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破产呢

　　晨光刺破瓦纳卡湖面的薄雾时，沈哲的车已经停在了别墅门外。

　　延钦拉开厚重的木门，看到沈哲靠在车门边，手里转着车钥匙。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飞行夹克，头发随意抓了抓，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精致，多了些随性的锐气。

　　“睡得怎么样？”沈哲扬了扬下巴，“山里安静，应该比海市强不少。”

　　“还行。”延钦确实睡了次难得的好觉，“你昨天说带我去个地方？”

　　“上车。”沈哲拉开车门，“瓦纳卡可不止有山山水水。”

　　四驱车沿着环湖公路行驶，然后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碎石路。道路逐渐攀升，两侧的植被从低矮的灌木变成茂密的树木。大约半小时后，车停在一个隐蔽的山坳处。眼前是一栋由集装箱和玻璃改成的建筑，巧妙地嵌入山体，几乎和自然融为一体。

　　“这是裂隙工作室。”沈哲熄了火，主理人是个怪胎，以前是搞建筑的，后来觉得盖房子没意思，改行做装置了，在全球几个地方都有这种据点。”

　　推开沉重的大门，里面别有洞天。顶部悬挂着几个巨大的几何形物体，看样子是由极细的金属丝和半透明材制成，在天窗洒下的自然光下，缓缓旋转。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工装裤的男人从角落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焊接面罩。“沈？”他的英语带着北欧口音，目光随即落在延钦身上，“这位是？”

　　“朋友，延钦。”沈哲简单介绍，“他最近对装置艺术有点感兴趣。”

　　“哦？”男人眼睛亮了起来，“那你来对地方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埃里克展示了他这几年的作品，每一件都让延钦为之一颤。

　　离开时已近中午。回程路上，还是沈哲开车，延钦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林景色。

　　“埃里克的作品，商业价值几乎为零。”沈哲忽然开口，“但他探索的东西，比很多估值上亿的项目更带劲儿。我带你来这儿，不是让你学他。他那套肯定养不活公司，只是想让你看看，理想和商业之间，还有很多条路。”他顿了顿，瞥了延钦一眼。

　　延钦明白他的意思，他需要在两者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杨墨下周到海市。”延钦说，“项目启动就要开始了。”

　　“不止杨墨。”沈哲转动方向盘，车子驶上主路，“澜山那边的对接人定了，谭振国，宋澜手下的老将，搞了三十年地产开发，规矩比谁都多。等他和你对上——”他轻轻吹了声口哨，“那才叫火星撞地球。”

　　车子回到别墅，沈哲没有久留。“我下午的飞机回海市。你按自己节奏来，杨墨那边需要任何协调，直接找我。”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埃里克虽然怪，但是如果你以后遇到团队融合的问题，也许可以请他当个短期顾问，他很擅长这个。”

　　送走沈哲，延钦回到书房，窗外的湖面在正午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他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第一封邮件发给林浩，告诉他杨墨即将抵达，并附上了初步的研发框架，要求他提前和核心骨干沟通，做好准备。

　　第二封邮件发给陈晗，告知了自己回国的日期，并约定将第一次三方时间定在一周后，给双方都留出点儿准备时间。

　　第三封邮件，他斟酌了很久，还是选择发给杨墨。除了确认他的行程和安排外，延钦还特地附上了埃里克那边他拍的几张照片和简要介绍，并写道：“在瓦纳卡附近看到一些有趣的尝试，期待下周在海市与你深入探讨。”

　　发完邮件，他走到露台上，远处的雪山静静矗立。

　　【产业洞察】在意识深处无声运转，淡金色的图谱上，一个新的节点正在凝聚成形，延伸出的线条，甚至已有几条显现出了微弱的张力。一条指向代表奇点的光点，一条指向澜山地产，还有几条……指向图谱边缘的模糊区域。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剩下八千多积分，心念微动，调出商城界面。【危机预警卡（稀有）】的图标亮着。5000积分，他现在确实买得起，但延钦的手指在虚空中停顿了。

　　直接就买这个吗？它能在危机发生前72小时提供预警，确实很有价值。但他现在有八千多积分，买了就只剩不到一半。剩下的几个技能基本都是要万把起步……积分真的是永远不够用。

