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何难

　　二十八章

　　“小宇？”
　　关小宇站在门口，“邵医生，你下午没上班啊？”
　　邵伟脑子里飞快的转“是啊。”
　　小宇把身子侧过来，等邵伟过来开门。
　　邵伟一拍大腿“哎呀，忘了重要的事了。”
　　“怎么了？”
　　“葱姜都忘买了，怎么做鱼呀。”邵伟看着小宇“小宇，你帮我去买一趟吧，晚上请你吃好吃的。”
　　关小宇点点头“没问题。”
　　邵伟拿出钱来“还想吃什么自己买点。”

　　看着关小宇做电梯下楼去，邵伟长长呼出一口气。开门进屋，把手里东西放下，径直去床上拉老路。
　　“老路起了起了。”
　　路和生岿然不动“干嘛。”
　　“小宇来了。”
　　“那怎么了？我是病人。”
　　“起吧起吧。”
　　“你就说屋子里是你男朋友不就行了？”
　　“他肯定会过来看的，到时就露馅了。”
　　“怎么了？”路和生坐起来“我不配当你男朋友？”邵伟一愣，觉得此时任性的路和生和平时不大一样，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这时，路和生已经穿好衣服，坐了起来。并且把床铺收拾好。两人没说话，坐在客厅里，经过了昨夜的缠绵之后，还是要面对现实的，对于两个30多岁已经成型的大男人来说，一夜激情也许不能代表什么，推动什么。
　　关小宇欢快的歌声从门外传来，邵伟起身去开门。关小宇提着袋子走进来，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路和生，有些奇怪的问“咦？路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和生点点头，恢复了人前的沉稳。
　　关小宇没得到回答，吐了吐舌头，跑到厨房去看邵伟做饭了。
　　被关小宇这一搅，邵伟也从昨夜的天堂掉落到现实的人间，路和生究竟怎么想的？而他们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要真的在一起，是件看起来有些可笑的事情。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再说，路和生怎么想的呢？对于他来说，和一个看的上眼的男性发生关系不算什么，而且这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纯情少男，老情人嘛，发生点什么，哪里还需要解释呢？
　　路和生坐在沙发上，心里也很烦。经过昨天之后，要如何解释两人的关系呢？都这么大的人了，说什么在不在一起，什么爱你爱我的，有点可笑了。而且两人都已经分开这么多年了，当初年轻的时候都不能在一起，而现在都老大不小了，再玩什么爱情就没劲了。
　　路和生揉揉脑袋，生意上还一堆事等着处理，今天必须走了。就算是一个美梦，也该醒了。
　　小宇本来想跟邵伟聊聊最近发生的很多事，可看看黑着脸的两位大叔，还怎么张嘴呢？好不容易病好了出来放风，好不容易有个人能给出个主意，如今却只能把郁闷都藏在心里了。
　　吃完饭，小宇和医生聊了会就告辞了。路和生看着电视，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和邵伟说“明天我要走了，那边还有好多事没办。”
　　邵医生在厨房收拾东西，轻轻的哦了一声。
　　路和生没有听到，又走到厨房门口说“我明天要走了，那边还好多事没办。”
　　邵伟没来由的烦躁起来，扭头说“知道了，刚才我不说了嘛。”
　　路和生自讨没趣，讪讪的走回去坐下，心想，果然，果然，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再在一起，做梦呢吧，就算现在邵伟提出来，你答应吗？你甘心吗？
　　邵伟一边狠狠的洗着盘子，一边暗自苦笑，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别对他存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路和生就是路和生。
　　晚上烧总算退了，路和生早早上床。邵伟在客厅里看书，一动不动。路和生一咬牙，把门关死了。
　　邵伟在沙发上坐到很晚很晚。
　　早晨邵伟很早就醒了，但是没有起床，静静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终于，大门啪的一声被带住了。
　　屋子里恢复了宁静，邵伟趴在窗户上，看着路和生的车缓缓的向大门开去，心里升起了无限的惆怅。

