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深

　　河水冰冷刺骨，即便身着水靠，那股寒意也如同细针般透过布料，丝丝缕缕地往骨缝里钻。水下能见度极低，唯有靠近水面处有些许月光透过水体漫射下来的微弱光晕，更深之处便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墨色混沌。陆昭野与江临深口中含着芦苇杆，小心翼翼地将头露出水面换气，大部分身体则沉浸在这片通往皇宫禁地的暗流之中。

　　依照那沉默艄公的指引，两人向着宫墙根部那片被浓密水草覆盖的区域潜去。水下阻力巨大，行动远比在陆地上迟缓，加之需时刻警惕可能存在的巡逻船只或水下机关，精神更是高度紧绷。

　　靠近宫墙，水流似乎变得更为湍急复杂。陆昭野拨开厚重黏滑的水草，果然发现了一个约莫半人高、被粗如儿臂的生铁栅栏封住的方形洞口。铁栅年代久远，布满锈蚀和水生生物，但结构依旧牢固。影寒所言非虚，确有此路，但也绝非坦途。

　　如何开启？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那艄公并未给予更多提示。

　　陆昭野示意江临深警戒四周，自己则靠近铁栅，双手握住两根铁条，内力缓缓运转，尝试将其掰开。然而铁栅异常坚固，加之水下难以发力，纹丝不动。他改变策略，仔细检查铁栅与石质框架的连接处，发现边缘缝隙里似乎塞着某种不起眼的、与锈迹几乎融为一体的暗色油泥。他用指甲小心抠取一点，触手滑腻，带着一股极淡的金属与草药混合的奇异气味。

　　是了！这恐怕是影寒的人事先做好的手脚，某种可以暂时软化或腐蚀金属接合处的药物！他立刻将发现告知江临深。

　　江临深会意，也上前帮忙。两人不再试图蛮力破坏，而是将内力集中于指尖，配合那奇异油泥，一点点地震荡、侵蚀那铁栅与石框连接最为脆弱的锈蚀部位。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内力与耐心的过程，水下闭气的时间也即将达到极限。

　　就在陆昭野感到胸口憋闷、眼前开始发黑之际，“咔”一声轻微的、几乎被水流声掩盖的脆响传来！铁栅底部一侧的连接处，终于被他们以巧劲震断！

　　两人精神一振，合力将铁栅向上抬起一个足以容人通过的缝隙！冰冷浑浊的河水立刻裹挟着他们，向洞内涌去！

　　水道内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借水流的方向和触感摸索前行。水道并非笔直，时有转弯，空间也时宽时窄，有时需匍匐爬行，有时又豁然开朗。石壁上布满滑腻的苔藓与不知名的菌类，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淤泥腐烂与水锈的沉闷气味，通过芦苇杆吸入，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不知在这黑暗压抑的水道中前行了多久，就在两人气力将尽，肺部火辣辣地疼痛时，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并且能感觉到水流速度放缓，水面之上似乎有了空间！

　　两人奋力向前游去，终于破水而出！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已久的石砌蓄水池，池水浑浊，与他们来时水道相连。池壁高耸，上方是破损的穹顶，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洞中射入，照亮了池边湿滑的台阶和通往外界的一个拱形门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死水的腥气，这里似乎是西苑某处早已废弃不用的水循环系统的终端。

　　成功了！他们真的通过这条隐秘水道，进入了皇宫大内！

　　陆昭野与江临深爬上池边台阶，扯掉口中的芦苇杆，大口喘息着，冰冷的身体接触到略带暖意的空气，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两人皆是一身狼狈，水靠紧贴身体，不断滴着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稍稍平复呼吸，警惕地打量四周。此处应是冷宫区域的边缘，寂静得可怕，唯有风声穿过破败殿宇的呜咽。远处隐约传来宫廷巡夜的梆子声，提醒着他们此刻身处何地。

　　“必须先换下这身水靠，找到藏身之处。”江临深压低声音，目光扫过那幽深的门洞，“我知道附近有一处荒废的殿阁，或许可以暂避。”

　　陆昭野点头，将贴身收藏的油布袋取出检查，确认秘卷与灵芝样本未被水浸坏，心中稍安。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这蓄水池的刹那，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老鼠或风吹动静的窸窣声，突然自那拱形门洞外的黑暗中传来！

　　有人！

　　两人瞬间噤声，身体紧绷，迅速隐匿到池边一根粗大的石柱阴影之后，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是恰好路过的巡逻？还是……他们潜入的行踪，已然暴露？

　　脚步声渐近，沉稳而规律，不止一人。灯笼昏黄的光晕，也随之在门洞外的廊道中晃动起来。

　　刚刚脱离水下险境，新的危机，已悄然而至。

　　（第二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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