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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桌上的“权力游戏”与天台上的“真实选择”
周一上午十点,“虚实之间”工作室会议室。
林知意和江屿南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工作室位于创意产业园的一栋老厂房改造建筑里,工业风设计,墙上挂着各种数字艺术作品的投影。
“别紧张。”林知意轻声对江屿南说,“记住我们的底线。”
江屿南点头,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文件夹。
十点整,工作室的三位代表走进会议室。为首的是创始人之一,叫徐朗,四十岁左右,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留着艺术家式的长发。另外两位分别是技术总监和市场负责人。
“欢迎欢迎。”徐朗热情地握手,“你们的比赛视频我们看了好几遍,非常出色。”
寒暄过后,谈判正式开始。
徐朗先介绍了工作室的情况和合作意向:“我们正在筹备市美术馆的AR导览项目,计划用六个月时间完成。如果你们加入,可以负责核心的四季主题部分,预算大约是十五万。”
十五万。对本科生来说是个不小的数字。江屿南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林知意保持着冷静。
“感谢认可。”林知意说,“我们有些问题想先确认一下。”
她翻开准备好的问题清单:“第一,项目的著作权归属。如果由我们主导设计和技术实现,署名权如何分配?”
徐朗和技术总监对视一眼:“通常工作室项目是团队署名,以工作室为主。”
“我们的理解是,”江屿南接话,“如果是我们独立完成的模块,应该有独立的署名。这在国际学术和行业惯例中都很常见。”
技术总监笑了:“江同学很专业啊。不过实际工作中,客户通常只认工作室品牌。”
“但我们不只是执行者。”林知意平静地说,“我们的项目在比赛中已经证明了独立创作能力。如果合作,我们希望保留部分作品的独立署名权,或者在作品说明中明确标注我们的贡献。”
第一轮交锋,气氛微妙地紧张起来。
徐朗想了想:“这个可以商量。那么第二个问题?”
“第二,技术框架的所有权。”江屿南说,“我们的AR系统有自主开发的算法模块。如果用于这个项目,是授权使用还是需要开放源代码?”
这个问题直接触及了核心技术。技术总监的表情严肃了:“如果是合作项目,通常需要技术共享。”
“但我们愿意提供的是应用层接口,不是底层算法。”江屿南早有准备,“就像提供软件,但不提供源代码。这可以保证项目的顺利推进,同时保护我们的知识产权。”
“年轻人很有商业头脑啊。”徐朗笑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第三,”林知意说,“项目的决策权。如果是我们负责的部分,在艺术风格和技术实现上,我们希望有主要话语权。”
市场负责人皱眉:“但项目需要整体协调,工作室需要把控方向。”
“我们理解。”林知意说,“我们说的是在我们专业领域内的决策权。比如AR交互的艺术风格,我可以负责;技术架构,江屿南负责。大方向当然需要协调,但具体实现我们希望能自主决定。”
谈判进行了两个小时。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都在为各自的利益争取空间。
结束时,徐朗说:“你们的条件我们需要内部讨论。三天内给你们答复。”
“好的。”林知意站起来,“我们也会认真考虑。”
离开工作室,江屿南长长舒了口气:“学姐,我刚才紧张死了...”
“你表现得很好。”林知意说,“技术问题回答得很专业。”
“真的吗?”
“真的。”林知意看了眼时间,“下午还有一场,保持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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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半,顾清河的办公室。
和工作室的工业风不同,顾清河的办公室是标准的学者风格——满墙的书,宽大的实木书桌,窗外是校园的梧桐树。
“坐。”顾清河亲自给他们泡茶,“上午去工作室谈得怎么样?”
他知道了。林知意并不意外:“还在考虑中。”
“明智。”顾清河微笑,“多看看选项总是好的。那现在,谈谈我的提议。”
他拿出项目计划书:“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数字时代文化遗产的创新传播’。我的子课题是‘AR技术在公共艺术教育中的应用研究’。如果你们承接,可以有独立的课题经费,大约八万元,为期一年。”
八万,比工作室少,但时间更长,而且是学术研究。
“署名权呢?”林知意直接问。
“按学术规范,课题成果论文你们是一作或二作,我作为导师是通讯作者。”顾清河说,“这是标准模式。”
“那著作权?”
“学术成果的知识产权通常归属学校,但研究者享有署名权和奖励权。”顾清河解释得很清楚,“当然,如果衍生出应用产品,可以另谈商业化分成。”
听起来比工作室的条件更规范。但林知意知道,学术界的“标准模式”有时隐藏着不平等的权力关系。
“决策权呢?”江屿南问。
“你们是子课题负责人,在课题范围内有自主权。”顾清河说,“但需要定期汇报进度,接受指导。毕竟这是国家级项目,质量把控很重要。”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如果课题成果突出,我可以推荐你们申请研究生推免,或者毕业后直接进入我的研究团队——如果我调去北京,团队也会一起过去。”
北京。重点实验室。学术前途。
这些词像诱饵,在空气中闪闪发光。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林知意还是这句话。
“理解。”顾清河点头,“但项目申报有时间限制。一周内给我答复,可以吗?”
“可以。”
走出办公楼,秋日的阳光刺眼。
“学姐,”江屿南小声说,“我觉得顾老师的条件...更规范。”
“嗯。”林知意应着,“但规范不等于公平。”
他们沿着校园小路慢慢走。梧桐叶飘落,在地上铺了一层金黄。
“学姐,”江屿南突然问,“你更倾向哪个?”