　　江帆带着张正华和关小宇去放炮。河边依旧是些玩冰车的人们，小小的炮仗在安静的黄昏里突然的响声，衬托出年的气氛。
　　江帆发现关小宇在他面前多了份收敛和矜持。有些时候，关小宇坐在河堤上，看着溜冰的人们，脸上带着些恍惚和落寞的神色。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关小宇怯怯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而跟张正华在一起的时候，则又恢复了孩子的本色。
　　江帆心想这样也好，隔着些距离，好过没遮没拦的浑不吝。
　　放完炮，便回到江帆的住处，江帆从老娘那里拿了些做好的吃的，又抄了几个菜，三个人提前庆祝过年。
　　关小宇毫无征兆的喝多了。本来是助兴的拿出一瓶白酒，张正华也倒了一小盅，关小宇不像从前那样张罗了，只是自己悄悄喝，好像还趁着江帆起身去厨房的空当又倒了些，总之举杯消愁愁更愁，吃到最后，就说头疼，眼睛都睁不开了，便去屋里睡了。
　　张正华和江帆又聊了会，本来是他们两人睡的，现在多了一个关小宇，屋子里就睡不下了。“你和小宇睡吧，我去沙发上睡。”江帆拿出被子。
　　张正华看看沙发“还是我睡沙发吧，你也睡不下啊。”
　　两人争了半天，就看见关小宇摇摇晃晃的从里屋出来，“我睡沙发吧，我个低。”说罢也不看他们两，就倒在沙发上了。
　　张正华还想去推，江帆说“算了，他睡就他睡吧，还能伸直腿。”

　　睡到半夜，江帆醒了。想起外屋还一个喝醉的小朋友，心里有些放不下，就起身去看。关小宇正直直的坐在沙发上，把江帆吓了一跳。
　　“你怎么没睡啊？”江帆小声说。
　　“刚醒，胃里难受，躺不下了，就坐会。”
　　“叫你再傻喝。”
　　关小宇在黑暗里仿佛一尊佛像，看不出表情和悲喜，轻轻一笑。
　　江帆不知道怎么心里就有些难受，走到厨房为小宇倒了热水出来，小宇接的时候，就拉住了他的手。江帆也不动，两人就在黑暗里，共同握着一杯水，也不知道过了多少的时候。这杯水把关小宇的心也捂热了，本来以为应该死心了，可现在看来，江帆对自己，还是有些感情的。
　　直到水变温了，江帆悄悄说“喝了睡吧。”
　　小宇乖乖的把水喝了，江帆看着他躺下，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关小宇倍感幸福，不久便缓缓睡去。
　　江帆等着关小宇的呼吸变的均匀了，才慢慢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暗暗感觉小宇这个包袱怕是难以卸下来了。

