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惊春

　　孟景春从昨日起就没有进食过，算下来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了，大早上被顾不惊背上的鞭伤一吓，还有些恍惚，现在缓过神来，肚子还真有点饿。

　　徐鹏飞也真是的，一点都不跟人客气。顾不惊昨日熬的那一小锅粥，全都让他洗劫而空，就连一点米汤也没给他留。自己当时不过随口一说的客气话，他倒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现下就有了一个难题，顾不惊都伤成这样了，孟景春是断然不好意思再让他去做饭的，难道要自己去做？在孟府他从未踏足过厨房，让他去做饭，不就等同于把厨房炸了吗？

　　所以这事还是得怪徐鹏飞，他要是少吃一点，说不定自己现在还能有碗冷粥喝。

　　“饿了吗？”顾不惊开口问道，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孟景春点了点头，并没有对他的举动感到抵触。

　　“桂子被我抱去谢晨那儿了，让他帮忙照看两天，我让他做了饭，一会送来放外面。”

　　顾不惊考虑的真的很周全，他要不说，孟景春被气得都快忘了，家里还有一只猫呢，自己没吃饭，它也是饿着肚子的。

　　一只传讯蝶浮现在顾不惊指尖，蝶翼的色泽是肉眼可见的黯淡，顾不惊对着它说：“做好了就拿过来吧。”将手往上一抬，蝴蝶煽动双翼飞了出去。

　　“我先扶你去床上休息吧，我一会吃过饭就走了。”孟景春也不好一直在这里麻烦顾不惊了，就现在这情况，说不好是谁照顾谁呢。

　　顾不惊站起身从柜子里拿了套被褥出来，将褥子铺在床边。他背上有伤，被孟景春用层层纱布包裹着，并不能做弯腰这个动作，整个人僵直着后背，动作缓慢地将褥子铺在地上，“你这两天和我住一起，我睡这，你睡床上吧。”

　　孟景春没有去问他为什么自己不能回去，反倒担心起他背上的伤口，睡在地铺上，地板那么硬，压着会不会难受，连忙道：“你去床上睡吧，我可以睡地铺的。”他帮着顾不惊把褥子铺好，将被子放上去，看着他很认真的说。

　　少爷虽然从小到大都没有睡过地铺，但左右都是睡觉的地方，无非一个软些一个硬些，他觉得自己可以的。

　　“伤口在背上，侧着身子睡不会压到的，你去床上睡吧。”顾不惊果断回绝。

　　孟景春还想说什么来据理力争一下，但顾不惊一句话就将他劝退了：“小春，仙人是不用睡觉的，你就睡床上。”

　　好像，很有道理。

　　此话一出，孟景春瞬间没了异议，心安理得地睡在了顾不惊的床上。

　　当谢晨凭空出现在屋子里时，可真吓了孟景春一跳，当时就躲在了顾不惊身后，顾不惊问他：“有门不走，谁让你直接进来的。下次从门进，记得敲门。”

　　才来就挨训，真没意思。谢晨倒是纳闷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自己一直就是这样进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跟伤者辩驳，他回以顾不惊一个白眼，随后这人眼尖地看见一边刚刚铺好的地铺。他把食盒放桌上，屁股一落坐在凳子上，两只手往桌上一撑，背靠着桌沿，二郎腿一翘，“哟，怎么，这屋子要多住个人啊，还要打个地铺。”

　　“东西放好了就走。”顾不惊没跟他客气，开口就直接赶人。

　　“哦。”

　　谢晨本来都准备走了，又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口里拎出一只猫。没错，是从袖口里抓出来的。猫的四个爪子刚一沾地，就冲着孟景春跑来，跳到他腿上，委屈巴巴地“喵喵”直叫。

　　谢晨指着桂子，颇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家这猫太挑剔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我辛苦从河里给它抓的鱼也不吃，就知道往外跑，每次都跑去这个孟少爷家，我昨天光是出去抓他都抓了三回了，你俩还是自己养着吧。”

　　说罢，脚往地上轻轻一点，白光一现，人就不见了。

　　孟景春怀里抱着桂子，这小家伙应该跟他一样，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在这里委屈的叫唤。桂子又不吃别的东西，顾不惊给它宠得就只吃鲜鱼，孟景春现在也不知道从哪里给它弄条鱼来，刚想开口问顾不惊，屋子里又多出一个人，谢晨又回来了。

