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管不着

　　唐逸欢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等待邀请的“客人”进来，心里其实也在思索着项怀之造访的目的。

　　姓项的跟他虽然向来不对盘，但一直也秉承着河水不犯井水的态度，除了见面少不了互讽几句以外，平时甚少交集，亦不见主动寻滋生事。可没想到一个午觉睡醒过来，唐青就告诉他那姓项的居然杀上门来了。

　　探病？姓项的若是说来看自己死了没有他还会信！

　　再一问，居然殷向晚亲自带着他游花园去了！唐逸欢无可避免地回想起就在不久以前，项怀之邀请殷向晚去游湖，她还该死的答应了。如今还干脆地把阵地转移到他的地盘上来了吗？

　　这么一想，唐逸欢越发觉得项怀之上门就是为了趁他生病撬他墙脚的。

　　死姓项的，敢作这种打算，就算他撑死还剩一口气，也不可能让他如愿。因此，唐逸欢想都不想，就打发唐青去把人找过来，决意来个正面迎击。

　　唐逸欢的房间隔开成外间和里间。随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唐逸欢听见向晚在外头说：“项校尉，这边请。”

　　来了！唐逸欢立即全身心投入战备状态。

　　两道人影从屏风侧走进里间，那相携而行的画面让唐逸欢怎么看怎么不爽。他没有起身，仍旧半坐在床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呀，项大人，真是稀客啊！”

　　“唐兄，听你中气十足，看样子应是无碍。”项怀之对唐逸欢打量了一番，甚为可惜——虽然他似乎下巴尖了些，但脸色红润，估计已经调理得很好，也就没什么值得奚落的了。

　　“还好……咳……咳咳咳咳咳……”谁知，项怀之话音刚落，唐逸欢就突然来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迅猛之势像是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向晚一惊，三两步跨到床前，轻轻地替他拍着后背，心里奇怪，明明前两天就已经好得差不多，前一天也没听见几声咳嗽了，怎么好像突然又恶化起来了呢？

　　看唐逸欢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向晚松了手，说：“我去给你倒杯热茶过来。”

　　“不。”唐逸欢猛地一把拽住她。向晚一时不备，被他一拉便跌坐在床沿。原本靠着靠垫的唐逸欢马上就已经赖上来，没骨头般倚在向晚身上，病恹恹地说，“我觉得还是很不舒服，借我靠一下。”

　　这下，殷向晚和项怀之都看得出，唐大少爷是在演戏了。

　　碍于有客人在场，殷向晚不好直接推开他，只好压低嗓子，在他耳边问道：“少爷，请问您这是在干什么？”

　　唐逸欢却答非所问地说：“啊，我已经休息很久了……咳咳……现在还有贵客，不用躺下来了……咳。而且，有你在旁边，我感觉就好多了……咳咳咳……”

　　那温情脉脉的语气，抖掉了向晚一身的鸡皮疙瘩。若不是知道他是想借此向项怀之示威，她就要怀疑唐逸欢是不是之前烧坏脑子了。

　　算了，看在他大病一场的份上，如果这么做能让他高兴的话，那就由他去吧！

　　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担心不对盘的向晚会当着项怀之的面给他好看，但见她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态度，唐逸欢不禁心头暗喜，更加得意，却露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身子更软趴趴地往向晚身上靠了靠，说：“让项兄见笑了啊。”

　　“唐兄休养好身子要紧。”项怀之对唐逸欢占有性的表示不以为意，礼貌地说了句客套话，说，“既然唐兄身子不适，项某就不好继续打扰了。”

　　“哎呀，难得项兄来一次，这般怠慢真是不好意思。慢走不送啊！”明显最后一句才是唐逸欢想要表达的。

　　殷向晚瞥了愉快地对项怀之挥挥手以示告别的唐逸欢一眼，挪动了一下身子想要站起来，边说：“项校尉，我送你出去吧！”

　　“哎你别走。”唐逸欢更加手快地按住向晚的手，逼得她不得不坐回去，扭头，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睁着，满眼期待地说，“向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殷向晚不得不承认，这种神情的唐逸欢很难让人拒绝。尤其是，当他这样唤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上一次他和颜悦色地叫着“向晚”早已不记得是几年前的事了。

　　殷向晚略带歉意地看向项怀之，以眼神替这个幼稚少爷的没礼貌赔不是。项怀之微微点头，知趣地说：“向晚姑娘，唐少爷的健康重要，项某知道唐家的大门在哪，就不用你送了。”

　　向晚心中挣扎了一下，始终是作为一家总管的责任感占了上风，说：“这实在太过失礼，少爷身体不适，还是等向晚送一下吧！”

