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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相约
莹琇笑了笑，说道：“得了！这怕是第一波来跟您告我状的呢！”
康熙放开了搂着她的手，笑道：“娘子的戏唱完了，底下看为夫的吧！让他们进来。”见莹琇起身欲走，又说，“不用，你略停一停，瞧瞧这都什么钟点儿了？！外头正热着呢，看中暑了可怎么得了，回头又嚷着头晕难受！等日头落下去些了，朕陪你一道回去。”
索额图和噶禄两人踩着康熙说的最后一句话进了暖阁，看见莹琇也在，都是一惊。原来噶禄从宫里出来，正好在西华门碰见索额图，他原是正黄旗下赫舍里家保出来的，这会儿见了本主，少不得凑到跟前一番抱怨。索额图仔细听了他的话，立时觉得非同小可。莹琇做的事他不觉得错，但他觉得是大事，惹翻了那么些亲戚难道是闹着玩儿的？何况莹琇本来就碍他的眼，何况如今怀着身孕，他更觉得碍眼。所以，他并不打算提醒康熙，只打算拉着噶禄好好儿给这位贵妃上一上眼药。只是两人都没想到，她也恰好在乾清宫，看情形是才从康熙身边走到对面坐着的。再听了康熙体贴她——索额图更觉这个贵妃碍眼得很了。
“奴才恭请圣安，请贵主儿金安。”
康熙摆摆手，“什么事儿？”
索额图看了看噶禄，又瞄了一眼莹琇，犹豫道：“这……”
康熙手里翻弄着一份奏折，漫不经心的说：“怎么？看你这样儿，莫非这事儿还是和贵妃有关的？无碍，你且说吧。人家说‘当面训子，背后教妻’，贵妃才开始管事不久，要是有错处朕也不袒护。”
“嗻。这事儿，说起来是同贵主儿有些关系……奴才听噶禄说，贵主儿向黜了内务府一些皇亲的差事？奴才有些拙见，奴才以为……似乎，不大妥帖……”
康熙也不反驳，只是顺着他的话锋笑问：“哦？怎么不妥帖？”
“这……奴才以为，一则都是亲戚，不能薄了，二来，这么说撤就撤……找人讨着银子，还撤了人的差事，让人怎么想呢？”
噶禄连忙附和：“是是……奴才也有这么个顾虑。”
康熙笑了笑，指着坐在他对面的莹琇说，“那照你这么说，是贵妃错了？”
索额图磕了个头，说道：“奴才不敢说贵主儿错了。贵主儿也是一心为了皇上，可是，就是太过急切了些，依奴才之见，能不能缓缓？谁都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是？”
康熙站了起来，缓缓的踱着步，青缎凉里皂靴踏在乾清宫的青砖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这就是你索中堂的想法儿？都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是‘妇人之见’，朕瞧着，贵妃反倒是个有见识的，怎么你们爷们儿家反倒这么‘妇人之见’呢？缓缓……这是能缓的事儿么？还说什么贵妃急切！安徽河南两省灾民遍地！这赈灾、劳军，你倒是说说，这哪一件不是急如星火的事儿！能缓么？！那些老油子，朕难道还不知道？但凡贵妃这儿话说的松了，他们怕就能欺负到贵妃头上！这么一来，事儿还能办成？朕看，这么快刀斩乱麻很好！黜差这事，自然不是贵妃独个做主。事先贵妃也请教了雍穆长公主和淑慧长公主，她们都说这事应该，要说到亲戚，两位皇姑与先帝是同母，乃是朕的至亲，那起子又是借钱又是占差事的亲戚，有比两位皇姑更亲、更金贵的么？至于这事儿，贵妃吩咐下去之前就已经跟朕回过了，也得了朕的首肯。这事若不是这一回揭出来，朕都不知道你们内务府钻了这么些个硕鼠！啃得还是朕！一个个没王法了！不收拾几个就不会好生过日子么！”
他这里说着，索额图那里已是冷汗淋淋，噶禄更是抖衣而颤，正想着如何谢罪，就听他喝道：“滚出去好生办差！就是贵妃所说的，一月期限！也该给这些个‘国戚’们立立规矩了！”
