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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飞升
谢冰仪有一个行李箱,里面存放着如今天的情况一样,大厦将塌时能用上的细软等物。她提起箱子就冲出公寓,临了要出门前,终究回头,从鞋柜深处掏出来一把小型手枪,卡在了大腿的绑带上,裙子放下去,大衣遮住,与寻常无异。
她上车系好安全带,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行驶中,起初还能看见居民区热闹的夜市,大排档,越开向码头,越是寂静无声,周围只剩下寥寥树影,和路灯衬照下铺天盖地的黑暗,仿佛一条冥府之路。
谢冰仪看着窗外飞快略过的景色,手掌握着方向盘,已经全是汗。她想,最坏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途中试着联系雷敬武,果然已经无法接通,雷秀雅居住在兄长家,她已经被挟持,说明雷敬武要么就是同样被控制住,要么就是已经被谢逸谦解决掉了。
雷公馆的号码再度打来,谢冰仪接通,车里立刻塞满雷秀雅惊魂未定的喘息和啜泣:“快…快点跑。”
谢冰仪:“什么?”
雷秀雅拼命调整呼吸,痛苦万分:“他刚才,走了,去码头找你了。我把绳子割断,才能给你打电话,对不起,对不起,我哥哥的头一直在流血,我要报警了。”
谢冰仪静了一秒钟,便说:“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离开。”
其实现在她还有机会,刚一挂断,江明曜的电话就再次进线,谢冰仪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接通了,这一次,是她主动这么做的。
“江警官。”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叫过了。
江明曜的声音冷峻:“停车。”
谢冰仪轻声笑了笑:“在追踪我的信号吗?”
她听见江明曜在电话那头深深叹了口气:“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谢冰仪的声音也冷下来:“喂,我们好歹了睡了那么多年,你一点情面都不留么。”
江明曜:“你还记得谢天荣死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那时候她的眼睛还没好,午睡时侧躺在床上,紧紧抓住江明曜的手。她感觉到温热的鼻息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江明曜像是对自己说话似的,声音放得好轻,他说:“如果真的是你,不要被我抓到证据。”
她那时好感激自己的眼睛上有纱布缠着,否则,一定会吓得当场露馅。可是,下一秒江明曜的手就蹭了蹭她的脸,仿佛很爱怜似的,使她放低了戒心。
她无端生出了怨气,这个人一副爱她的样子,可是现在却不站在她这一边。
“你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足矣让你这样对我?”谢冰仪恨恨道。
“你那时候没睡着,我知道。”
谢冰仪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伤心,她故意无所谓道:“看来是我低估你了,江警官。”
江明曜的声音忽然很远:“你没有低估我。我宁愿我从来没有发现那些证据,也无法抓住你。”
谢冰仪不想让他的声音诱导自己产生动摇,索性直接断掉了电话,将他的声音隔绝了。
凌晨两点半,天完全黑透,谢冰仪在停车前已经联系上了离开颉岛的渔船,循着定位地图,谢冰仪面前赫然出现半座废弃工厂的残骸,骨头白的墙体像毁坏的罗马斗兽场,柱子几根露天,几根支撑着上一层的地面,有一些街头族喜欢涂鸦艺术,把这里当做草稿纸,龙飞凤舞写了满墙的“死无葬身之所”。
周围没有灯光,仿佛闹鬼之地,谢冰仪打着手电筒,手被风吹得不自觉发抖。夜间降温,海浪声在耳边不断环绕,在靠近工厂前,要先穿过一片芦苇荡,被压低的芦苇荡毛絮乱飞,齐人高的芦苇被风吹弯了身子,不停砸在谢冰仪的脸上。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在那死寂的前方,或许隐藏着危险。可是她别无他法,必须要前进,即使把手电筒的灯调到最亮,也无法照清楚前面三米的路况,一脚深一脚浅,也不敢往下看,总之是陷在泥泞里,光裸的脚踝迅速泛红,也不知道是被叮咬的还是风吹的。
谢冰仪停住脚步,她直直盯着前方,瞳孔异常专注,因为她发现,不断随风摇摆的芦苇荡前方,有一个区域岿然不动——仿佛背后藏着一个人。
