走到客厅壁炉前。

　　正在地毯上滚动的俩夫夫赶紧起身，把裤子拉上。

　　“宗哥和夏哥明天就会回来，所以我今天回到楼上去睡啦。”炎育陵说。

　　韩封和路卡相视，韩封摇头，表示自己没说芦绍宗和夏穆明天回来。

　　路卡上前去抱着炎育陵肩膀揉了揉，轻声问：“你怎么会知道他们明天回来？”

　　炎育陵扁嘴，长长地‘嗯’了片刻，他低头看自己的脚趾头，把脸贴上枕头吸口气。

　　“因为……我觉得我开始难过了。”哽咽着把话说完后，炎育陵的双眼就开始累积泪水。

　　“我觉得……”再开口已经不是哽咽，而是边哭边说：“我难过了……宗哥会知道……夏哥会回来……会回来抱抱我……呜哇！”

　　炎育陵大声嚎哭，双手不停擦脸，擦得满脸满手都是眼泪鼻涕。

　　路卡和韩封瞬间震呆，不知所措。他们俩大男人，第一次面对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大男人。

　　这一晚是常前所未有的煎熬，路卡用遍能想到的话语来哄，他负责哄时，韩封就负责翻阅那些芦绍宗给他们留下的儿童教育书籍，寻找有用的方法来制止炎育陵的悲伤情绪。

　　待路卡说得累了，韩封就来接棒，但很快就被路卡撵走，因为韩封哄没两句就开始威胁要揍。

　　直至三更半夜，炎育陵哭得把晚餐都吐了，虽都累得虚脱，他还是坚持要醒着等他的宗哥和夏哥回来。

　　哄骗已无效，韩封只得联络芦绍宗。

　　芦绍宗临行前说，炎育陵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不能当面直说，他必然反抗，要给他时间自行理出头绪，最理想的情况是他会慢慢接纳，就像当初道格病逝的事，事后只需稍加安慰，他很快就会释怀。

　　所以芦绍宗和夏穆才选择悄悄地走，否则，炎育陵一定千方百计拖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屋子半步，而离开后不主动联系则是因为安全考量。

　　韩封和路卡四海之内皆仇敌，大多数的人都以为他们死了，他们隐居的事情必须保密，因此四人达成共识，未免有人企图通过芦绍宗和夏穆找到韩封和路卡，便由芦绍宗这方等待安全的时机才互通消息。

　　芦绍宗所在之处仍是大白天，他此时正在物色办公楼，过去几天他看了几处满意的地点，却都因价钱而退缩。虽然，有韩封的黑.金支援，以及炎育陵的血汗存款，但芦绍宗也有自己的尊严，他想靠自己白手起家。

　　芦绍宗认得来电号码，他每天都谨慎地确定自己的手机没被动过手脚，并且没被人跟踪，至于有没有人在远处监视，他不得而知，所以他不能作出惹人怀疑的行为，有电话来，他自然要马上接听。

　　电话接通，韩封听芦绍宗用十分客套的语调接听，便知芦绍宗不处于可以放心通话的情况，于是两人用已商量过的暗语沟通了一会儿，芦绍宗即得知炎育陵的状况。

　　“我会尽快寄过去，让您久等真是抱歉，谢谢。”芦绍宗结束和韩封的通话，走进拥挤的捷运站，他神色无异，就像一般的上班族，可其实他心急如焚。

　　夏穆不在芦绍宗身边，也暂时不在这个国家，芦绍宗是孤身一人回国。

　　这是计划好的防范措施。芦绍宗虽认识韩封和路卡，但本身不是那个犯罪世界里的重要人物，然而夏穆是，所以他也不能贸贸然现身。

　　韩封和厦爷反目，致使厦爷对他发布格杀令，当时为了让炎育陵得到妥善治疗，韩封和路卡毅然投降，接受背叛组织的处分，那之后，黑白两道都流传着韩封和路卡被分尸扔下海的悲惨结局。

　　真实的情况只有很少人知道。多年来和厦爷断绝来往的夏穆为了救人而回家向父亲求情，父子终究情深，韩封和路卡得到一条生路，但还是被打得半死，捆了起来，准备要扔下大桥。厦爷把行刑的时间地点告诉夏穆，夏穆便通知季鹏，要他带最少的人去救。

　　人当然是救下，但除非是还想他们再死一次，不然是绝对不能去找他们，于是不久之后夏穆和芦绍宗就带炎育陵远走高飞。

　　身在他乡偏壤之地，不需要太过小心，可回到城市生活就不可同日而语。夏穆是曾经的帮.派少主，也许没什么人知道韩封和路卡没死，但有不少人知道这位少主曾经回过家，与其被有心人找上门，夏穆决定主动回去，然后再一次郑重地表态，他绝不接管帮.派。

　　韩封同意夏穆的决定，韩封相信厦爷对独子有着无私的爱，一定会再一次让爱子自由。

　　所以芦绍宗此时就是一边为事业打拼，一边等待爱人归来。

　　转了两趟班车，芦绍宗回到新租住的小单位，他匆匆开启电脑，录下对炎育陵要说的一段话，再附上和夏穆分开前的短暂飞行旅程中的照片留影，最后他用摄录机拍下自己的住所，以及窗外繁忙的城市景观。

