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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星将从哪弄来的假证明,为什么这么做及和刘老师胡说八道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张老师听。
听他说完,张老师看着眼前这张狡黠的脸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啊——”张老师无奈摇着头,“你可真敢说。‘环卫工’,‘保安’,‘瘫痪在床的姐姐’。”她顿了顿,“你真有个姐姐?”
“有啊。”白星星点点头。
“那你...”张老师话到嘴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话锋一转,“你等下。”
她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从里头拿出那沓用黑色文具夹夹着的、连同学费一块交上来的家长联系表。
她把手机放到桌上,将夹子取下,在里头翻找着。
不一会儿,从里头把白星星那张抽出来,拿到他眼前晃了晃:“我就说哪里怪怪的。”
她把联系表放到桌上,指着上面的“种田”、“插秧”:“这又是怎么回事?”
把联系表收上来时,因为觉得白星星这学生十分有意思,张老师便多瞧了眼他的家长信息,想从中得知是什么样的家庭养出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孩。
当时看到的时候她以为白星星的父母是“农民”,一个“种田”,一个“插秧”。
不过没多久她就忘了。
如果她记得的话,在刘老师说白星星的父母一个是“环卫工人”一个是“保安”时便会察觉到不对劲。
其实在白星星杜撰的故事里有许多地方与平时的他是相悖的。
就拿流于表面的衣着打扮来说:
那头长短一致、如球面般圆润的寸头,一看就是定期到理发店修整得来的。
没发校服前,他穿的也基本是“耐克”、“阿迪达斯”、“彪马”等知名运动品牌的衣裤和鞋子。
并且,他平时的行事风格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家境贫困的“病秧子”。
哪有困窘的病秧子来学校的第一件事是先到校门口的小卖部里买点垃圾零食或者买瓶冰汽水的。
所以啊,老师们也是应验了“关心则乱”一词,并未从这诸多漏洞中发现问题。
“这不是随便写写就行了嘛...”白星星心虚地搔着头,“我姓名和电话都是写的真的。”
张老师轻叹口气,苦笑了声。
“张老师,那手机能还我了吗?”白星星试探道。
张老师从桌上拿起手机,递给他。
可在白星星准备接过手机时,她又突然把手收回:“老师能问你个事吗?”
“我上课没玩。”白星星脱口而出。
“不是这个。”张老师被他不打自招的辩解逗乐。
“那是什么?”
“老师看你好像不大爱跟别人说你爸妈是医生啊?”
白星星点点头:“嗯,太烦了。”
“烦?”
“别人知道我爸妈他们是医生后就一直说让我以后也当个医生,继承他们的衣钵。”
“你不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吗?”张老师好奇追问道。
“嗯...”白星星缓缓低下头,沉默了阵,重新看向张老师的眼神中尽是悲悯,“张老师,生病那事也不全是我瞎说的,是真有这么个人。”
张老师心头一颤,眼睛睁得如两盏明灯。
白星星告诉张老师,那是自己上小学四年级时的事:有回周末,他和姐姐一块去医院找父母,准备下班后一家人出去吃饭。
但临近下班,突然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的穿着身带着些干涸了的污泥的衣服,怀里抱着个看起来与他一般年纪、已经失去知觉的男孩;女的身上穿着件环卫工马甲,嘴里哭嚎着“救命”。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男孩被放到担架车上,被几个他熟识的护士火急火燎地推往抢救室。
下班后,父亲来到他和姐姐身边,告诉他们,母亲临时有事,不能跟他们一块出去吃饭了,说完便带着他们去停车场取车,准备出去吃饭。
车上,他问父亲,母亲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男孩才不能跟他们出来吃饭。
父亲“嗯”了声,点点头,说:“这种情况常有,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我们吃完再帮妈妈打包过来。”说完便不再言语,全然不给他再问下去的机会。
只是,车刚开出医院不到一公里,父亲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让父亲马上回去。
回到医院,父亲把他们扔给个即将下班的护士便匆匆离去。
因还有些事没处理好,这名护士让姐弟二人在原地等她,别乱跑,她去去就回。
起初,两人还老老实实在原地待着,只是不一会儿,耳边便响起道哀怨的哭声。
姐弟心生好奇,沿着哭声寻去。
在抢救室门口,他们看到刚才那个浑身泥泞的中年男人正跪在地上痛哭。那个中年女人不知所踪。
那名护士回到原处没看到姐弟二人,立即猜出这俩孩子肯定是听到哭声跑去看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匆匆去到抢救室门外将两人带走,领着他们出去吃饭。
吃饭时,姐弟都对此事十分好奇,只是那护士并未告诉他们发生何事,还说:“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吃饭。”
送姐弟二人回家后,那护士告诉他们,白爸白妈晚上可能会晚些回来,让他们一会儿收拾收拾早点睡,不用等。也确如她所言,白爸白妈那天很晚才回家。
第二天,姐弟二人便询问父母昨天是怎么一回事?
