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试探(上)
沈长清想起了许裘身上的伤,他应该没有说谎话,确实因为做错了事受了罚。
“他有个外室,若是他去了什么院子,查一查那院子的主人。”
“是。”肖安得了命令,却也觉得稀奇,传闻中心狠手辣的玉面修罗竟然贪图美色,还收了个外室?
“公子,老爷出府前说了,这次您能回府多亏了李时钦李大人,两日后是他儿子十岁的生辰宴,你应当亲自带着厚礼去重谢。”
“好,我知道了。”
沈长清在诏狱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在回到自己的卧房时终于松懈了片刻。
父亲将买试题的名册推到了时智轩的府上,时智轩那边真的会坐以待毙,引颈待戮吗?
不,不可能。
所以李时钦那边必须继续交好。
他要知道时智轩那边的口供,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又是谁拿到了试题?
盛京城出了这等事,李时钦的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肯定保不了。
他一定会向沈家卖这个好,希望沈家在他失势以后扶持他的弟弟。
沈长清脑子里冒出了许多念头,但可能是因为在诏狱里休息得不好,刚和衣躺上自己的床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他还在书桌前画着仕女图,桌上放着她给他买的定胜糕。
下一刻便是他身陷囹圄,顾妤居高临下、横眉冷对,“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他做错了吗?他做错了什么?
他皱着眉头没有想明白顾妤为什么要这样问他,伸手想抓住顾妤转身离开的裙摆,却抓了个空......
窗外已经天光大明了,他睡了很久,从昨日下午到今日黎明。
在诏狱里他从结果倒推,想了许多种可能,却想不明白如果沈家倒台了,究竟对谁最有好处。
但是他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幕后一定有人在针对沈家。
或许一开始管易云的事也是这人做的手脚。
朱胡喜,难民进城,顾缙。
管易云,诗会,云仙阁,许裘。
还有东方弘耀,魏琮……这两人才高八斗,若是参与春闱定能上榜,怎么突然就被人暗害,择了出去,落了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而且这些人大多和顾妤认识,顾缙更是顾妤的兄长,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顾缙和许裘之间本是泾渭分明的两条线,但是却在某一个时候交集汇合到了一起。
顾妤如果也认识许裘的话,那可真是巧合下的巧合了,天下没有那么多巧合。
他尚且想不明白顾妤在其中做了些什么,但既然怀疑了,那就是怀疑。
她不是幕后主使,可能也知道些什么。
幼时有个从小伴他长大的书童,偷了他的文章给别人,让他落了个抄袭的污名。
他最后怎么样了,应该是被杖毙了,现在坟头草也有三尺高了。
阿妤啊,阿妤啊,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李府。
“犬子今日十岁寿辰,多谢各位大人赏脸,还请各位大人吃好喝好,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尽管提。”
李时钦站在众人当中,拱着手,威严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满脸横肉硬是被他挤出一堆褶子。
他自知此事之后官职不保,只能在卸任前多拉拢些同僚旧友,又拉着自家的弟弟到各处结识敬酒,希望将这些人脉交予弟弟。
沈长清亲自来在他的预料之中,还带了很重的谢礼,他理所应当地收下了。
“沈公子,这是李某的弟弟,现在在刑部任职,还请沈大人多看顾看顾,若是犯了错也不要看我的颜面,该罚就罚......”
刑部一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沈修文替他谋的缺。
李时钦是武将出身,没什么八巧玲珑的心思,只希望自己的弟弟在官场多张护身符。
他倒满了一大酒碗的酒,一饮而尽,很是豪迈洒脱。
“家父既然举荐了小李大人,自然是信任小李大人的能力,小李大人也不不必妄自菲薄。”
沈长清将酒盏里的酒也一饮而尽,“我听闻家父说过,小李大人做得不错,若是有机会还能更上一层楼。”
再看这位被称作小李大人的李时铎,身体敦实,面庞比李时钦要白些,耳宽而厚,眼睛圆而小,大鼻梁厚嘴唇,很有福气的长相。
他知道兄长这是在为他铺路呢,在场的估计就他官职最低,在席间他很少说话,脸上挂着弥勒佛似的笑容,见人逢迎就点头称道。
现在听闻沈长清这般说,眼神里闪过一丝激动,那可是吏部的沈修文说的话,他这样说了,就说明他再小心些很快就能升官了。
他可不管沈家为什么要帮他,好处实打实地落在了他身上,这样就可以了。
“沈公子,还请你代我沈大人的好。”他神情激动地上前敬酒。
沈长清笑意吟吟地接下了,“一定,一定。”
他寻了个空档,和李时钦一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商议。
“李指挥使,这次漏题的事牵涉到了我,我总觉得这幕后的人针对的是我,想要将脏水泼到我身上,这样一来沈家肯定也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还请李指挥使向我透露一二,时智轩是如何将试题泄露出去的?”
李时钦点头道,“这个说来也惭愧,贡院南门的砖墙竟然被人做了手脚,题就是这样漏出去的。”
“所以是时智轩自己出题卖题?”
“我们在时智轩的府上搜到了一些证据,这件事很快就能盖棺定论了,还请沈公子放宽心,这事既然是有人祸水东引,我也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嗯,还请李指挥使多多操心,这事早些查清楚,也还我和其他举人一个清白。”
这样一看时智轩似乎没有与其他人有交集,难道试题真的是从父亲这里泄露出去的吗?
还是那些买了试题的人?
