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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幽紫的魔焰在黑暗中静静燃烧,光影在离渊脸上跳跃明灭,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深邃。
那只被握住的手,仿佛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唯一桥梁——
一边是温热的、带着薄茧的指尖微微颤抖,另一边是微凉而坚定的掌心,不容抗拒地宣告着某种所有权。
姜元元的心跳如鼓,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远处幽冥鬼林的窸窣异响。
她试图从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中理出个头绪,却发现自己脑海一片混乱。
直到离渊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与她相触。
“修仙为何?”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古井投石,在寂静的夜色中荡开涟漪。
这个问题来得如此突兀,却又仿佛顺理成章——在她刚刚剖白过往、在他宣告主权之后。
姜元元怔住了。
这个问题,她从未真正深入思考过。
或者说,在漫长的挣扎求生中,她没有奢侈的余裕去思考这样形而上的命题。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最初只是想要活下去。”
这是最朴实的答案。
穿越之初,面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身体,面对修真界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活下去是唯一的本能。
后来在青云宗,作为无依无靠的孤女,想要不被欺辱、不被抛弃地活下去,就需要力量。
再后来,想要活得有尊严,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需要更强的力量。
“活下去,”离渊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然后呢?”
然后?姜元元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篝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出迷茫与追索的光。
“然后……想要变强。”
她缓缓道,手指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轻轻蜷缩了一下,“不想再被人随意决定命运,不想再在危险面前只能绝望挣扎,不想……永远做一枚棋子。”
她抬起头,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我想看看更高处的风景,想弄明白这天地到底有多大,想知道……我能走到哪一步。”
这是她从未对人言说的野望。
在青云宗时,她只能将这份心思深埋心底,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努力但资质有限”的普通弟子。
即便是得到《万劫不灭体》传承后,她也不敢有丝毫显露,生怕引来觊觎。
“变强,看风景,寻自由。”
离渊微微颔首,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了然,“很纯粹的道心,也很常见。”
“常见?”姜元元忍不住反问,带着一丝不服气,“那陛下呢?您修仙又是为何?”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
这问题太过僭越,以离渊的身份地位,恐怕从未有人敢如此直白地询问。
但离渊并未动怒,反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你倒是第一个敢问本座这个问题的人。”
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那突如其来的空虚感让姜元元心中莫名一悸转而从身旁拾起一根枯枝,随手拨弄着篝火中的木炭。
火星噼啪炸开,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出转瞬即逝的光点。
“本座修仙……”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仿佛在追溯极其遥远的记忆,“最初,或许只是因为,不得不修。”
这个答案让姜元元有些意外。
以离渊展现出的实力和威势,她本以为会听到“统御万界”“超脱轮回”之类的宏伟志向。
“不得不修?”她重复道,好奇心压过了谨慎。
离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篝火,望向幽冥鬼林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
那一刻,姜元元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苍茫——那不是一个年轻强者应有的眼神,倒像是看尽了万古沧桑、纪元更迭的存在。
“你可知,这诸天万界,三千仙界,看似广袤无垠,实则……”他缓缓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空灵,“皆是牢笼。”
“牢笼?”姜元元愕然。
“生灵自诞生之日起,便困于躯壳,困于寿元,困于法则,困于因果。”
离渊手中的枯枝轻轻一挑,一根燃烧的木柴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明亮的弧线,随即坠入黑暗,熄灭无踪,“如同这火星,看似跃起,终究要落回火堆,化为灰烬。”
“修仙,便是试图打破这层层牢笼的过程。”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姜元元,“有人为长生,有人为力量,有人为逍遥,有人为执念……但归根结底,都是在与这天地固有的‘秩序’对抗。”
姜元元怔怔地听着,这番话为她打开了一扇从未想象过的窗户。
她想起自己修炼《万劫不灭体》时,那些传承画面中直面混沌潮汐的伟岸身影——那不正是在以肉身对抗某种至高无上的“秩序”吗?