父母告诉他们:“没什么大事。”
可之后不久,白星星有回去医院,看到几个护士在护士站里头低声谈论着什么,便悄悄潜到一旁偷听。
他这才知晓原来那天那个男孩是心脏病发作,母亲因为要抢救他才没能和他们一块吃饭。
而父亲突然折回医院是因为有个女孩被辆土方车从她腿上碾过去,可能要截肢,所以才将父亲叫了回去。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女孩,是那个被送进抢救室的男孩的姐姐。
他从护士们那偷听到:那两个同他一般大的小孩是趁着周末放假得空,出来帮他们的母亲一块干活。
没想到那男孩心脏病突然发作。
孩子母亲随即打电话把在不远处的工地上干活的孩子父亲喊来,交代女儿把环卫工具车牵回去,让她在家等着,便与孩子父亲骑着摩托车将儿子送到医院。
可那女孩却在离家不远的一条黄土路上被辆违规上路的土方车刮倒。
本就悬心吊胆的那母亲,看到自己女儿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被送到医院,当即便晕了过去。
而且,事情的结尾也不是父母说的那么回事:那女孩命是保住了,可腿没了,脊椎也坏了,一辈子都得瘫在床上。而那男孩,没救回来。
知道真相后白星星久久不能平静,本就萦绕于脑中挥之不去的那道绝望的哭声,此时变得更为深刻。
回家后,他去到姐姐房间将此事偷偷告诉姐姐。
他以为姐姐会很激动。
但姐姐只是沉默了阵,然后就埋下头去不再看他,继续学起习来。
张老师听明白了,眼前这个目光悲悯的胖小子不是不喜欢“医生”这个职业,是不喜欢那仿佛跌入个暗无天日的深渊那种无助。
而且,从接下来的交谈中她发现,这孩子对所谓的“职业”有种近乎无谓的态度。
许多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家长的影响下,大多梦想都是“科学家”、“宇航员”、“艺术家”、“运动员”等等一些在大众眼中看起来听起来体面又伟大的职业。
可在这孩子心里,这些职业与“环卫工”、“保安”、“农民”、“工人”等等都是一样的。
不过是一个人在一个自己力所能及的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就像这孩子说他父母告诉他的那样:不论什么工作,只要不违法犯罪,凭自己的本事生存,那就都值得尊重。
且这孩子的父母好像从未强制他以后必须要做什么或者给他制定什么计划,完全任其野蛮生长。
就像他跟自己讲他父母给他取名叫“星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仅是因为他出生那天晚上星星很亮,夜空很美,而不是自己以为的“希望他能像星星那样闪闪发光”。
接过张老师递来的手机,白星星从椅子上起身,对张老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诚恳地道了个歉。
张老师又意外又欣慰。
“张老师,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白星星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可又突然被张老师喊停。
张老师把手伸到他跟前,说:“手机给我下。”
她接过手机,在上按了阵。
当看到白星星给自己备注的名字时她包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她眯瞪着眼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小——张——?”
白星星讪笑了声。
将电话挂断,张老师又在键盘上按了阵,然后把手机递还给白星星。
接过手机,白星星看到手机屏幕里张老师的电话号码的备注被她改成了“仙女姐姐”,随即“啧”了一声嫌弃道:“几岁的人了,幼不幼稚。”
“没大没小的。”张老师抬手轻拍了下他那圆溜溜的脑袋瓜。
白星星想躲没躲掉,伸手摸摸自己受击的脑袋,把手机放回口袋,“那我走了张老师。”
张老师点点头。
可就在他快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把目光放到张老师脸上,贱兮兮地说道:“‘仙女姐姐’,听说你还哭了?”