“嗻，嗻……”噶禄忙不迭的答应着，向康熙和莹琇磕头跪安，他心跳的厉害，因此辞出去的时候哆哆嗦嗦的样子还真像“滚出去”的一般。
索额图见状也忙向两人跪安辞了出来，还没出门就听见康熙吩咐梁九功：“朕那天瞧着贵妃承乾宫的东暖阁里挂的那幅画不大讲究，你去把朕收着的那幅《簪花仕女图》送到贵妃那儿。”
有了圣意，内务府和那些皇亲国戚们才更是不敢怠慢，鸡飞狗跳的闹了大半月，债总算填上了七八成，放出去的买办也都收了回来。移居西内避暑的太皇太后听说，扶着桌子直笑，只和皇太后说：“咱们贵妃真是个大胆的呢！玄烨说的对，那起子‘国戚’，就欠修理修理他们，可也就老实了！”
皇太后也道：“也亏得是皇帝疼她，打从开始就存了给她立威的心思，这倒好了，方便她办事儿。也难得皇帝是明白的，不至于被人左右，任是旁人怎么闹腾，还能给琇儿撑腰。只一点，过几天七月初七晚上摆乞巧宴的时候，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怕是要来皇额娘这儿聒噪呢！”
太皇太后抿了口酸梅汤笑道：“就知道这些人要来聒噪，怕怎的？连雅图和阿图都知道心疼她侄儿、侄媳妇儿，我难道还不知道心疼我孙儿么？”
七月初七乞巧节，宫里照例摆了节令宴宴请妃嫔、公主一些内外命妇们，只是今年由于太皇太后皇太后都在西内，所以大宴也就挪到了西内。才过晌午，顺治爷的养女和硕端敏公主就进了西内，她是带着一肚子气进来的，太后年前就在海淀赐了她一块地给她盖园子，她今年从蒙古回来省亲才想着要盖园子的事，不过是想盖得敞亮、气派些，随大流从内务府借了三十万银子，刚开工，宫里那位“贵主儿”就下旨要内务府过来追债。心有不甘的还了吧，又听说那位贵主儿又要“黜差”，她奶嬷嬷的儿子就领着“采办绸缎”一项差事，连声响都没听见就给黜了。后来听说不单她家，多少家七沾八连的亲戚都栽了跟头。栽了跟头也就认了，后来内廷减了用度，于是公主们的俸银也减了半。她嫁的是达尔汗亲王，原本俸银那点儿数也不看在眼里，关键是听说这一辈儿的公主只减了她的，而恭悫公主那儿不但没减，反而那位“贵主儿”亲自掏了私房钱赏了她不少银子——这让端敏公主心里炸了锅。她是老简亲王济度的长女，打小儿被当做先帝养女养在当时的中宫皇后、如今的皇太后跟前，皇太后当年不得先帝宠爱，丁点儿骨血都没有，因此对她这个养女是有求必应，又兼她的生母又是皇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成婚以后，嫁的夫家又是博尔济吉特家的达尔汗亲王，从来蛮横惯了，几时这般被人“轻贱”？因此今日进宫就存了气，要好好问问这位贵妃。从中门进西内，还没过涵元殿恰好碰见了安嫔。安嫔见是这位姑奶奶，忙陪着笑脸请了安。
端敏公主扫了她一眼，说道，“罢了。贵妃这会儿可在？”
安嫔笑了笑，“哎呦，也就是我来得早罢。贵妃这会子大约还在承乾宫呢——这跟看戏一样，大角儿压轴，都得最后才出来呢。”
端敏公主哼了一声：“大角儿……哼！主子娘娘还在呢，她且混不进坤宁宫呐！还大角儿！好大的角儿！”
却说安嫔本就仗着一副好相貌不忿莹琇得宠，见她这么说，心里自是称愿，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说道：“公主，大热天儿的，咱们那边说话儿。”于是将端敏公主引到迎薰亭坐着，才低声说，“公主怎么这样说话？谁不知道那主儿如今是皇上心尖子，是贵妃，说句不好听的，她撒个娇，皇上都得听她的……您何必这么说？”她四下扫了一眼，见只有自己和端敏公主两个，心里此时打定了主意，要“点”这位公主几句，红口白牙，无凭无据，难道还怕端敏公主将来嚷嚷出去？大不了自己死不认账就是!
