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

　　深秋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把图书馆的玻璃窗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谢辞缩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一本美术史，手里却偷偷画着对面桌的苏砚——他低着头，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正对着一本木工工艺书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连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挡住视线都没察觉。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雨声。谢辞画得入神，没注意到苏砚已经抬起头，正看着他笑。等他反应过来时，画纸上的侧脸已经快要成型，他慌忙把画纸往书底下藏，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

　　“又画我？”苏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笑意，他推了推眼镜，起身坐到谢辞对面的椅子上，顺手把一杯热可可放在他手边，“刚在楼下买的，加了奶，你喜欢的味道。”

　　谢辞拿起热可可，温热的温度从指尖传到心里，他小声嘟囔：“谁让你看书的样子那么好画。”

　　苏砚没拆穿他，只是把自己的书推过来，指着上面一个复杂的榫卯结构：“这个我琢磨了半天，还是不太懂，你能不能帮我画个分解图？”

　　谢辞接过书，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拿出草稿纸，一边听苏砚讲他的理解，一边拿着铅笔勾勾画画，把立体的结构拆成简单的平面示意图，还不忘在旁边标注上零件的名称。苏砚凑在他身边，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畔，带着热可可的甜香，惹得谢辞的笔锋都抖了两下。

　　“这里应该这样，”苏砚伸手，指尖点在草稿纸上，和谢辞的笔尖碰在一起，“两块木头要卡在一起，不能留缝隙。”

　　谢辞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偏过头，刚好对上苏砚的眼睛。眼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得像化开的糖水，窗外的雨还在下，水雾把阳光滤得柔和，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不知过了多久，分解图终于画好了。苏砚看着纸上清晰的线条，眼睛亮得像星星：“太厉害了，谢辞，这样我一下子就懂了！”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紫檀木，“奖励你的。”

　　谢辞接过木头，入手温润，还带着淡淡的檀香味。他刚想问苏砚要刻什么，就看见苏砚拿出刻刀，在木头上轻轻划了起来。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谢辞也不催，只是托着腮，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听着刻刀划过木头的细碎声响，觉得这样的时光，慢一点也没关系。

　　等闭馆的铃声响起时，苏砚终于放下了刻刀。他把打磨光滑的木牌递给谢辞，上面刻着两个紧紧相依的小人，背景是一扇带着水雾的玻璃窗，下面还刻着一行小字：“图书馆的雨天，和你。”

　　谢辞握着木牌，指尖抚过那些细腻的纹路，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两人撑着一把伞走出图书馆，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苏砚把伞往谢辞那边偏了偏，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就被打湿。谢辞发现后，伸手把伞往他那边推：“你都淋湿了。”

　　“没事，”苏砚低头看他，眼镜片上沾着细小的雨珠，“我皮糙肉厚，淋点雨没关系。”

　　谢辞没再说话，只是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让两人的肩膀挨得更近。雨幕里，梧桐叶被打湿，泛着深绿的光，伞下的空间很小，却盛满了少年人的心事，温柔得不像话。

　　走到宿舍楼下时，苏砚忽然叫住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新的黑框眼镜，递给谢辞：“看你画画的时候总眯眼睛，应该是有点近视了，这个度数不高，你戴着试试。”

　　谢辞接过眼镜，眼眶有点热。他知道苏砚这段时间一直在兼职刻木牌，就是为了给他买这副眼镜。他戴上眼镜，世界忽然变得清晰起来，连苏砚脸上的笑容，都看得格外真切。

　　“好看吗？”谢辞轻声问。

　　“好看。”苏砚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他伸手，轻轻拂去谢辞发梢的雨珠，“戴什么都好看。”

　　那个雨天之后，谢辞的书桌上就多了两样东西——一副黑框眼镜，和一块刻着两个小人的紫檀木牌。每次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戴上眼镜，看着窗外的雨，他都会想起那个温柔的下午，想起苏砚的呼吸拂过耳畔的痒，想起伞下挨得很近的肩膀，想起那句藏在木牌里的，没说出口的喜欢。