张老师的脸“唰”的一下便如同铁皮炉子里那被烧得通红发亮的蜂窝煤。
“你给我回来!”她嚷叫着从座位上站起,朝白星星冲去。
白星星嘴里喊着:“张老师再见!”便拔腿夺门而出。
停下追逐的步伐,张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望着那充满活力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天傍晚,放学回到家的白圆圆将捧抱在胸前的课本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从里头抽了本出来,卷成棍状,攥在右手,对着空气砍了几下,露出满意的神情,然后将其藏于身后,径直朝正在书房玩游戏的白星星走去。
她站到弟弟身旁,看看电脑屏幕,又瞧瞧弟弟,柔声道:“打游戏呢?”
“嗯。”白星星看着屏幕随口应道。
“知道我是谁不?”白圆圆伸出左手摸摸弟弟的脑袋。
白星星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姐姐,脸上布满疑惑:“我姐啊。”
“不对,”白圆圆摇摇头,随后面色一沉,冷冷道:“我是你‘瘫痪在床的姐姐’。”说罢,拧着面色如土的弟弟的耳朵将他从椅子上提溜起来。
下班回到家的白妈嘲笑了几句垂头丧气的儿子,然后就罚他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上学期间不准玩游戏”。
其实原本是两星期的,只不过白爸说顺便把自己那两星期给他加上,凑个整,一个月。
白星星也因此求了谢琟许久又提出了许多诱人的条件,才得以让他帮自己在此期间“清日常”。
还有陈老师。
她以白星星在她讲考卷时说话为由,让他把这次月考语文试卷上的错题,连题目带答案各抄三十遍——本来是十遍,可白星星错得太少了,陈老师就往上加了加——然后说他这次考试的作文写得有些偏题,让他以“狼来了”为主题重新写篇一千五百字的给她。
白星星立马便知晓陈老师是在责罚自己,随即发信息向苏玥抱怨,可苏玥却是给他回了五个无情的“哈”字。
星期一上课,张老师又把白星星调回讲台旁。
那些不明真相的老师们十分困惑,他们询问张老师怎么将他调回讲台旁“吃灰”?
对此张老师只是简单地说:“跟学生家长沟通过了,他的病情好多了,不碍事。”
至于体育课,白星星以后都得乖乖去上。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和刘老师说自己是骗他的,而是说自己的病好多了,医生让自己要适量运动,这样对病情有好处。
但刘老师还是心疼他,把八百米的课前跑给他减成四百米,还嘱咐他慢慢跑就好。
这对白星星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稍作推辞便欣然接受。
这天晚上,正在房间里做作业的白星星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没锁。”他大声喊道。
门被打开,白圆圆端着盘洗好的“阳光玫瑰”从门外进来,走到弟弟身边,将盘子放在桌上空位。
她站在一旁瞧了阵奋笔疾书的弟弟,从盘中拿起颗葡萄往嘴里一丢,含糊道:
“有什么不会的吗?”
“暂时没有。”白星星回。
“行,有不会的就来找我。”
正欲转身离去,目光却瞥见压在桌上那摞漫画书上的英语课本下露出角粉红色的纸。
她把英语课本拿起。
是个可爱的粉红色信封。
这是早上去学校时乐乐拿给白星星的,里头是这次校运会她拍的照片。
她把所有照片都洗了一份出来,分别拿给相片里头的人,但唯独白星星的这一份是精心包装过的。
“这是什么?”白圆圆拿起信封观察着,神情也变得玩味起来,“‘情书’吗?”
白星星抽眼瞥了下,“不是,照片。”
“能看吗?”白圆圆兴致勃勃。
“看呗。”白星星不以为意。
白圆圆将相片拿出,逐一阅着。
当她看到那张乐乐挽着白星星的相片时,眼中顿时迸发出一道奇妙的光芒。
她把相片抽出,拿到弟弟跟前给他看:“这谁呀?”
白星星抬眼瞅了下,“乐乐。”
“这就是乐乐呀!”白圆圆拿着相片细细端详着,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片刻后,她拿上那摞相片,转身走出房间的同时在嘴里嚷嚷着:“妈——,你儿子谈恋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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