“那陛下对抗的……是什么?”她轻声问,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离渊静静地看着她,火光在他眼中跳跃。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一个让姜元元完全无法理解的词:
“遗忘。”
遗忘?姜元元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存在,有些历史,有些真相,不应该被遗忘。”
离渊的语气平淡,却让姜元元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而这天地,这轮回,这因果……最擅长的,便是让人遗忘。”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姜元元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讥诮,有漠然,还有一丝极深的疲倦。
“你问本座修仙为何?”
他站起身,玄色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背影挺拔如孤峰,却又仿佛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压,“本座修仙,只为记住一些事,查清一些事,以及……让某些人,付出该付的代价。”
这话语中的杀意与寒意,让周围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远处的魔卫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连那些正在休整的仙界散修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朝这边望来。
姜元元仰头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了解得实在太少太少。
他强大、神秘、心思难测,但在这强大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近乎悲壮的执念。
“那陛下觉得,我的道心……对吗?”她忍不住问,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寻求认可的渴望。
离渊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篝火的光从下方映照着他的脸,让他的表情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莫测。
“道心无对错,只有适不适合。”
他缓缓道,“你的道心,源于挣扎求生,成于不甘束缚,虽显稚嫩,却足够坚韧纯粹。”
“这条路,你能走多远,取决于你能否守住这份纯粹,不被外物所染,不被困境所磨。”
他顿了顿,忽然俯身,伸手轻轻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姜元元身体一僵,却听他在耳边低声道:
“但你要记住,在这条路上,你会遇到无数告诉你‘此路不通’的人,遇到无数试图将你拉回‘正轨’的力量,遇到无数诱惑你放弃、妥协、改变初衷的机缘。”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微凉的温度:“到那时,你会如何选择?”
姜元元屏住呼吸。这个问题太过沉重,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离渊直起身,放开了她的发丝,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亲昵从未发生。
他负手望向夜空——虽然幽冥鬼林的上空永远笼罩着阴云与死气,根本看不见星辰。
“修仙之路,从来不是一条坦途。”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它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险途,是一条与天地、与众生、乃至与自我不断抗争的道路。”
“你会失去很多,放弃很多,甚至……背叛很多。”
他侧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即便如此,你还要走下去吗?”
姜元元沉默了。
她想起自己穿越之初的茫然无措,想起在青云宗废料堆里翻找铁块的日日夜夜,想起无数个挥汗如雨练剑的清晨与黄昏,想起那些嘲笑、轻视、算计,也想起握着无锋时心中涌起的踏实与力量。
她缓缓站起身,与离渊相对而立。
尽管身高不及他,需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
“要。”她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离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
“很好。”他微微颔首,“那么,从今日起,你的修行之路,本座将与你同行。”
这不是询问,而是宣告。
但这一次,姜元元没有感到被冒犯或束缚,反而有种奇异的……心安。
“同行?”她挑眉,“陛下不怕我拖后腿吗?毕竟,我只是个元婴期,还欠着您还不清的债,养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孵化的石卵……”
她试图用调侃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澜,但离渊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愣住。
“债,可以慢慢还。石卵,可以慢慢养。”
他淡淡道,目光扫过她腰间的储物袋,“至于修为……本座既然说了你归本座所有,你的修为,自然也是本座的责任。”
姜元元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陛下要……指点我修行?”
“不然呢?”离渊反问,语气理所当然,“难道任由你这般胡乱摸索,浪费这混沌珠与石卵的机缘?”
“我哪有胡乱摸索……”姜元元小声嘀咕,却没什么底气。
她确实在摸着石头过河,《万劫不灭体》的传承并不完整,对混沌之力的运用也全靠自己感悟。
离渊显然听到了她的嘀咕,唇角微勾:“你那‘裂宇八式’,第三式‘破虚’的门槛都还未真正触摸到吧?”