端敏公主冷笑道：“狐媚惑主，她好手段！从前头的董鄂妃到她，咱们大清的后宫里怎么就不断出这样的妖精！比董鄂氏还祸害！折腾的这么些个亲戚家都不得安宁的！什么托生的！”
“哎呦，我的好姑奶奶，这话可说不得！”安嫔假意一惊一乍的说，“也就是我在这儿胡乱听听罢，再有旁人，要是了传出去，阿弥陀佛，可是不得了！再说了，折腾亲戚怎么了，没见她连后宫都折腾的鸡飞狗跳么？为了讨主子欢心，我们各宫的开支一下子就被她砍了一半儿。她自然不怕，她家早先就是辽东大族，后来还有从龙入关的军功，她玛法是军功挣下来的精奇尼哈番，又是先帝爷的承恩公，单是咱们皇上就赏了她家多少庄子、田产？今年他大伯又袭了一等公，听说，她阿玛还要提领侍卫内大臣……她娘家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硬着呢！听说她进宫的时候就带了几十万的私房，还有名下的庄子，再有万岁爷隔三差五的赏赐，她自然不短银子使！至于我们怎么活，够不够用的她可不管，只管拿着省的钱去主子跟前抓尖儿。我劝公主趁早消了气儿领宴去，且不说人家正得宠，单冲着人家姑姑是万岁爷的亲娘，您这御状就告不响！”
“皇上被她狐媚住也就罢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不管管？”
安嫔笑道：“公主如今是没见过她，不知道……咱们贵妃娘娘生的就是一副好相貌，嘴又甜，那叫一个八面玲珑！少说也得有百八十个心眼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怕也都被她蒙蔽了呢！”
“什么？这还了得！”
“不单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现如今呐，就连雍穆长公主和淑慧长公主也都被她降服了，一个劲儿的说‘贵妃有主意，有气派！’您想想啊，淑慧长公主才见过她几次啊？就这么赞她？我听说，那天主管内务府大臣噶禄和索中堂一道去乾清宫告御状了呢，当场就被皇上驳回去了！只说贵妃这事儿办得好，还把那唐代孤本的《簪花仕女图》都赏了她。所以啊，公主要是存了‘告状’的主意，还是趁早打发了的好……您说，连索中堂都吃了瓜落儿，咱们这儿吃亏也就吃亏罢，哪儿惹得起人家？没得再惹一身不是。”
她这番煽风点火的“规劝”让端敏公主只听得怒从心起，“什么好东西！单显着她尊贵了？打量别人都是死人不成？不就仗了她得宠，慈和皇太后又是她姑姑么？我还动不得她了？她这会儿还在承乾宫？亏得她也是一等一大宅门儿出来的！什么规矩！太皇太后、皇太后那是她上头两重的婆婆，今日在西内摆节令宴，她竟能这个钟点儿了还不过来伺候！”
安嫔笑着说：“公主也不必埋怨贵主儿，是太皇太后让她今儿不必来得很早的。好像，听说是因为天热，她胎息不大稳，又吃着药的缘故……人家怀着龙种，原也是应该娇贵些，哪能和我们这起子皮糙肉厚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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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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