　　那些图书馆里的暖光，那些雨幕里的心事，那些刻在木头上的温柔，都成了他们青春里，最难忘的伏笔。

　　校庆游园会的热闹，把整个校园都裹进了烟火气里。各个院系的摊位挤挤挨挨，吆喝声、欢笑声混着糖画的甜香，飘得满校园都是。

　　谢辞被美术系的学长学姐拉去摆摊，负责给人画肖像速写，一张画换一串糖葫芦。他刚给一个学妹画完，抬头就看见苏砚挤过人群朝他走来，手里拎着个小竹篮，篮口盖着块蓝格子布，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忙不忙？”苏砚把竹篮放在摊位的角落，声音里带着点挤过人群的喘，“木工系那边在搞木牌DIY，我替你领了个名额，等下要不要一起去刻？”

　　谢辞刚想点头，就被学长推了一把：“谢辞你先去，这边我们盯着！记得带两串糖葫芦回来！”他笑着应下，抓起桌上刚换来的两串山楂糖葫芦，跟着苏砚往木工系的摊位走。

　　木工系的摊位前围了不少人，苏砚熟门熟路地领了两块槐木片和两套刻刀，拉着谢辞躲到了摊位后面的树荫下。“试试？”苏砚把刻刀和木片递给他，自己则拿起一块，指尖在木头上轻轻摩挲，“想刻什么都可以。”

　　谢辞握着刻刀，看着光滑的木片有点无从下手。苏砚见状，干脆挪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点点刻下去。“先画个轮廓，”苏砚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慢一点，别划到手。”

　　谢辞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注意力全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落在苏砚指腹的薄茧上。刻刀在木头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纹路，等他回过神来时，木片上已经出现了一朵小小的槐花。

　　“你看，很简单吧？”苏砚松开手，眼底带着笑意。谢辞低头看着那朵槐花，忽然鬼使神差地，在槐花旁边刻了个小小的“砚”字。

　　苏砚的目光落在那个字上，耳尖瞬间红了，他低下头，飞快地在自己的木片上刻了什么，然后把木片翻过来，不让谢辞看。

　　两人坐在树荫下，手里拿着刻刀，偶尔抬头看看不远处的热闹。谢辞咬了口糖葫芦，山楂的酸甜在嘴里化开，他看着苏砚认真刻木牌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就像糖葫芦一样，甜得让人心里发暖。

　　等苏砚终于放下刻刀时，夕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红色。他把刻好的木片递给谢辞，上面刻着一朵和谢辞那片一模一样的槐花，旁边是一个小小的“辞”字。

　　“配对的。”苏砚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以后我们的木牌，都刻成这样的，好不好？”

　　谢辞接过木片，指尖抚过那个“辞”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用力点头，把自己刻的那片递过去：“好，以后都刻成配对的。”

　　两人把木片小心地收进各自的口袋，并肩往游园会的深处走。路过猜灯谜的摊位时，谢辞被一个写着“槐树下初见，木牌间藏情”的灯谜吸引住了。他盯着灯谜看了半天，苏砚忽然伸手，摘下了那个灯谜，递给摊主。

　　“我知道答案。”苏砚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摊主笑着问他是什么，他转头看向谢辞，眼底盛着漫天的晚霞，一字一句地说：“答案是——我们。”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谢辞的脸瞬间红透了，他伸手去捂苏砚的嘴，却被苏砚轻轻握住了手。苏砚的掌心很暖，握着他的手，在漫天的晚霞里，在游园会的热闹里，一步一步往前走。

　　那天晚上，游园会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得像一场盛大的梦。谢辞和苏砚站在老槐树下，仰头看着烟花，手里握着那两片配对的木片。

　　烟花落在苏砚的眼睛里，亮得像星星。谢辞看着他，忽然觉得，原来最美好的时光，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这样的——和喜欢的人，坐在树荫下刻木牌，在晚霞里猜灯谜，在烟花下牵手，把小小的心事，刻进一片片槐木里。

　　后来，那两片木片被谢辞用红绳串在一起，挂在了他的画板上。每次看到那两片木片，他都会想起那个校庆游园会，想起酸甜的糖葫芦，想起漫天的晚霞，想起苏砚眼底的烟花，和那句藏在灯谜里的，温柔的告白。

　　那些藏在木牌里的心事，那些绽放在烟花下的心动，都成了他们青春里，最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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