姜元元脸一红,嘴硬道:“那是我修为不足……”
“修为不足是其一,感悟不够是其二。”
离渊毫不留情地戳破,“你对空间之道的理解,还停留在最浅显的层面。混沌之力可演化万法,空间法则亦在其中,你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话说到了姜元元的痛处。
她确实对“破虚”一式感到迷茫,总觉得隔着一层窗户纸,却怎么也捅不破。
“那……陛下有何指教?”她忍不住问道,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离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没有任何法力波动,没有任何光华闪现,但姜元元却清晰地感觉到——前方的空间,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褶皱”。
不是撕裂,不是破碎,而是像布料被轻轻捏起一道褶皱,空间本身的结构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那道褶皱只存在了一瞬,便平复如初,仿佛从未出现。
姜元元瞪大了眼睛。
她修炼“裂宇八式”,对空间波动极为敏感,刚才那一瞬间的变化,虽然幅度极小,却蕴含着让她心惊的精妙掌控力。
“空间,并非一成不变的背景。”离渊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它像水,像布,像你可以感知、可以影响、甚至可以重塑的‘存在’。
你的‘破虚’,不该想着如何‘打破’它,而该思考如何‘理解’它,然后……‘运用’它。”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姜元元脑海中那些模糊的感悟瞬间清晰了许多。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学着他的样子,试图在虚空中划出同样的“褶皱”。
第一次,毫无反应。
第二次,空间微微荡漾,如同水波。
第三次,她终于感觉到指尖触及了某种无形的“纹理”,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细的褶皱一闪而逝。
“我做到了!”她惊喜地抬头,眼中亮晶晶的,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离渊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喜悦,眼底深处那丝笑意似乎浓了些许。
“悟性尚可。”他依旧是那句评价,但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但还差得远。
空间之道浩瀚如海,你刚才触及的,不过是最浅的一滴水。”
“那陛下能教我更多吗?”姜元元期待地问,完全忘记了两人之间那复杂的身份与债务关系。
离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教你,可以。但本座从不做亏本买卖。”
姜元元心中一紧,警惕地看着他:“陛下又想加利息?”
离渊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本座要的,不是利息。”
“那是什么?”姜元元下意识地问。
离渊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掌心朝上,静静地等待。
姜元元看着那只手,又看看他深邃的眼眸,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心跳再次加速,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犹豫片刻,她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这一次,不是被强制握住,而是她主动的选择。
离渊的手掌合拢,将她温热的手完全包裹。
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极其自然,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千百遍。
“本座要的,”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是你这条路上,永远有本座的位置。”
姜元元怔住了。
这句话太过暧昧,太过沉重,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无论你是要变强,要看风景,要寻自由,还是要与这天地抗争……”
离渊的目光如锁,将她牢牢锁定,“本座都要在你身边,看着你,护着你,指引你——直到你不再需要的那一天。”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债还是要还的。”
最后这句带着一丝戏谑的话,冲淡了方才那过于沉重的气氛。
姜元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中的紧张与茫然消散了许多。
“陛下这买卖,做得真是精明。”她小声吐槽,却没有抽回手。
“本座一向精明。”离渊坦然承认,牵着她的手,重新在篝火边坐下。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显近了许多。
姜元元甚至能感觉到他衣袍下传来的体温,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冷又深邃的气息。
“那……陛下准备如何教我空间之道?”她将话题拉回正轨,试图忽略心中那莫名的悸动。
离渊没有立刻开始教学,反而问道:“你觉得,这幽冥鬼林的空间,与外界有何不同?”
姜元元认真感知了片刻,答道:“更……粘稠?我的神识在这里受到很大压制,空间结构似乎也更稳固。”
“不完全是稳固。”离渊摇头,“是‘扭曲’。
幽冥死气长期侵蚀,与原本的空间法则交织,形成了独特的‘幽冥空间’。
在这里,某些空间规则被强化,某些被弱化,还有一些……被彻底改变了。”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灰暗的混沌气息,轻轻点在面前虚空中。
随着他这一指,姜元元震惊地看到——以他指尖为中心,周围三尺范围内的空间,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扭曲!