她咽下一口口水,紧了紧手上的行李箱,正准备往后退一步,啪一声关掉手电筒,不料黑色的身影却直接从芦苇荡后冲出来——她刚才一路举着光走来,方位早已暴露无遗。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谢冰仪没有跑两步就被抓住,肚子被膝盖压上,她抵御不住内心的恐惧,尖叫出声,手上的行李箱不假思索砸向压住她的人。对方吃痛,闷哼一声,双手却无比熟悉地找到了谢冰仪的脖子,不断用力,把她的头提起来,再砸下去。
如此反复十次,谢冰仪感觉脑浆都被撞散了,几乎是立刻只能出气不能进气,从脖子一路涨红到脸颊,双腿拼命挣扎。
其实她知道,这样作用不大,对方已经占领了身形优势,只要压制住她,不消三分钟她就会失去意识。
此时,凌晨三点钟。
江明曜已经成功让技术人员解码了谢冰仪最后一次通话的所在地址,他惊讶地发现谢冰仪竟然是径直开往了舟曹区,他立刻联想到舟曹码头的夜船,本就一夜未眠,现在也更不可能入睡,直接上车单枪匹马追了出去。
叶振义什么都招了,谢天荣的死,谢氏财团的覆灭,还有叶派为了扩张势力所做的种种——在前两起案件中,谢冰仪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也是凌晨时分,位于兰溪山庄渠柳亭的一栋别墅打来报警电话,报警人自称是潜逃犯人谢逸谦的前妻,并表示自己和哥哥在今晚遭到了谢逸谦的入室袭击,请求警方帮助。
负责捉拿谢冰仪的警员冲到公寓时,已经扑了空,她跑了。
第一遍搜查,房子里倒是没有什么值得瞩目的,顶多是用的餐具和杯子品味高级,看起来价格不菲,但这在谢冰仪这个层级的人来说并不稀奇。
第二遍搜查,撬开了卧室地板,衣柜暗格,悉数倒出码列整齐的黄金,珠宝,和现金,初步推测价值在百万元左右。
第三遍搜查,平平无奇的书页夹缝中掉出地契,房产证明等,折合下来,竟有八处,和前面搜查出的综合来看,谢冰仪光是藏在家里的资产竟然就已经有亿元之多。
看来这些年,她和叶振义合作,也不止是为了向谢氏复仇。
凌晨三点零三分,谢冰仪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如果这是游戏人物,那么她发血条应该只剩下最后半格了。可就在这个时候,谢冰仪的袖子里掉出来一把小刀,她就着刀刃往上用力划去,对方一声惨叫,下意识捂着脸松开手。她拼命呼吸空气,顾不得已经无法扭动的脖子,乘胜追击,骑在的对方身上,对准胸口的位置连连刺下!
血花像喷泉,像爆炸的礼花,飞溅在谢冰仪的脸上,她疯狂地往下穿刺,为了争取一线生机。
她仿佛听见一阵遥远的吟唱在耳边响起,大脑轰鸣,好像是何香怜种在她脑内的佛音。
这时,谢冰仪抬起头,天空中星月转移,从乌云后探出来,照亮大地。她的身下,谢逸谦满口喷吐着鲜血,黑色的卫衣被血泡得深一块,浅一块。
谢冰仪喘着气,鼻血从她的鼻腔嘀嗒嘀嗒流出,也滴落在谢逸谦的脸上,你中有我血,我中有你血。
谢逸谦感觉胸口很凉,然后汩汩流出了液体,随后才是阵阵剧痛,双手失力。谢冰仪从他身上爬下去,力竭倒地,就倒在谢逸谦身旁。她的风衣早就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白色衬衫上全是她的谢逸谦的血,整张脸都被乌黑的头发盖住,捂着肚子蜷缩起来。
“你……你……”谢逸谦想说些什么。
谢冰仪转过身,正对着谢逸谦的双眼,透过发丝,面无表情,眼睛黑得发亮,仿佛地狱之魔女。
“你赢不了我的。”
“你……已经有了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还那么恨?”谢逸谦问。
谢冰仪静静地看着他:“也许是我身上流的血比你更毒吧。”
谢逸谦嗤笑一声,转过头去。
“你和他们一样,都是疯子,果然,人和疯子,不会成为家人。”谢逸谦说完,没有了动静。
谢冰仪撑起浑身酸痛的身体,她坐在人高的芦苇荡中,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她差点就给谢逸谦掐死了,如同之前一样,眼白处充满了暴起的血丝,以至于她视线一片模糊。
快走,马上天就要亮了。
谢冰仪艰难地挪动腿,她的行李箱找不见了,手电筒也早不知道被打飞到哪里去,她身上起码被谢逸谦折断了四五处,每走一步都宛如重组散架的身躯。
朦胧中,她分不清是自己的眼睛在流血,还是天上的月亮在流血,不然,为什么天空血红一片呢?
现在,凌晨三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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