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未改

　　事到如今，段靖然的外公外婆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公沉默了许久，然后打电话把赵绯叫了过来。

　　“你如今也已经为人父母，照理说你的家事，我们做老人的不该过多掺和，应该放手让你们自己去解决，但如今已经波及到了我的外孙，显然就是你们根本没有处理好。”他对自己女儿说道。

　　赵绯低垂着脑袋，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她说：“我跟段青松已经签署好了离婚协议，要不是有离婚冷静期的规定，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拿到证了。至于段靖然，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愿意跟谁就跟谁，我们还是要尊重他的意见。还有就是，我俩都想好了，还是要给他办理转学……”

　　“办什么转学？”段靖然突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你刚刚还说要尊重我的意愿，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跟我商量过一句吗？”

　　“靖然，他谁也不跟，就跟着我们两个老的。你们做父母的品行不端，教不好孩子，还是算了吧。”外公冷着脸，“只是我也没有想到，我和你妈从小就教育你要自尊自爱，没想到你却能做出那种事来，说起来也是我们教育的失败。”

　　“爸……”赵绯一瞬间又红了眼睛。

　　“行了老头子，少说两句吧。”一直沉默的外婆抹了抹眼角，转头对女儿说，“孩子在我们这里，你放心，我们亏待不了他。你送你下楼吧。”

　　这是在赶自己走了，赵绯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但是对方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也只能满心苦涩地站起来，跟依旧在气头上的父亲说：“爸，那我先走了。”

　　等母女二人出了门，外公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外公，您别难过。”段靖然看着外公满头的白发，心里止不住的酸楚。

　　外公看向他：“孩子，外公没事，只是这些天来当真是苦了你了。你是真藏得住事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直瞒着我们，自己一个人默默扛着。”

　　“最难过的那一阵已经过去了，其实这两天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段靖然在刚刚赵绯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我的父母，他们感情上出了问题，那是他们之间的事，这方面，我实在没有办法去左右。但是这些年来，他们对我的关心和照顾都不是假的，这就足够了。

　　“同样的道理，我妈她一直以来对您和外婆都是孝顺的，她现在走错了路，但不能因为这一件事，我们就将她整个人都彻底否定掉，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不是吗？”

　　外公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还稍微有些单薄的肩胛，“你这孩子，怎么还反过来开导起外公了？”

　　母女到了楼下，临别之际，赵绯又忍不住哭起来。

　　“妈，我知道这件事情我没做好，让你和爸失望了。您帮我开导开导爸爸，让他别太生气了。”赵绯此刻是真的后悔了。

　　“哎，现在这个社会，离婚其实已经不稀奇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还没离婚就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你这么多年的书真是白读了。”外婆摇着头，“放心吧，回去把该办的事情抓紧办了，接下来的日子，好好地过，可不许再犯糊涂了。”

　　赵绯点点头：“知道了，妈，您也赶紧上楼去吧，外头怪冷的。还有，段靖然转学的事情你们还是再跟他说说吧，现在这个事情闹得那么凶，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了，他再待下去，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的。”

　　外婆：“好，我知道了，我会和你爸再说说这件事的，等他去跟靖然分析利弊。这孩子是个听得进劝的。”

　　赵绯抹着眼泪走了。

　　等走出一段再回头，发现自己年迈的老母亲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她心中酸涩瞬间到达巅峰，眼泪又一次决堤而出。

　　这天夜里，段靖然正在睡梦中，他梦见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去湖上划船，突然湖面上掀起一阵风浪，小船左摇右晃，他也跟着左摇右晃。

　　“靖然！靖然！快醒醒！醒醒！”

　　段靖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是外公站在床边，床头灯也被打开了。

　　“快起来穿好衣裳，你爸出事了！”

　　此时的段靖然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他只是听外公的话，快速穿好了衣裳，跟着他和外婆一起出了门。

　　上车后，外公对司机说：“去第三人民医院。”

　　直到这时候，段靖然都以为爸爸是被那个疯女人叫人给打了。

　　可等他踏进病房的那一刻，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已经被白布覆盖了全身，他这才猛然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靖然的腿像被灌了铅一样，他一步一步挪了好久才到了床边。

　　当他掀开白单的那一刻，整个走廊里都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爸！”

　　-

　　朱颜没去学校，何与歌没去学校，现在段靖然也不来上学了。

　　一个班一下子空了三个位置。

　　而且据说化学邰老师也要被学校开除了。

　　得知了实情原委的同学们十分愤慨。纷纷回到家中找了家长一起给教育局写信或者打电话，要求绝对不能这样简单粗暴地处理一名爱护自己学生的老师。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邰老师主动向学校递交了辞呈。

　　最后一堂课上，她跟同学们说自己实在有点疲惫了，都说落叶归根，她虽然还没有老去，但是却想提早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了。

　　“邰老师，是不是他们逼你的？”梅雪知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最喜欢的就是化学课，根本舍不得邰老师走。

　　“是啊，邰老师，您别走，我们舍不得您走！”王雨菲也红了眼睛。

　　其他同学也跟着发出了挽留的声音。

　　邰老师也有些动容。

　　“同学们，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说的不止是和学校理念的冲突，还包括我自己家里面的那些事情。我是真的想换个环境生活，因为我亲人都在遥远的内蒙，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即便在这座城市买了房，成了家，有了娃，却还是总是有一种漂着的感觉，并没有真正扎下根来。”

　　讲台下的学生们此刻都已经安静下来，一个个睁着干干净净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所以，发生了这些不愉之后，我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决定要回到自己的故土，和家人们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做长久分离了。其实，老师感觉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你们说，希望你们以后能少走一点弯路。我最想告诉你们的是，一定记得保持自己的本心，不要轻易为了其他人去改变自己，去妥协，去让步。”

　　王雨菲悄悄从桌肚里掏出手机，给朱颜发消息，告诉她邰老师要离开了。

　　“最后，还有一件事一直想跟同学们讲，其实，你们在底下无论做什么，老师在讲台上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比如讲小话，或者悄悄吃一片饼干，再或者偷偷玩手机，只是没有说你们罢了。”

　　-

　　没过两天，一封手写信又冲上了热搜。

　　这是一封段青松生前写给儿子段靖然的。

　　靖然：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应该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知道，这对于一个尚未成年的男生来说，这件事必定会难以接受，但这段时间以来，爸爸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面对各种各样的辱骂，我连门都不敢出，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所以，请你原谅爸爸，好吗？这样的要求或许太过分了，因为我知道由于自己的错误，让你也遭受了连累。

　　也许，随着我的离开，蔡与靖妈妈的愤怒才能彻底平息，我的家人们才能重归往日安定的生活。

　　那便一命偿一命吧。

　　最后，我还是要忍不住为自己、也为蔡与靖辩白一句：我们当真没有发生过□□关系，在实在没有别的证据的情况下，就让我用自己的生命来自证清白吧。

　　不称职的爸爸：段青松绝笔

　　某年某月某日凌晨2点24

　　朱颜看到消息的时候马上给段靖然打了电话，但是一直无人接听，发过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群里大家也多次艾特他，表达了关心和慰问，但是他也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他需要静一静，我想，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杜英恒在群里这样说，“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此时此刻应该没有心思来处理我们这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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