不是简单的褶皱,而是像一幅画被揉皱,又像水面被搅动,景物变得模糊、重叠、变形。
更诡异的是,这片扭曲的空间中,幽冥死气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疯狂涌入,却又在接触混沌气息的瞬间被“抚平”、消散。
“混沌,可包容万法,亦可重塑万法。”
离渊的声音平静地响起,“空间法则,亦在万法之中。”
“你要做的,不是强行对抗这片幽冥空间,而是理解它的‘扭曲’,然后用混沌之力,将其‘重塑’成你需要的样子。”
他收回手指,那片扭曲的空间缓缓平复。
但姜元元能感觉到,那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离渊的混沌印记。
“现在,你试试。”
离渊看向她,“不用想着模仿本座,用你自己的方式,去感知这片空间的‘纹理’,然后……轻轻拨动它。”
姜元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周围空间的感知中。
起初,她只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幽冥死气,像粘稠的胶水,将空间“粘”得死死的。
但渐渐地,在离渊那缕混沌印记的指引下,她开始“看到”更多——那些死气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像无数细密的丝线,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空间的大网。
这张网有强有弱,有疏有密,在某些节点处尤其密集,形成了空间的“锚点”。
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其中一个相对稀疏的“网眼”。
混沌珠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顺着经脉汇聚到指尖,化作一缕极淡的灰暗气息。
触碰。
那一瞬间,姜元元感觉自己仿佛摸到了某种无形的琴弦。她下意识地轻轻一拨——
“嗡……”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不可闻的震动从她指尖传出。
紧接着,她“看到”那个网眼周围的丝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虽然这涟漪只扩散了不到一寸便消散了,但对姜元元而言,这无疑是巨大的突破!
她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做到了!”
离渊微微颔首:“不错。记住刚才的感觉——那不是对抗,而是共鸣。空间是有‘生命’的,它会回应你的‘触碰’。”
“有生命……”姜元元喃喃重复,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远处那群仙界散修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
姜元元和离渊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云鹤子老道正痛苦地蜷缩在地,那只断臂处的黑气剧烈翻腾,仿佛活物般蠕动着向他的肩膀蔓延。
他面色青黑,额头上冷汗涔涔,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周围的散修们手忙脚乱地试图帮他压制黑气,却收效甚微。
“噬魂妖狼的死气入骨,以他们的手段,压制不住的。”离渊只看了一眼,便淡淡下了判断。
姜元元蹙起眉头。
虽然她允许这些仙修在一旁休整,但若云鹤子在此地被死气彻底侵蚀,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对他们来说也是个麻烦。
她看向离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陛下,能否……”
话未说完,离渊便打断了她:“你想救他?”
姜元元点了点头:“他若在此地魔化,对我们也是个威胁。而且……”
她顿了顿,“他之前称我一声‘姜仙子’,算是对我青云宗出身还有几分香火情。”
这理由有些牵强,但离渊并未戳破。
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夫人还是心太软。
但他并未反对,只是淡淡道:“噬魂妖狼的死气,源于九幽深处的‘寂灭法则’,寻常丹药功法难解。不过……”
他话锋一转:“你的混沌之力,蕴含创生与终结两面,若是运用得当,或许能将其‘中和’。”
姜元元眼睛一亮:“我能做到?”