　　延钦的目光又落在另一个新的物品上，【环境感知强化（临时）】，售价800积分，效果是24小时内提升对周围环境、人际氛围及潜在风险的直觉感知。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现在更有用。

　　延钦选择了购买。

　　【成功购买，【环境感知强化（临时）】！】
　　【花费积分：800，剩余积分：7425。】

　　一股清凉感从眉心扩散开，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当他再次看向远处的山峦湖面，乃至更广阔的地方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晰”笼罩了他。不是视觉上的清晰，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堪称是“阅读”的能力。

　　几乎在技能生效的同时，他感到一丝微弱的信号。那信号来自……他转身看向别墅内部，看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看向网络连接的方向。

　　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有人在远处看着这里？还是他多心了？

　　延钦站在原地，让冬日的山风拂过面颊。万事万物如同湖面下的暗流，开始交织、涌动。

　　他拿出手机，给国内的助理发了条信息：“在我回国前，对所有即将加入工作组的成员背景，做一次额外的交叉核查。尤其是近半年的对外交流和合作记录。”发完信息，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

　　瓦纳卡湖依旧平静如镜，倒映着天空和雪山。延钦转身回到室内，掩上了落地窗。该准备回国了。真正的战场，在海市。

　　飞机降落在海市机场时，又开始下起了绵绵的冬雨。铅灰色的天空压在每一栋大厦之上，雨水将整座城市晕染得更加模糊。延钦走出航站楼，时差带来的钝感还未完全消散，手机却已震动不停。

　　助理的消息一条接一条：“杨墨老师需要的设备清单和团队规范要求已下发，大家的负面反应很强烈。澜山地产谭总那边希望明天就召开第一次工作会议，强调要按标准流走。小林总找您三次了，说王朗想辞职。”

　　延钦脚步没停，接过伞柄自己继续撑着。“回复林浩，让他先想办法稳住大家，我两小时后到。谭振国那边，会议改到明天上午十点，在我的会议室。至于王朗……”他顿了顿，“让他现在就去我办公室等着。”

　　助理愣了愣：“现在？您不先休息……”

　　“按我说的做。”

　　车子在大雨中缓慢的行驶着，雨刮器规律地摆动。延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环境感知强化】的效果持续着，他能感觉到这座城市里无数暗流正在涌动。

　　四十分钟后，他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王朗果然已经在里面了，背对着门站在落地窗前，听到声音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没压下去的不忿。

　　“坐。”延钦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动作不紧不慢。

　　王朗没坐，急着开口，“延总，杨墨那些要求——”

　　“我看过了。”延钦打断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提前通知秘书准备好的文件推过去，“这是你去年做的引擎优化方案，里面第三十七页提到现有管线存在理论上的瓶颈，建议探索方案来解决。”

　　王朗怔住了。

　　“杨墨提供的清单里，第七个设备就是为了专门做这个的。”延钦抬眼看他，“你之前就想做但没条件做的事，现在有人要做了，你第一反应是抵触？”

　　“我不是……”王朗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是不服。”延钦说得直接，“不服一个空降的人拿的资源比你多，不服他定的规矩比你严，不服他走的路比你超前。”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雨声。

　　王朗的脸慢慢涨红，最后吐出一句：“是，我是不服。我们这帮人跟着公司从零做起，现在突然来了个外人指手画脚，谁心里舒服？”

　　“舒服？”延钦笑了，笑意没到眼底，“创业是让你来舒服的？”

　　他站起身，走到王朗面前，“之前《星域回响》第一次技术内审，你说现有的引擎撑不起我们要的效果，建议外包给别国团队。当时我说不行，你还记得你怎么回我的吗？”

　　王朗沉默了。

　　“你说延总，国内没这个水平，硬要做会拖垮项目。”延钦一字一句地重复，“现在我把国内最有这个水平的人请来了，你倒开始计较他脾气大不大、规矩多不多？”

　　他转身走回办公桌，声音冷了下来。“王朗，我要的不是一群听话的员工，我要的是真的能和我劲儿往一处使的人。杨墨，他的任务是帮我们克服这些难题。而你的任务，是带着其他人跟上他的节奏，在他搞定之后，再由你们接手。”