　　“向晚姑娘真的不必为难，我与唐兄也算是旧识了，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虚礼。”项怀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只手紧紧地揪住向晚衣袖的唐逸欢一眼，对方却挑挑眉回他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

　　项怀之俊秀的眉眼弯了起来，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说：“那么，项某就此告辞——对了，向晚姑娘，关于项某的提议，请你务必慎重考虑。要知道，项家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成功地在唐逸欢的神情从得意转为错愕后，项怀之温雅地一笑，从容地退出了他的房间。

　　在项怀之顺手带上房门的那一刻，原本还靠在向晚身上的唐逸欢突然直起身，转头正面她，神色严正甚至有几分凶狠地质问道：“他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殷向晚有些微愕，似是不习惯前一刻还温声细语恳求她作陪的人居然可以在眨眼间就翻脸不认人地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来。

　　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能有什么意思？开玩笑也好真的也好，项怀之每次见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劝她跳槽，这还不是因为项唐两家敌对的关系才把她当作武器吗？她这无辜夹在中间的可怜人都没抗议唐大少现在又是以什么缘由来向她问罪？

　　见向晚久久不答话，唐逸欢马上认定她在心虚，冷笑一声，说：“原来如此。我说那姓项的是来干嘛的呢？原来真是打算趁本少爷生病就借机过来挖我墙脚的！”

　　殷向晚还是不作声，经验告诉她，只要是唐大少爷认定了的事，那就真的是多说无益，无谓浪费唇舌了。

　　再者，他的推论也不完全错误，项怀之的确是处心积虑想着挖她到项家去做事没错——只不过，这一次他意不在此。事实上，殷向晚直到现在还想不明白，项怀之到底想从她这里探出些什么。

　　她的沉默让唐逸欢心里凉了一截，一种浅浅的不安袭来，他定定地看着向晚，用讽刺来掩饰自己的担忧：“怎么？他许给你什么优厚的条件？不说话，是表示你心动了吗？”

　　殷向晚淡淡地回望唐逸欢，说：“至少，我现在仍在唐府，仍在你唐少爷身边伺候着不是吗？”

　　唐逸欢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噎了一下，他才咬牙道：“现在……那么说，你还真有考虑日后跟去项家了？”

　　“这都只是少爷的臆测罢了。”殷向晚从床上站起来，“如果少爷的身体已经不是那么虚弱到非要我在这里照看着不可，我就先离开了。”

　　手腕处传来熟悉的力度，向晚不回头都知道自己又被人捉住了。同时，唐逸欢恼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让你在我身边呆着就这么难受？或者说，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是想到姓项的那里去吗？”

　　向晚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她转过身直视唐逸欢，嘴角竟勾着一抹看不出含义的微笑，说：“少爷认为呢？”

　　她这种态度反而让唐逸欢心惊，他宁愿她跟以前一样毫不留情地刺他几句，甚至是生气发火直接甩袖子走人也好……现在这种样子，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让他突然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心头一紧，唐逸欢脱口而出：“我不准！”

　　向晚笑容不改，轻轻挑了挑眉，说：“少爷……凭什么不准？”

　　“柳京里谁不知道那姓项的跟本少爷不对盘！你是我唐家的人，如果跑去项家的话，我……颜面何存？”

　　果然是为了那幼稚到极点的面子问题。向晚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歪过头，无辜地说：“可是，我并没有卖身契在唐府。所以……我的去留，即使是唐少爷您也，管、不、着！”

　　唐逸欢倒抽一口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底气不足地回应：“至少……你也算是在唐家长大的，难道就一点都不顾唐家的脸面了吗？”

　　“所以看在唐老爷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份上，向晚‘现在’还没有答应项校尉。”殷向晚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善意地提醒少爷，您是唐府的主子没错，但向晚并非唐府下人，您无权命令我。”

　　“……好，那么，我……”唐逸欢深呼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也尽力地维持语气的平静，说，“我给你加薪。只要你保证留在唐家，那不管姓项的给你开出了多优渥的薪酬，我都加倍给你。”

　　“唐少爷真是大方。不过您似乎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向晚讽刺地挑挑唇角，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说，“现在整个唐府上下，包括唐少爷您的月钱，可都是由我说了算的呀！说起来，少爷也不知道唐家各个级别的仆役每个月领的银子是多少吧？这样来跟我提薪酬的事，怎么有说服力呢？”

　　唐逸欢被她呛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再说不出什么有力论据来，捉住向晚的手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力度。殷向晚轻轻一甩便挣脱了他，说：“这几天照顾少爷已经耽误了我很多时间，账房里的账本估计又垒起来一堆了。既然少爷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我得赶紧回去补上落下的功夫了。”

　　门开了又关上，房内，就只剩下唐大少一个人在生闷气。

《总管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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