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主被辞退后

　　黑暗中，只有三人的喘息声和能量棒包装纸的细微窸窣。
　　林玖将分到的最后一点食物塞进嘴里，几乎尝不出味道，只是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体力。
　　水壶里只剩下小半壶用净水药片处理过的水，她强迫自己只抿一小口，润了润干裂起皮的嘴唇和火烧火燎的喉咙。
　　肋部和后背的伤处持续传来钝痛和灼烧感，被那怪物触手粘液溅到的防护服手臂位置，虽然已经处理过，但皮肤下依然有隐隐的麻木和异样感。
　　她知道，无论是物理创伤还是污染的侵蚀，都在持续消耗着她本就不乐观的身体状态。
　　体内的异种能量在几次强行压榨后，也变得异常疲惫，甚至带来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虚脱感。
　　不能倒下，甚至不能表现出过多的虚弱。
　　小雨靠在她旁边，肩膀微微颤抖，不只是因为寒冷和恐惧，刚才强行激发能量驱动发射器和攀爬管道，对她来说负担也不小。
　　小陈更是已经半昏迷状态，肩头的伤口虽然再次紧急处理过，血暂时止住，但失血和持续的剧烈运动让他体温偏低，意识模糊。
　　“五分钟到了。”林玖的声音打破沉默，挣扎着站起身，金属网格地面发出轻微的呻吟。
　　随后弯腰去扶小陈，小雨也连忙过来帮忙。
　　“我们..这是在哪？”小雨看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声音带着茫然和疲惫。
　　通道似乎是维修通道，宽度仅容两人并行，高度也勉强能让人直起身。
　　空气带着浓郁的金属和机油陈腐气味，但精神污染的浓度比刚才那个“活”腔室要低得多，也稳定得多。
　　至少，这里不像有什么活性衍生物盘踞的样子。
　　林玖从怀里摸出那个已经基本失灵，仅剩基础照明功能的手电，拧亮。
　　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前方大约十几米的距离。
　　通道笔直延伸，两侧是混凝土墙壁和锈蚀的管道支架，地上散落着一些陈年的油污痕迹和零星的工具零件，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林玖坦白地说，“但这里没有那种活的感觉，污染也稳定。可能是旧厂区更深层的维护通道。我们需要顺着它走，找到出口，或者至少找到一个有标识能确定方位的地方。”
　　她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也可能通向更危险的地方，但此刻，她们没有选择。
　　她架起小陈的一只胳膊，小雨架起另一只。
　　小陈勉强迈开脚步，但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两人身上。
　　三人就这样，以一种缓慢而艰难的速度，沿着金属网格通道，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前进。
　　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混合着沉重的呼吸和衣物摩擦声。
　　手电光柱随着步伐晃动，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布满污渍的墙壁上。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偶尔出现岔路，林玖都选择那些看起来缺乏近期活动痕迹的方向。
　　她不敢冒险去探索那些可能有新鲜空气流动或传来可疑声响的支路。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意义。
　　林玖只能凭借身体的疲惫程度和手电电池的衰减来估算，她们可能已经走了超过一个小时。
　　小陈的情况越来越糟，已经开始意识模糊地呓语。
　　小雨的脚步也越来越沉，几乎是在机械地挪动。
　　林玖自己的视野边缘也开始出现黑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的剧痛。
　　必须停下来，必须找到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休整，处理小陈的伤口，等待他稍微恢复意识。
　　否则，不等遇到危险，她们自己就会先垮掉。
　　就在林玖几乎要放弃寻找，准备随便找个角落停下来冒险休息时，手电光柱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扇门。
　　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金属门，门上有观察窗，但玻璃早已破碎。
　　门半掩着，门轴锈蚀严重，留下一条宽窄不一的缝隙。门上方，依稀可见几个几乎完全剥落的油漆字迹，勉强能辨认出“..设备..储藏..严禁..”。
　　是一个设备储藏室？或者旧时的维修工具间？
　　林玖示意小雨停下，将小陈轻轻靠在墙边，自己持枪靠近那扇门。
　　手电光从缝隙中照进去，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大约二十平米。
　　靠墙摆放着一些蒙着厚厚灰尘的金属货架，货架上零散地堆着一些看不清原貌的工具和零件箱。