“自然自然。”李时钦连连点头。
李时钦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沈公子,后院是我夫人办的宴席,邀请了不少女眷,前些日子她去承天寺为小儿祈福,遇上了武安侯府的小姐,所以一道也邀约了过来。”
“顾家小姐很是担心你,你出了诏狱若是还没有见过她,不妨趁此机会同她好好叙叙旧。”
沈长清笑意不达眼底,“确实该见见她了。”
“那我给你安排个清净的小院,你们去那说说话吧,你同顾小姐也是好事将近了吧......”
他眼底揶揄,“顾小姐倒是真心对你的,你瞧你入了诏狱,她都未做出什么毁诺之事,还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为你打点......”
他笑道,“多谢李指挥使的安排。”
沈长清踏入李府偏居一隅的小院,院中种满了玉兰树,正值时令的玉兰花开得正盛,倒是个谈论风花雪月的好地方。
庭院青白片片,沐浴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之下,似是在白色之上添了一层金缕衣。
他背着院门,正专心地赏着花,听闻身后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沈郎。”顾妤唤他,沈长清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转身看向她。
“我才听闻李夫人说你也来了李府,就想着来见你一面。”
顾妤道,“前些日子我去承天寺为你和父兄祈福,那儿的菩萨还是那么灵验。”
“是阿妤有心了。我没做过那些事,等三法司查清楚,自然能出来的。”沈长清说道。
他邀请她在树下的石桌石凳旁小坐一会儿。
“你说巧不巧,我在前面的厅堂宴席间竟然还碰上了一个熟人,他之前同我一块蒙冤受难,现在也一齐出来了......”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这个人,他姓许名裘,义父是许山海。”
“啊?”顾妤惊呼出声,“他怎么来了,我听说过他,兄长也同我说起过他......”
她特意在说别人坏话时压低了声音,“他可不是个好人,你也莫要和他打交道。兄长似乎也不喜欢他。”
“呵呵......”沈长清闻言轻笑道,“人好坏与否可不能单纯看他做的事。”
“啊?那要怎么看?”顾妤好奇道。
“看结果,对你有利他便是个好人,不利则是个坏人。”
“这......”
顾妤皱着眉头,心里不认同这个看法,但是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我总觉得你这是歪理。”
“但是很多人遵从的都是这样的歪理,阿妤,好坏是相对的,有时候你觉得他是个好人,但他偏偏做的事都是在害你,你觉得这人还能继续相交吗?”
“自然不能。”
顾妤摇摇头,若有所思,“所以即使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大坏人,若是他做的事是对你好,他对你而言便是个好人......”
她说这话时神色单纯,沈长清倒不想怀疑她是意有所指。
他垂下眼睫,“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你父亲那边怎么说?”
“想来是战事焦灼,我没有收到任何书信。”
顾妤说起这事满心忧虑,秀眉紧蹙,“我毕竟不在朝堂,不知道北方那边的具体情况,还请沈郎替我问问沈伯伯。”
“好,我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见她忧心忡忡,沈长清起身折了一只开得正盛的玉兰花递给顾妤。
“这花洁白如雪,倒像是你的性子。”
顾妤伸手接过玉兰花,小声嘀咕道,“到时候李夫人见到了问我,我就说是你折的奥。这花开的好好的,折下来反而活不成了。”
沈长清见她埋怨,展颜一笑,“它原本也活不久,原想博你一笑,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你既然送了我,我会好好养着的,续些清水,不知道能不能多活一些时日。”
顾妤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玉兰花,洁白的椭圆形花瓣招展着,形似莲花,中间嫩黄色的花蕊很小,从枝头折下了也很好看。
“对了,前些日子东方弘耀和魏琮还来了我家中做客,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顾妤诚恳地摇摇头,“我从承天寺刚回来两日,又不是大罗神仙,从哪里去知道这些消息?沈郎你今日属实有些古怪,又是送花又是问话,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给你添麻烦了?”
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几日的事交代一下,“自那日你说东方弘耀和魏琮他们没有去参加春闱,便约了东方弘耀问了问情况。”
“因着这几日心神不宁,既担心父兄也担心你,就去了祖母在世时常带我去的承天寺,没想到能在那遇到李夫人。”
“我担心你,拦了李夫人,问了许多话,她看在我父兄的面子上宽慰了我许久,也透露了消息,我这才放心下来。”
“我和李夫人相交甚好,她邀请我来她儿子十岁的寿诞,然后在李府就遇到了你。”
顾妤再次定定地看向沈长清,他白衣落拓,目光落在了别处。
她不解道,“我是哪里做得不对吗?”
沈长清看着顾妤泫然欲泣的脸,开口道,“倒没有做错什么,不过你毕竟尚在闺阁之中,为我多番打探消息实属......不太妥当......”
“你既然相信我,就应该在府中安安静静地等我回来就好。我没有做的事,自然不会真被人诬陷了。但是你同李夫人走得近,倒像是我同李时钦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似的。”
“沈长清,我担心你,生怕你在诏狱里出不来,你却只想着自己的名声有没有受损。”
顾妤忍着眼眶里的泪,“你先前说的那些理,我便觉得哪里不对,哪成想是在说我来着......”
她原本想将花丢在地上,手中动作一顿还是放在了桌上,“我愚笨,不如你聪明,不懂圆滑,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那你就找个聪明的小姐去吧。”
顾妤不等他反驳,气冲冲地就走了,挂着泪出了小院,心里则在想沈长清怎么突然就会怀疑起她来了。
是不是东方弘耀那里说错了什么话?
她和许裘认识的事绝对不能让沈长清知道,要不然这些天发生的事,相关的的人都与她相识,她怎么能置身事外?
然后是最让她惴惴不安的事,北方那边的战事情况究竟如何?
如果顾家父兄真出了事,即使沈家倒台,她又要如何去斗孙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