　　他提着一条甩尾的鱼给顾不惊：“这可是我昨天抓的，记得喂给它吃。”而后人又不见了。

　　孟景春手上本来就是几道小伤口，有些渗血，但伤口细小，结痂也快，并不影响动作。纱布将手束缚着并不好受，他早上起来后就给扯了扔一边去了。

　　顾不惊将猫和鱼带到一边去了，孟景春打开食盒准备吃饭，他两只手没有纱布束缚，动作也方便，揭开盖子却瞧见上面一层摆着一碗药。自己身上不过都是些淤青，也用不着喝药，那这碗药，应该就是给顾不惊准备的。

　　他把药碗从食盒中取出来，端着走向顾不惊：“顾不惊，谢晨好像给你熬了药。”

　　他端药的姿势格外奇怪，就好像是药碗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药碗和人之间还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没办法，这药实在是太苦了，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不适，口腔里不知不觉地就分泌起唾液了。

　　顾不惊给桂子找了个碗，将鱼放进去，让它在外面吃，抬手接过药碗说：“多谢。”然后仰头将药一口气给闷了。

　　明明喝药的是顾不惊，但孟景春站在一旁看着，却觉得这个药好像顺着自己的喉管流到了肚子里，他在一边眉头紧蹙，不停地咽口水，直到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把药喝完了，嘴里似乎还泛着苦味，真让人难受。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脏衣里好像有个油纸包，里面还包着几颗话梅。进屋去翻了翻，果然有，他递到了一颗到顾不惊嘴边：“吃一颗吧，挺甜的，吃了就不会那么苦了。”

　　自己手上刚刚碰过鱼，不便拿着东西送入嘴中，顾不惊就借着他的手，将梅子含进嘴里。

　　口中的梅子还是那个时候的味道，当年，他也是这样喂给自己吃的。他说这样会甜一些，日子也会好过很多，人也会开心许多。

　　这些年，顾不惊就靠着当初那一口甜撑到了现在。可时间太久了，年月太长了，那一口甜就算是再甜，反复品味，最后也被岁月冲淡了。而今日，终于有人将甜味填满了。

　　含着这颗梅子，他甚至不敢嚼，就想让它慢慢的，在口中化掉。

　　顾不惊把药喝了，孟景春就回到桌上吃饭，不过，这饭终究不是顾不惊做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吃，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明明都是青菜粥，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简单喝了一碗对付肚子，细细想来，青菜粥能有什么区别，不就是青菜和粥混合在了一起吗。肯定是自己没什么胃口，才会觉得这粥一般。

　　明明记得顾不惊说过，谢晨做饭挺好吃的，应该就是自己没什么胃口，才会有些食不知味。

　　桂子上次来顾不惊这，只在屋外闲逛过，还没有机会进屋内。即使被孟景春扔给顾不惊带回家，也只能老实呆着，不敢乱动。这次它可是光明正大地进来了，对于这处新的领地，当然是得好好看看的。

　　其实就是想搞破坏。

　　但整个过程并不顺利，桂子发现了，不管自己想对什么东西发起进攻，都会被孟景春发现，并用一句“不行。”给制止住。几次行动未果，桂子反被孟景春抱在怀里困住了，只能老实收爪，就此作罢。

　　所以，最后什么也没破坏成。

　　晚上，只听“啪”的一声响指，屋内的光团就渐渐黯淡，直至熄灭了。孟景春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小东西不需要用盒子将它收起来呀，自己也可以吗？他想，回去之后一定要试试。

　　“真的不来床上睡吗？”孟景春再次很认真地对顾不惊发起提问。

　　顾不惊双腿一盘，坐在地铺上，只对他说：“小春，早些歇息吧。”他手上掐着诀，合上双眼，整个人就这样入定了。

　　孟景春侧着身子，在夜幕中盯着他看了一会，夜色浓稠，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盘坐在那里，但顾不惊确实再没有动作了。见他已然入定，自己就只能选择睡觉了。

　　桂子才不管这是谁的床，反正它就是要睡在孟景春旁边，后退一蹬就跳到了顾不惊床上，睡在了孟景春枕边。

　　今晚屋子里总算不是空落落的了，有顾不惊，还有桂子。

　　屋子里黑漆漆的，耳边孟景春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顾不惊这才睁眼看向他。桂子这次还算懂事，自己跳到里面去睡了，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顾不惊的视野，

　　明明近在咫尺，却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什么，仿佛伸手都难以触及的遥远。

　　他睡觉一向都很乖，乖乖地躺在枕头上，乖乖的盖好被子，若非噩梦扰人，会安生地睡到天亮。

　　而在这里，每一个梦，对于孟景春来说，都将会是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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