　　地面同样积灰严重，但能看到一些杂乱的脚印，新旧叠加，最近的脚印似乎不算太旧？
　　而且不止一种鞋印，有人来过这里，而且可能不止一次，不止一拨人。
　　林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是九处的其他小队？还是老刀的残部？亦或是别的什么？
　　她仔细倾听，门内一片死寂。
　　轻轻推开门，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响亮。
　　林玖迅速闪身进入，枪口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
　　空的。
　　没有人，也没有近期活动的明显迹象。
　　那些脚印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了大半，只有部分相对清晰，看起来至少是几天甚至几周前的了货架上的灰尘均匀，没有近期翻动的痕迹。
　　暂时安全。
　　林玖松了口气，但警惕未减。
　　她示意小雨将小陈扶进来。
　　房间虽然满是灰尘，但至少四面有墙有门，比在通道里暴露着强太多。
　　她们将小陈安置在房间角落相对干净的地面。
　　小雨立刻打开医疗箱，开始更仔细地处理小陈肩头的伤口，清洗消毒重新包扎，并注射仅剩的一支抗生素和镇痛剂。
　　林玖则检查一下房间。货架上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除了一些早已锈死无法使用的扳手、螺丝刀，就是一些空的油桶和破损的零件箱。
　　在房间另一头的墙角，发现一个被遗弃的、瘪了一半的睡袋和一些空罐头盒，同样布满灰尘，但似乎比货架上的东西新一些。这里曾是一个临时落脚点，但使用者离开已久。
　　她回到小陈身边，小雨已经处理完毕，小陈的脸色稍微好一点点，呼吸也平稳一些，沉沉睡去。
　　“他需要休息，至少几个小时。”小雨低声道，自己也疲惫地靠坐在墙边。
　　林玖点点头，看了看所剩无几的补给。
　　水还有一点，食物彻底没了，手电电池撑不了多久。
　　她们需要在这里休整，但也不能停留太久。
　　“轮流休息。”林玖说，“我先警戒，你睡两个小时，然后换我。”
　　小雨没有推辞，她确实到了极限，靠着墙壁，几乎立刻就陷入半昏迷的睡眠。
　　林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手枪放在手边，手电关闭以节省电量。
　　黑暗瞬间吞噬一切，只有听觉和感知被放大。
　　通道里偶尔传来不知是气流还是远处震动的嗡嗡声。
　　房间内，是小雨均匀但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小陈沉睡中偶尔痛苦的呻吟。
　　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伤处的疼痛在寂静中变得格外清晰。
　　但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回忆着进入钢厂区域后经历的一切，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一张粗略的地图：冷却塔检修室、地下沉淀池、低语者巢穴、锈父脉管、旧观测平台控制室、那个“活”的腔室，以及现在这条似乎无穷无尽的维护通道..它们之间是如何连接的？这个储藏室，又处于哪个位置？
　　想着想着，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风声或结构震动的“咔哒”声，从门外通道的某个方向传来，距离似乎不远。
　　林玖瞬间清醒，全身肌肉绷紧，轻轻抓起手枪，侧耳倾听。
　　“咔哒..沙..”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金属物品轻轻碰撞，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刮擦墙壁。
　　不是人类规律的脚步声，也不像大型衍生物的活动声响。
　　是什么？
　　她缓缓起身，没有开手电，摸黑走到门边，透过破碎的观察窗向外望去。
　　通道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那细微的声音，似乎正在向这边靠近。
　　她退回房间内，轻轻摇醒小雨，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声。
　　小雨立刻惊醒，眼神中的迷茫迅速被警惕取代。
　　林玖指了指门外，做了个有动静的手势，然后将小陈往墙角阴影里又挪了挪，用那个破睡袋稍微盖住。
　　她和小雨则分别躲到门两侧的货架阴影里，枪口对准门口。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确实是刮擦声，还伴随着一种仿佛节肢动物爬行的悉索声？
　　不止一个。
　　林玖的心沉了下去。
　　是虫群？还是别的什么小型衍生物？
　　声音停在了门外。
　　片刻的寂静后，那扇半掩的、锈蚀的铁门，被从外面，轻轻地推开一些。
　　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暗绿色的荧光，从门缝中透了进来，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斑。
　　那荧光林玖很熟悉，是锈蚀虫身上那种！
