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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也不知怎么回的码头，刚进办公室，苏三强快步迎了上来：“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看，你爹一大早就过来找你，等到现在，我都准备派人出去找你……”忽然明显的一愣，然后又坏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说你这样子……你昨天晚上……不会是去找姑娘了吧？！”
张来福下意识地抬手按在了自己脖颈处。
张父却等不及地冲了过来：“来福啊，我找到那个洋神父了！！”
张来福一愣，呆呆地看着兴奋的张父。
“我就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嘛，我和你娘可是把上海大大小小的教堂都走遍了，终于让我们找到了，我……”张父看了一眼站在边上还在打量着张来福的苏三强，一把拉着张来福的胳膊闪到一边，“走走，我们回去说回去说。”
苏三强被他那一眼瞧得有些生气：“哎我说张大叔，你们家的事就是来福的事，来福的事就是我苏三强的事，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讲啊？”
“我谢谢您了三爷，不过这真的是我们张家的私事，外人就不用插进来了。走走，来福，你娘还在家等我们呢。”
“嘿——”苏三强叉起腰又要说什么，张来福朝苏三强扯了个笑，拍了拍他，苏三强便只好不高兴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回去吧，不过呢，需要我帮忙的话言语一声。”
“知道了，三哥，谢谢你。”张来福转身跟上张父。
回家也无非就是张父张母告诉他洋神父现在住在哪里哪里，他们又如何如何找到他这些，完了张父开心地说：“来福你现在就去万昌船务把那小畜生给我拎回来，我们先给他看族谱，他不信，我和你就押着他去见神父。”
张来福垂着眼皱着眉不说话。
张母碰碰他：“来福啊，你怎么了？”
“……我不想去。”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想去？”张父没想到大儿子又闹这么这一出，“我们现在有证据了，那小畜生绝对没理由不相信了……”
“来福啊……”张母看出他一脸的疲惫，有些担心地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有……有什么苦衷吗？”
张来福仍然垂着眼：“爹，娘，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弃呢？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我来赡养你们不可以吗？现在利源码头生意好，我能挣钱了，虽然比不上他，但是能保你们在上海这辈子吃穿不愁，难道，难道因为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我就没这个资格吗？”
“不是不是的，来福……”张母急得眼泪汪汪，“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是我们的好儿子，是我们最好的儿子，我和你爹都知道，都清楚，只是，只是长贵他……”张母眼泪一个劲儿地掉，刚刚张来福的一番话让她眼下又不敢对着大儿子说些什么。
张父却不管：“来福，不是你不好。只是你看你娘，那小畜生是她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叫她，叫我们，怎么能放弃……”说着说着也是老泪纵横。
张来福抬头深吸了一口气：“行，我知道了。爹，娘，对不起，你们别哭了，我现在去就是了。”
张长贵听到属下汇报张来福来找他时是惊讶得不得了：“张来福？你说找我的人叫张来福？”
“是的，总经理。”
张长贵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董事长呢？”
“董事长在她办公室，罗秘书在里头汇报工作。”
“哦……”张长贵点点头，想了想，“你去和张来福说，我在忙，现在没时间，让他先回去，我下班……算了算了，你就说，我不见他的，让他赶紧走！”
属下出去一会儿又进来说：“那个张来福说今天见不到您，就不走了……”
张长贵双手交握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起身：“我去见一下他，不要让董事长知道。”
“是。”
出来看到张来福，张长贵立刻把人拉到一处较隐蔽的角落里：“什么事情啊？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找我？”
张来福捏了捏手里的族谱，正要开口。
张长贵左右看看，脸看向张来福的时候仍是皱着眉带着些指责的意味：“是不是后悔刚才和我吵架了？是不是答应我说的了？我……”
张来福抬头：“长贵啊，爹娘，让你回家一趟。”
张长贵一愣：“他们又找我做什么？这样的纠缠有完没完了？！”
张来福看着他瞬间翻脸，缓缓地开口：“长贵，我们永远都只会叫你长贵，因为你是爹娘的亲生儿子。”