　　年终于来了，邵伟一如既往的飞到遥远的地方过春节，路和生依旧不知道窝在什么地方独自舔伤。
　　邵伟还是要继续听那些成家立业的劝告，被告知岁数越大一个人越惨，还是找个伴好些。
　　以前不觉得什么，这回邵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联想起老路，邵伟的父母关系很好，每日里早早起来相扶着去菜市，买回一天的菜品来，下午还要到处散步。每次邵伟看着父母结伴而行，心里便幻想自己有一天和路和生一前一后，面带微笑的走在人群里。
　　邵伟心想自己确实老了，以前他从不会想这些，要是幻想也只是想些和风月有关的情事，如今呢，竟然真的需要一个人和自己相依相伴了，可惜这个人，是路和生。
　　路和生大年三十很晚才开车回到家里。屋子里冷锅冷灶，对比着外面一阵高过一阵的鞭炮声，更显冷清。十点多的时候，接了几个拜年的电话，都是生意上的伙伴。又看了会春晚，就没滋没味的睡了。
　　早晨很早就被鞭炮声吵醒，准备翻身继续睡的当口，电话响了。
　　“喂？过年好。”路和生虽然不知道是谁，可是顺口拜年。
　　那边电话半天没有声音，路和生又喂了几次，那边才终于开口“和生呀？”
　　路和生一下子睡意全无“爸？”
　　“你哥非要给你打电话，接通了他又非给我。”
　　路和生眼睛一下子湿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不给他爸台阶下，如今爸爸岁数大了，又想自己，只好自己找台阶下。“您身体好吗？大哥二姐他们都好吗？“
　　“都挺好的，你呢？还好吗？“
　　“挺好的。”
　　“唉，别说爸又说那些事，你总是一个人，年轻时候不觉得，到了老了，谁管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现在都三十多了，要玩也玩够了吧？”
　　路和生皱眉，永远聊的都是这样的事情，一赌气，他没遮拦的瞎说“我一直也不是一个人，爸你就放心吧。”
　　“那，那是谁啊？”
　　路和生脑子有些乱，就说“邵伟啊。”
　　那边一阵没说话，“邵伟，你的那个大学同学吧？”
　　“是啊，我们俩挺好的，你就放心吧。现在这些事也没那么严重了，只是不能让你抱孙子了。”路和生越说越顺流，好像他爸对他的话也比较满意。
　　那边沉默了一会，好像要说出这些话是很难的决定，“那也好，难为你们这么十多年都在一块。”路和生眼睛湿润了，过了这么多年，父亲终于无可奈何的认同了自己不同常人的性取向。
　　“我最近身体还好，可就是时不时的想起以前的日子，老了，好多事情也看开了，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也没劲和你们致气了。”
　　路和生泪流满面“爸，当年确实是我不好。”
　　“我在你大哥家住过春节就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吧。”
　　路和生此刻觉得自己原来一直是自私和残忍的。电话那边顿了顿“方便的时候把那个邵伟也带来吧，看看你们，我也放心了。”
　　路和生抹了把眼泪“行，等您一回家，我们就去看您。”
　　挂了电话，路和生仿佛老了十岁，这么多年来独来独往，可人终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的孙悟空。当年父亲暴跳如雷赶他出门，他竟真的忍心十多年都不入家门。
　　他以为他终是被钉到耻辱柱上的标本了，没想到有一天会得到宽恕。他心里明白，这和他的那席话有着很大的关系。父亲真的以为自己多年来只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也是他原谅自己的一个方面吧。
　　可是自己呢？这些年来干些什么？
　　路和生躺在床上，幻想着要是他和邵医生一直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生？
　　自己忙了一天之后，会开车去接他，然后他们拉着手去超市买东西，管他谁的眼光。如果他们十多年相濡以沫的在一起，会比这世界上很多貌合神离的夫妻更幸福。
　　路和生想着想着，感觉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原来他已经错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而人生的路，已经走了很远了。

　　大年初三，邵伟忍不住了，发短信给他“新年快乐，在哪里过年呢？”
　　不一会，路和生回复“我就在家里啊，还能去哪？你也快乐。你妈又逼你圆房了吧。”
　　邵伟发过去呵呵两句，心想原来他就在家里过年，那其实我走之前应该问问他的，他大概已经回去了。
　　本来定的是大年初七走的，可初六邵妈妈竟然安排相亲，邵伟忍无可忍，坐初五晚上的飞机回来了。
　　一回到家，邵伟和不受控制一样，给路和生发短信“我已回家，你还在吗？”
　　路和生只回了一个字“等。”

　　邵伟顾不得收拾东西，急忙洗澡，换衣服，刚刚收拾完毕，敲门声响起，邵伟起身开门，看见路和生站在门外，眼睛亮亮的。
　　邵伟把路和生迎进来，笑着说“我逃婚回来的。”
　　路和生根本没等邵伟再继续说些毫无意义的套话，上去就把邵伟抱个满怀，那滚烫的唇就迎了上去。
　　“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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