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第二天一早，忍足早早就起身准备出发，头脑隐隐地疼着，过量饮酒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走出房间的时候，忍足看到手冢已经换好了觞国平民的衣服在门外等候。和手冢在一起的，除了柳生，还有一个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非常机灵的少年。
　　“皇子刚刚回国，在下也抽不开身相陪，我安排丸井文太带两位公子在城内外四处转转，”柳生的神情和语气都温和谦恭，这与觞国给忍足留下的粗犷豪放印象大不相同，“请两位公子见谅。”
　　“丸井文太。”比起柳生，丸井的性格像是活泼了许多，红色的头发让忍足想起了向日岳人，他现在应该还和日吉一起四处寻找切原的下落吧。忍足只能希望，仁王能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切原赤也。
　　见忍足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手冢抢先说，“是我们的过分太唐突了。”转而看着丸井，手冢道，“有劳了。”
　　忍足手冢跟着丸井出了皇宫，刚才还很安静的丸井立刻显出了本性来，“我听柳生说，你们是陌辽来的？”也不用敬语，丸井脱口就问，“我还没出过觞国，陌辽好玩么？”
　　“有意思的东西很多，有意思的人就更多。”翻身上马，忍足笑道，“丸井若是有兴趣，明日就跟我们一起启程回去如何？”
　　手冢看了忍足一眼，这种戏言怎么可以随便说，万一丸井真的要同行，岂不是坏事么？
　　“如果柳生同意，我当然想去。”丸井喊了声驾，□□的骏马便跑了起来，“我听说陌辽的美食有上千种，早就希望全部品尝一遍。”
　　“陌辽的美食，只品尝一遍怎么够。”忍足维持着嘴角的笑容，“恐怕你去了就不想回来了。”
　　“陌辽真的有那么好？”丸井非常诧异，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手冢，在丸井看来，这个安静沉稳的人好像比忍足要可信很多。
　　“地大物博，物产丰富，确实让人流连忘返。不妨一去。”手冢的马身形比另外两匹要小上一些，但也更加活泼一些。可能是许久未从马厩里放出来，显得非常欢脱。
　　“可是柳生一定不让我去，”柳生在宫里的地位很高，每个人都开口大人闭口大人地叫，这还是手冢第一次听见别人直呼他的姓氏。丸井仰起头看着天，正是所谓的秋高气爽。“还会扣我的薪俸。”
　　“柳生大人对你们管束很严格？”手冢看柳生总是温和有礼的样子，还以为他对待他人会比陌辽那些有点小权的太监亲切许多。
　　“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丸井也知道忍足和手冢不会无聊到向柳生告自己的状，于是说道，“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恐怖哦。”
　　“是么，那我们可真得多加小心，是吧，国光？”忍足笑着，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驾着马加速前行而去，手冢和丸井于是也加快了速度跟上。
　　比任何人都恐怖吗？忍足笑着，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吧，柳生比吕士。

　　“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丸井的马停在了一家饭馆门前，忍足和手冢也跟着勒住马，手冢的马走了一上午还没什么倦态，即使在手冢勒它停下之后还是又跺了几下地。“这是城里最好的饭馆，整个觞国数这里的美食最好。”
　　“骑了一上午的马，能吃到觞国最上佳的食物也不枉我们专程绕远过来。”忍足看着丸井，唇角挂着隐含揶揄意味的笑容，“这般左拐右拐，我险些以为你想把我们两个卖了。”
　　“觞国男人连女人都不玩，怎么会玩你们？”丸井全当没听懂忍足的意思，当下反唇相讥，“就算买去当下人，还要看做不做得起粗重活计，是吧？”
　　一路上丸井和忍足一直这般你来我往地进行着无伤大雅的拌嘴，手冢很少搭腔，现在也只是默默地翻身下马，将马牵给迎上来的跑堂，忍足和丸井也从马上下来，丸井轻车熟路地引忍足和手冢进了饭馆，掌柜见是丸井，露出了非常豪爽的笑容。
　　“又带朋友来？”掌柜一边带三人上楼一边跟丸井说话，“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可从来没见过。”一边说，掌柜的眼神无意识地在手冢身上流连，“不像觞国人啊。”
　　手冢和忍足对视一眼，看来是迎来送往见的人多了，居然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不是觞国人。
　　“掌柜好眼力，我们是从陌辽来的。”先开口搭话的是忍足，掌柜一笑，安排他们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就座。
　　“就是东边那个人人都好写诗画画的地方？”跟随而来的跑堂已经将清酒端了上来，忍足一挥手，“谢了，我们不喝酒。”掌柜一听忍足这话，立刻哈哈地笑了几声，“怎么，连酒都不喝？男儿可不能这样啊！”
　　“实不相瞒，觞国酒烈，昨天喝多了些，现在还在头疼。”忍足将话题推给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坐下丸井，“既然无论如何也要带我们来这里，吃喝就你来安排如何？”
　　“那当然，”说起美食，没人会比丸井知道得更多。丸井转头对掌柜道，“我最中意的那几样，一样一份。”说完，丸井又对忍足和手冢道，“你们先坐，我去邻街买小吃回来。”
　　“嗯。”掌柜和丸井一起下了楼，忍足和手冢这才松了口气。杯里换了清茶，总算是舒爽一些。
　　“感觉如何？”忍足压低声音，这让他本就低沉的声音显得有些神经兮兮。
　　“市井繁华，人强马壮。”手冢有些在意丸井和饭馆掌柜的话，在成年男子之中，他的身形确实稍显纤细，但忍足绝对属于匀称强健的类型，可是和觞国的男人们相比，他们二人的确让人觉得弱势。
　　“我们看到的还只是平民，还不知他们的军士会如何。”忍足喝了一口茶水，目光看向楼下，丸井已经走出饭馆正门，拐了个弯就向前走去。“丸井文太，你觉得他如何？”
　　“丸井？我没有特别的想法。”手冢也向外望去，从他的角度只看到丸井的背影。“有什么异常么？”
　　“他上楼的时候，楼梯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忍足收回视线，“轻功了得，不是简单角色。”
　　“让这样的人陪伴使者出皇宫入市井是很正常的。”手冢并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让一个连自保都成问题的人带使者四处乱走才是欠妥当的，柳生应该不是会犯那种错误的人。
　　“你觉得觞国有多少这样的高手？”忍足毫不客气地指出，“跟我们同来的那二十个随从，不见得就能是丸井的对手。”
　　“……”手冢想说，看上去只是个精力充沛的少年的丸井真的有那么厉害么，但看到忍足认真的神情，他还是决定相信忍足的判断。“如此说来，觞国确实不可小视。”
　　“当真交战，我们在兵力方面也许不占优势。”周围没有其他的客人，忍足于是一语道破他的担忧，“景吾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听说他早已拨专款给兵部，仿制西洋的火器。”
　　“……”忍足的话让手冢陷入沉思，心情不觉间又有些沉重。深吸一口气，手冢决定向忍足坦白，“昨晚，真田找过我。”
　　“他说了什么？”忍足心想，难不成是沉不住气，说破了自己的心意？
　　手冢将两人昨晚的对话几乎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忍足，忍足只是一边品茶一边听着，脸上间或露出玩味的神情。
　　“他送你的匕首，你没带着？”
　　“没有，我并没打算随身携带。”
　　“我也建议你随身带着，不太平的时候，有武器在身总是好的。”忍足瞄到窗口，丸井已经拎着几个纸包回到了饭馆门口。“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嗯。”手冢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丸井很快拎了几包点心跑上楼来。手冢转头看着丸井，木质的楼梯，确实一点响声也没有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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