张长贵已经退开一步，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那对不起，我不奉陪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很忙，没时间听你讲这些。”
张来福抬起手：“这是张家的族谱。”
张长贵盯着张来福手里的东西。
“……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张来福恍惚看到张长贵转头看向他时一瞬间那掩藏不住的恨意，立时便懵了。
“呵，大哥……”张长贵说，“行，回去一趟是吧，好。稍等一下，我去交代些事情……”
“好……”张来福无意识地开口，他转头去看张长贵离开，看他去寻人交代事情，又被人叫住签了一份文件，全程冷着脸下唇轻轻抖动，似在爆发的边缘。
然后他过来，没看张来福一眼，自己出了门。
张父张母看到张长贵是又气又恨又开心又委屈。
嘴里骂得极凶：“你这个小畜生，你这个兔崽子，你现在相信了吧，我们是你的亲爹娘！！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想了一路的张长贵却仍旧摇头：“我不信！是你们告诉我我是朱子贵的，我不信，这个族谱能有什么用？不就是有我的名字那又怎样？！你想写谁的名字就可以写谁的名字啊！也许整个族谱都是你们弄出来作假骗我的！”
张父气得手指发抖：“好，好，你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畜生！当初你出生我怎么就没把你给掐死！！我告诉你，我们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可是畜生我告诉你，我们不仅有这个物证，我们还有人证！”
张长贵握着拳瞪着张父。
“有一个洋神父，他是看着你出生的，他就在上海，他清楚记得你娘大着肚子怀你时候的样子，那时候来福已经牵在手上跑了。你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找他对质，他们神父是不说谎的！”
“不！！”张长贵大吼，“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啊，长贵，我的儿子，你真的是我的儿子。”张母上去抱着他大哭，张长贵由她抱着，终于像失去了力气般慢慢地佝偻了身子。
“这不是真的……”他低声地说。
张来福看着他，手举了半天，还是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含着安慰的意味。
一时间，张家堂屋里只有张母大哭的声音，张父也不骂了，看着自己的妻子也跟着红了眼眶。
半晌，张长贵幽幽地问：“那你们现在想怎么样？去余静音面前，告诉她我是冒牌货，告诉她，张来福才是她丈夫朱焕亭的亲生儿子？”
“那，那本来就是来福的！来福本来就是朱子贵，他应该回朱家……”张父边迟疑地说着边看向张来福。
张来福开口道：“只要爹娘还认我这个儿子，我就永远姓张，永远都是张家的儿子。我不会去朱家的。只要长贵……只要长贵你能认回爹娘，以后都听爹娘的话，不要再伤他们的心，我就一直是张来福，否则……”
“否则……”张长贵回头看着他。
“否则我只有去做朱子贵了。”
张长贵震惊地转头去看他，可是张来福已经背转身过去，张长贵瞪着他的后脑勺，嘴因为难以置信而微微张开，最后，竟慢慢地变成了讽笑模样。
张家再次陷入让人忐忑的安静中，张来福看着白墙看得眼前起了水雾，张父张母却盯着张长贵的笑而紧张得身体轻轻发抖。
“爹，娘……”张长贵终于开口，“对不起，我错了。”
张母含着泪摇头：“长贵啊……你，你终于又喊我娘了……”
张父便又开骂，骂声中带着明显的哭腔：“这个兔崽子啊，非逼得我们这样你才回头！你真是伤透我和你娘的心了。”顿了一下，又恨恨地说道，“哼！我还管不住你了吗？！我告诉你，不管来福跟不跟你计较，你首先就是赶紧和那个姓雷的女人断了！等我们找到青青，我就让你们赶紧结婚！”
张长贵一字一句地回他：“其他我都答应你们，只是，我一定要和雷晓东结婚！”
“你说什么!”张父又暴跳如雷，“要娶那个女人？我绝对不允许！！那个臭女人，竟然打我还把我弄进了警察局！！我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进我张家的门！！”
张长贵却径自朝张来福跪了：“大哥，你帮我劝劝爹吧！我一定要娶小东的，她都有我的孩子了……”
张来福一瞬间像落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周围一切的声响都像是那么远那么远，张母的惊呼，张父的怒骂，统统听不真切。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张长贵仰起来平静英俊的脸，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终于证实了。
张长贵，是真的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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