“试试便知。”
离渊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正好,这也是对你混沌之力掌控的练习。”
姜元元不再犹豫,起身朝云鹤子等人走去。
离渊并未跟随,只是坐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见她走来,那些散修们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挡在云鹤子身前,眼中满是警惕。
“姜……魔后娘娘……”一名年轻修士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中带着恐惧。
姜元元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让开:“我能压制他体内的死气,若你们信我,便退开。”
散修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缓缓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其实别无选择——云鹤子的情况越来越糟,再拖下去必死无疑。
姜元元在云鹤子身边蹲下,仔细观察他伤口处的黑气。
那黑气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察觉到她的靠近,竟分出几缕,如同毒蛇般朝她探来。
姜元元冷哼一声,指尖混沌气息流转,轻轻一弹。
那几缕黑气接触到混沌气息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
这一幕让周围的散修们瞪大了眼睛,眼中燃起了希望。
姜元元屏息凝神,将混沌珠的力量缓缓引导至掌心。
这一次,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粗放地运用,而是仔细回忆离渊教导的“共鸣”之道,试图去感知那死气的本质。
在她的感知中,那死气并非单纯的“邪恶能量”,而是一种极致的“寂灭”与“终结”的具现化。
它想要吞噬一切生机,将万物归于死寂。
“终结……”姜元元心中明悟,她想起自己感悟幽冥源气时触摸到的那片“绝对漆黑”。
这死气,与那源气同源,只是更加暴烈、更加无序。
她不再试图强行“消灭”它,而是将混沌之力化作一道温和的“溪流”,缓缓注入云鹤子的伤口。
混沌之力与死气接触的瞬间,并未发生激烈的对抗。
相反,那暴烈的死气仿佛找到了归宿,开始自发地融入混沌之力中,被其包容、转化、中和。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对姜元元的心神消耗极大。
她需要精细地控制混沌之力的“节奏”,既不能太强,以免伤到云鹤子本就脆弱的经脉;也不能太弱,否则无法引导死气。
汗水从她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脸色逐渐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云鹤子伤口处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消散。
他那青黑的面色也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
姜元元收回手,长长吐出一口气,感到一阵眩晕。
这次救治,比她预想的还要消耗心力。
“多……多谢魔后娘娘救命之恩!”云鹤子虚弱地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行礼。
“不必。”姜元元摆了摆手,站起身,“死气虽已拔除,但你本源受损严重,还需好生调养。”
她转身走回魔族驻地,脚步有些虚浮。
离渊依旧坐在原地,见她回来,抬手递过一个玉瓶。
“固元丹,对你恢复有益。”
姜元元接过,倒出一枚服下。温润的药力化开,滋养着她消耗过度的经脉与心神。
“感觉如何?”离渊问。
“很累,”姜元元诚实道,“但……很值得。”
她不仅救了人,更重要的是,在这次救治中,她对混沌之力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那种“包容”“转化”“中和”的感觉,让她对“混沌”二字的领悟,不再局限于破坏与创生,而是多了一层“调和”与“平衡”的深意。
离渊看着她眼中那抹明亮的、满足的神采,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你做得很好。”他罕见地直接称赞,“混沌之道,博大精深。”
“今日这一课,你悟到了很重要的一点——力量的意义,不在于征服,而在于‘运用’。”
姜元元重重点头,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中。
夜色渐深,幽冥鬼林的寒风似乎更凛冽了些。
但篝火旁,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平和。
姜元元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焰,忽然轻声问道:“陛下,您说修仙是与天地抗争,那……最终的目标是什么?真的有人能超脱这一切吗?”
离渊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超脱?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重点在于,”离渊的目光望向无尽的黑暗,“抗争本身。”
他转过头,看着姜元元困惑的眼神,继续道:“就像你当初在青云宗,明知那铁剑难成,明知会被人嘲笑,还是日复一日地敲打。”
“最终成就无锋的,不是那铁剑本身,而是你敲打的过程。”
“修仙亦如是。结果或许渺茫,但这一路上,你每一次突破,每一次领悟,每一次在绝境中挣扎着站起——这些瞬间,才是修仙真正的意义。”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所以,不必去想能否超脱,不必去问终点何在。只需握紧你的剑,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姜元元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的离渊,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魔尊,而更像一个……引路人。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篝火噼啪,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身后的岩壁上,交叠在一起。
远处,幽冥鬼林的深处,隐约传来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波动。秘境的核心区域,正在苏醒。
但此刻,篝火旁,一场关于道心、关于修行、关于存在的对话,才刚刚开始。
而姜元元不知道的是,这场夜谈,将对她未来的道路,产生怎样深远的影响。
她只知道,当离渊的手再次覆上她的手背时,她没有躲开。
在这幽冥鬼林的寒夜中,这微凉的触碰,竟成了最真实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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