　　延钦重新坐下，翻开了自己的日程本：“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带着你的情绪去影响团队，我会让你去负责东南亚市场的技术维护。那边清净，够你舒服。第二，配合杨墨的要求，同时把你的团队带好，保证《星域回响》按时上线。”

　　他抬头看向王朗，吐出一个字：“选。”

　　王朗站在那里，足足半分钟。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杨墨提供的设备清单里有些型号确实停产了，估计需要动用海外采购渠道，预算可能会超。”

　　“预算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问题。”延钦说，“东西到位，越快越好。钱不够，直接找周锐提，就说我批的。”

　　“……明白了。”王朗转身要走。

　　“等等。”延钦叫住他，“杨墨下周三到。那天下午，我要看到你和你手底下的人整理出一份详细的瓶颈内容和需求预测。”

　　王朗重重点头：“是！”

　　第二天上午十点，澜山地产的人准时到达。

　　谭振国约莫五十岁，头发梳得整齐，穿着合身的深灰色西装，气质沉稳干练。他与延钦握手时力道适中，笑容标准：“延总，久仰。宋先生对这次合作非常重视，特别嘱咐我来配合好您这边的工作。”

　　话很客气，但配合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几人落座，陈晗先开口：“延总，谭总是我们集团项目部总经理，有数十个大型商业项目的经验，还是宋先生特意点名让他来负责这个项目的落地对接。”

　　延钦听懂了，宋澜派来了根“定海神针”。

　　“谭总来得好。”延钦直接切入主题，“宋先生在此前和我们达成了合作意向，但具体到执行层面，确实需要一套因地制宜机制。谭总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想先听听您的建议。”

　　双方都是明白人，没有兜圈子。谭振国提出了权责分离的执行框架，延钦在此基础上补充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不到一小时，合作的具体细节就在这场四两拨千斤的面谈中明确了下来。

　　“技术团队的需求方向和关键节点，一周内会给到初版本。”延钦最后拍板。

　　谭振国点头：“我们同步启动前期的准备工作。宋先生交代了，这个项目要成，而且要成得漂亮。”

　　这场会议就在这种高效地交谈中结束了，没有戏剧性的冲突，只有专业选手之间的默契。在既定的方向下，又快速地开启了分头行动。

　　送走二人，延钦站在办公室窗前，雨还在下，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他站在窗前，【环境感知强化】的效果已经消失，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更清晰了。

　　不是来自会议室，不是来自公司内部。在外面某个未知的地方，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静静观察着一切。

　　延钦打开系统界面，7125积分。他的目光在【危机预警卡】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关掉了界面。

　　他调出昨晚花了300积分购买的【初级信息探查券（一次性）】，进度显示已完成95%。又等了一会儿，系统提示终于亮起：

　　【探查完成！】
　　【发现三组可疑IP集群，分别位于：1.新加坡、2.深市、3.洛杉矶。】【检索频率：过去两周内提升300%。】
　　【关联分析：1.与寰宇传媒存在间接网络链路、2.深市集群疑似某硬件代工厂研发部门、3.洛杉矶集群无法溯源。】
　　【风险评估：中低（当前）。】
　　【建议：加强核心团队信息安全意识，控制技术细节外流。】

　　果然，寰宇传媒还没死心。不仅是他们，还有另外两个潜伏在暗处的敌人。

　　延钦关掉界面，沉思片刻，按下内线电话：“通知所有总监级及以上人员，明天下午三点紧急会议。”

　　刚挂断电话，沈哲就发来一张照片。是云顶吧台，两杯威士忌已经倒好。

　　“今天这一仗，打得漂亮。”

　　延钦看着那几个字，嘴角微微扬起。

　　“刚开始。”他回复。

　　“所以才要喝一杯。”沈哲秒回，“给将军庆功，顺便聊聊……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偷袭。”

　　延钦望向窗外。雨幕中的海市，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光背后都可能藏着朋友或者敌人。他知道，今天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平衡。杨墨的到来会掀起新的波澜，澜山的合作也布满暗礁。

　　雨更大了，延钦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

　　该去见见那个总是知道风从哪里来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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