　　所有要传达给炎育陵的东西在当天就以空运急件寄出，可怜韩封一夜没睡，次日就开车进城，到机场等收件。

　　芦绍宗寄的光碟无法用电视播放，韩封便买了电脑，也顺便备齐可以使用互联网的配备，忙完一切回到农场时已是天黑，居然还被路卡捏着蛋.蛋狠骂，骂他趁机推卸责任在外溜达。

　　看路卡为了照顾炎育陵而一脸憔悴，韩封自然不敢表示不满，毕竟他确实是忙里偷闲，在咖啡座休闲了一阵子。

　　炎育陵还在坚持芦绍宗和夏穆就会回来，他不肯吃喝，路卡用强迫的方式喂食，他挣扎不过，结果化悲伤为愤怒，赌气不肯说话，只要路卡接近他，他就歇斯底里地喊叫表示抗拒。

　　韩封听路卡这么叙述之后，着实有些生气，他留意到路卡手臂有咬痕，毋庸置疑，必是炎育陵咬的。若不是路卡的慈母光圈威力不容抵抗，韩封才不会用那么婆婆妈妈的方式来教育炎育陵，直接抄家伙揍了爽快！

　　心里这么想，韩封却努力嬉皮笑脸，像个侍奉皇帝的下人，把电脑放到蹲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坏小孩面前。

　　小孩第一次见电脑，脸露好奇神色，盯着电脑开机，没分神赶走坐到身旁的两人。

　　芦绍宗的脸突然出现，炎育陵大叫跳起，韩封抢先把电脑高高举起，不让他碰。

　　“安静坐下来听，不然老子把这个困着你宗哥的宝箱烧了！”

　　炎育陵当即吓得坐下来哭求韩封把宝箱给他，路卡一起身就飞脚踹韩封胯.下。

　　韩封被KO，路卡把电脑放到炎育陵腿上，有耐心地解释说这是芦绍宗给他捎来的消息，要他好好听。

　　被暂停的录影重新播放，是芦绍宗坐在一处采光明亮的房间面对着镜头，他穿着炎育陵不曾见他穿过的白色衬衫，脖子还系着根带着条纹图案的布条。

　　“育陵，宗哥和夏哥没有离开你，你不要难过。”芦绍宗微微笑着。

　　炎育陵伸手摸电脑银幕，他想把电脑反过来，路卡及时制止了他，并再次解释芦绍宗并没有藏在电脑里。

　　“育陵，你一天天地在成长，你每天都在学习新的东西，你还说过，你有一天要跑得很快、很远，你说你要知道草原后方的那座山后有没有在制造彩虹的小兔子，你知道吗？宗哥也很想知道很多事，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事，你还不知道，宗哥也不知道，所以啊，宗哥必须先去给你找出更多的答案，然后等你来问。”

　　芦绍宗这骗小孩一般的说词，看得韩封翻白眼，路卡也是面露难色，似乎很怀疑这说法的说服性。

　　“啊噢，原来是这样。”炎育陵自言自语，韩封和路卡都有些惊呆。

　　果然……还是芦绍宗最懂小孩子的心理。

　　录影停止了，接着播放的是芦绍宗和夏穆两人在离开农场后直到在中途转机机场分开前的照片，大多数是夏穆拿着相机的自拍，其次是夏穆偷拍芦绍宗一人，少数是芦绍宗特地拍的夏穆，这些拍得特别难看，不是失焦就是背光。

　　“那是飞机！”炎育陵认出他在来到农场前乘搭过的庞大交通工具。

　　照片播放完毕，接着是芦绍宗拿着镜头拍摄他身周的环境，那是个很小的客厅，但墙壁的油漆很新，拍摄到的每个角落都干净整齐，‘一个强迫症’，韩封暗暗在心里吐嘈芦绍宗，居然在还这么有心思和时间把这么个老旧的住宿翻新打理。

　　韩封会知道芦绍宗的住所老旧，是通过芦绍宗后来拍摄窗外的街景所辨认，那里是中下阶级人士的聚居地，芦绍宗所待的这栋公寓亦是年久失修的建筑物。

　　“育陵你看。”录影中出现芦绍宗的手，遥指高楼耸立的方向。

　　“宗哥会在那里建造一个城堡，等宗哥建好了，你就能来城堡里和宗哥一起，画出很多很多的彩虹石，再把它们堆成彩虹桥。”

　　炎育陵边听边点头，最后竟站起身举手欢呼：“彩虹桥！”

　　录影在芦绍宗提醒炎育陵照顾身体健康后就结束，韩封有点不满，他这位兄弟就不能用很有说服力的方法说服炎育陵多听自己的话？

　　芦绍宗那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就把炎育陵的情绪给调整好，在后来的日子他也很少主动联系，一个月过去，他只发过两封电邮，电邮是用只有韩封和路卡看得懂的暗号书写，一封是大略交待他已找到适合的地点让公司开业，第二封则说夏穆已经回到他身边，并且表示韩封和路卡仍活着的事依然还是秘密。

　　农场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氛围，男人们努力干活，由于持家的人数减少，剩下的两人都得更卖力。小孩呢，则努力玩耍，由于体力越来越好，玩得也越来越野，常常得劳驾韩封在太阳下山前开着吉普车到处去找他。

　　然而，好景不长，又过了数周，炎育陵一天早上天未亮醒来，想要给鲁克喂食早餐时，发现客厅壁炉前的地毯上，躺着鲁克冰冷的尸体。

　　第一次直接面对死亡的打击很大，炎育陵胃炎发作，男人们慌慌张张把他送到城里医院，路程中，炎育陵一度失去意识，把血都吐出来，所幸，没死。

　　那是让韩封意识到隐居生活必须结束的时机。

　　炎育陵不能继续活在童话世界里。

《庶子与少主》
卑微庶子逆袭成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