“我不知道。”林知意诚实地说,“工作室的项目更实际,能直接看到成果。顾清河的项目更学术,对未来发展有帮助。”
“那如果我们...”江屿南犹豫了一下,“如果我们两个意见不一样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林知意停下了脚步。她看着江屿南,发现他的表情很认真。
“你的意见呢?”她反问。
“我...”江屿南低头看着落叶,“我想跟着学姐。学姐选哪个,我就选哪个。”
“江屿南,”林知意认真地说,“你不能总是把决定权给我。我们是队友,是平等的。”
“我知道。”江屿南抬起头,“但我相信学姐的判断。而且...”他顿了顿,“对我来说,和谁合作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学姐一起合作。”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分量很重。
林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移开目光:“我们先冷静一下,好好分析利弊。明天晚上,天台见,做最终决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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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晚上七点,艺术楼天台。
林知意提前到达,手里拿着两个文件夹——分别是两个选项的利弊分析。她做了详细的表格:短期收益、长期影响、风险系数、自主空间...
江屿南准时出现,也带来了他的分析——用编程思维做的决策树模型,把所有可能性都列了出来。
两人把资料铺在地上,借着天台的灯光开始讨论。
“先看工作室。”林知意说,“优势:项目实际,资金较多,能积累行业经验。劣势:工作室内部不稳定,可能卷入纷争;商业项目时间紧压力大;艺术表达可能受客户限制。”
江屿南点头:“我的分析结果类似。另外,我担心他们的技术框架可能比较老旧,我们的创新想法可能不被接受。”
“再看顾清河。”林知意继续,“优势:学术背书,对未来深造有帮助;时间更宽松,能深入钻研;有导师指导。劣势:自主权有限;成果可能被‘吸收’进大项目;如果顾清河调走,后续支持不确定。”
“还有,”江屿南补充,“学术项目的成果转化慢,可能做了一年只是几篇论文,没有实际产品。”
两人一条条分析,把所有可能性都摆在桌面上。
秋夜的风很凉,但讨论让他们的思维越来越清晰。
“其实,”分析到最后,林知意说,“我们漏了一个选项。”
“什么?”
“第三个选项——都不选。”林知意说,“继续做我们自己的东西,不急着跟任何人合作。”
江屿南愣住了:“可是这些机会...”
“机会永远都有。”林知意说,“重要的是我们准备好了吗?我们的团队稳定吗?我们有能力独立承接项目吗?”
她看着江屿南:“如果我们现在加入别人的框架,无论工作室还是学术团队,都会成为‘他们’的一部分。但如果我们再积累一段时间,也许可以直接以‘我们’的身份去争取项目。”
江屿南眼睛亮了:“学姐是说...”
“我是说,”林知意站起来,看向远处的城市灯火,“我们不需要急着被别人‘认可’。我们的作品已经证明了我们的能力。现在需要的,是保持独立,继续成长。”
她转身看着江屿南:“但这是大事。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不是‘跟着学姐’,而是你自己想要什么。”
江屿南沉默了很久。天台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我想要...”他终于开口,“我想要继续和学姐一起创造东西。我想要我们的作品能影响更多人。我想要...”他深吸一口气,“我想要我们不只是在比赛中成功,而是在更大的世界里成功。”
“那你怎么看这两个机会?”
“我觉得...”江屿南认真地说,“它们都是梯子,能帮我们爬得更高。但梯子是谁的,我们爬上去后能去哪里,很重要。”
他顿了顿:“工作室的梯子可能让我们更快接触到市场,但梯子的主人可能随时抽走它。顾清河的梯子可能让我们到达学术高度,但梯子的顶端是他的地盘,不是我们的。”
“所以?”林知意引导他。
“所以我想...”江屿南眼睛越来越亮,“我们自己造梯子。可能慢一点,可能辛苦一点,但梯子是我们的,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林知意:“我这样说...会不会太理想了?”
林知意笑了。这次是真正的,放松的笑容。
“不会。”她说,“我也这么想。”
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和勇气。
“那我们的决定是?”江屿南问。
“婉拒两个邀请。”林知意说,“礼貌地,但坚定地。然后,我们开始规划自己的下一个项目——不是为了比赛,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我们自己想做的方向。”
“好!”江屿南用力点头,“那下一个项目做什么?”
“我们可以慢慢想。”林知意说,“现在,先庆祝我们做了成熟的决定。”
“怎么庆祝?”
林知意从包里掏出两罐可乐:“天台,可乐,星空。最简单的庆祝。”
两人打开可乐,碰杯。气泡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学姐,”江屿南看着星空,“我突然觉得,好轻松。”
“因为做了忠于自己的选择。”
“嗯。”江屿南喝了一口可乐,“那...如果以后有人问,我们为什么拒绝那么好的机会,怎么说?”
“就说——”林知意想了想,“我们在建造自己的梯子。可能还不够高,但是自己的。”
江屿南笑了:“这个回答好。”
星空下,两人安静地喝着可乐。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地上的星星。
林知意想,也许成长就是这样——不是抓住所有机会,而是学会选择;不是成为别人的一部分,而是成为完整的自己。
而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可以信任的队友,是多么幸运的事。
“江屿南。”她说。
“在。”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选择和我一起造梯子。”林知意说,“虽然你可能经常从梯子上掉下来。”
江屿南笑了:“那学姐会接住我吗?”
“会。”林知意认真地说,“每次都会。”
风吹过,带来秋天的凉意和远处的城市声音。
他们的第一个项目结束了。
他们的第二个项目,即将开始。
而这一次,他们不是参赛者,不是被选择者。
他们是创造者。
是决策者。
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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