　　果然是虫子，但它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循着她们的气味热量，还是被刚才推门的声响吸引？
　　门被推开了大约十厘米的宽度。
　　然后，几只指甲盖大小、背甲闪烁着暗绿色荧光的锈蚀虫爬了进来。
　　它们在门口地面稍作停留，似乎在感知环境，然后开始向房间内爬来，方向正是小陈所在的角落，它们对活物的气息更敏感？
　　林玖和小雨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决绝。不能让它们靠近小陈。
　　几乎同时，两人从阴影中闪出。
　　林玖没有开枪，枪声太大，可能引来更麻烦的东西，而是抬起脚，用靴底踩向离得最近的两只虫子。
　　“噗嗤！”轻微的爆裂声，虫子被踩扁，暗绿色的汁液溅出，带着腐蚀性的腥臭。
　　小雨也用手枪的枪柄，狠狠砸向另外几只。
　　这些锈蚀虫似乎并不具备太强的攻击性，被攻击后，剩余的虫子立刻骚动起来，发出急促的“沙沙”声，但没有立刻扑上来，而是快速向门口退去。
　　然而，门外的沙沙声却陡然变大。
　　更多的暗绿色荧光在门外亮起，如同鬼火般汇聚。
　　显然，房间里同伴的死亡或受惊，引来了更多的虫子。
　　它们开始试图从门缝挤进来，数量之多。
　　“堵住门！”林玖当机立断，冲向门口，和小雨一起，奋力将那扇沉重的铁门往回推。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外的虫群似乎被激怒，更加疯狂地涌向门缝，一些虫子甚至试图从门下方极窄的缝隙钻进来！
　　林玖瞥见门边有一个倒在地上的空油桶，她立刻一脚将它踢到门边，暂时堵住了下方的缝隙。但门缝依然有手掌宽，不断有虫子试图钻入。
　　“用火！”小雨急道，但她们没有□□，连个打火机都没有。
　　林玖的目光扫过房间，落在那些散落的、沾满油污的破布和废弃的纸质包装上。
　　油，那些空油桶里或许还有残渣。
　　“把那些破布和纸堆到门缝那里！”她一边用枪柄和脚清理试图钻进来的虫子，一边吼道。
　　小雨立刻照做，快速收集易燃物堆在门缝内侧。
　　林玖则冲到那些空油桶边，不顾肮脏，用手套沾取桶壁上残留的、粘稠发黑的机油，抹在那些破布和纸上。
　　然后，她掏出身上捡来的火柴，向旁边一滑扔在上面，紧接着，一点暗红色的火星猛地爆出。
　　“着了！”小雨惊喜道。
　　那点火星迅速引燃了浸油的破布，火苗“呼”地一下窜起半尺高。
　　虽然不大，但燃烧稳定，散发出热量和浓烟，正好堵在门缝处。
　　火焰和浓烟显然不是虫子喜欢的。
　　试图钻进来的虫子被火苗燎到，发出吱吱的尖叫，迅速后退。
　　门外的沙沙声变得更加混乱，荧光开始向后退去。虫群暂时被阻隔在了门外。
　　但火势也在蔓延，点燃更多的破布和纸，浓烟开始在这个密闭的小房间里积聚，呛得两人连连咳嗽。
　　“不能让它烧太大，会把我们熏死，也可能烧到别的东西。”林
　　玖观察着火势，迅速做出判断。
　　她和小雨一起，用脚小心地将燃烧物从门缝处踢开一点，然后用找到的一个破铁皮箱盖，盖上去，压灭大部分明火，只留下一些暗火在边缘阴燃，持续产生烟雾，威慑门外的虫子。
　　浓烟一时半会儿散不出去，房间里能见度降低，呼吸也困难。
　　但至少，虫群的威胁暂时解除了。
　　两人靠在墙边，剧烈地咳嗽着，脸上被烟熏得漆黑。小陈也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有转醒的迹象。
　　“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小雨喘着气说，“虫子可能还会来，或者火可能复燃。”
　　林玖点点头，她也知道，这个临时避难点，已经不安全了，必须尽快离开。
　　她走到门边，小心地透过门缝和尚未熄灭的暗火向外看去。
　　通道里的暗绿色荧光已经退到较远的地方，但并未完全消失，还在远处徘徊，仿佛在等待时机。
　　“收拾东西，准备走。”林玖沙哑地说，她的目光落在房间另一头，那里似乎还有一个被货架半遮挡的更小的门，可能是通风口或者内门。
　　刚才被虫群吸引，没有仔细检查。
　　走过去，挪开货架。后面果然是一扇小铁门，同样锈蚀严重，但门把手上挂着一把早已锈成一坨的老式挂锁。
　　用力一拧，咔嚓一声，锈锁断开。
　　推开门，后面是一条更加狭窄、低矮的管道，似乎是通风管道或者电缆通道，只能匍匐前进。一股微弱但清新的气流从管道深处吹来，带着一丝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林玖心中一动。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在这钢铁废墟的深处？难道这条管道，通往地面？
　　或者至少是靠近地表、有土壤渗透的区域？
　　这可能是她们一直在寻找的出路。
　　“走这边！”她回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急促和希望。
　　小雨已经将小陈扶起，三人没有再犹豫，林玖打头，小雨带着小陈居中，依次爬进那条狭窄的管道。
　　管道内黑暗潮湿，但空气确实清新许多，精神污染也几乎感觉不到。
　　她们沿着管道向前爬行，身后储藏室里的烟味和可能复燃的危险，以及门外徘徊的虫群，都被渐渐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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