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叶之鲸

　　　　第二十八章·过年（二）

　　烟花放完，三人收拾了垃圾往家去，马上十二点了，得回去包饺子了。

　　李云瑶失神的跟在两人身后，她的好哥哥正不知道跟人说着什么，旁边的齐之宣笑得很开心。

　　“李云瑶？”庞鲸把烟花壳子扔了，看她落后一截慢吞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了一句。

　　李云瑶被他叫回神，“诶，来了来了。”她应了一句跟上去扔了手上的垃圾。

　　回到家里，大人们已经忙活上了，美华夫妻俩一个绞肉一个拌馅儿，大舅和舅妈擀饺子皮儿，俩人特别利索，竟然可以同时擀好几个剂子。

　　“妈，馅儿别放蒜啊。”庞鲸刚把手上沾的那些烟花灰尘洗干净，见着他妈在拌馅儿，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李美华不耐烦地摆手，“小齐不吃蒜，你都念叨八百遍了！我弄了白菜猪肉和韭菜猪肉两种，都没蒜！”

　　“没事的，我可以吃没蒜的。”齐之宣拉了一把庞鲸，一大家子人呢，为了他实在太麻烦了。

　　“没事儿。”庞鲸拍了拍他的手，撸起袖子，也准备帮着干活儿。

　　李云瑶像个监控，就这么来来回回的盯着这俩人，是吧是吧，她想的没错吧！

　　他哥虽然人很好，但可没对谁这么上心过，和小宣哥...没错吧!

　　齐之宣也洗了手，正跟着庞鲸学他的元宝饺子包法，庞鲸动作超快，一掐一个，齐之宣一直让他慢点慢点，可学到最后还是包了个露馅儿饺子，两人哈哈笑个不停。

　　李云瑶观察半天，但看这俩人这么开心，心情又突然舒畅起来，她并不歧视同性恋，他哥和小宣哥看起来很好，很开心，这就够了，也许这条路不好走，但世界上也没有什么绝对好走的路，异性恋还有离婚的呢。

　　想明白了，她也就不纠结什么了，也插进人堆里包饺子去了。

　　包了一会儿，舅妈突然拍了下手，叫李云瑶：“诶，小云，你去我屋拿那个硬币过来，我消好毒了，包几个硬币饺子图个好彩头！”

　　“好嘞！”李云瑶迅速冲到爸妈房间拿了三个硬币过来，往年他们也会这么做，包几个硬币饺子，谁吃到就会有一年的好运气。

　　家里人多手快的，不一会儿就包了好几百个饺子，所有盖帘板都放的满满当当，于是就开始一边包一边下锅，给新饺子腾地儿。

　　电视里的春晚一直放着，主持人喜气盈盈的，正在倒计时，锅里的白胖饺子咕嘟嘟浮上来，随着新年钟声的响起，屋外头的烟花声震耳欲聋，这时候，饺子也出锅了，大家端着饺子互相道着新年好，新的一年就这么热热闹闹的来了。

　　“给，就吃这几个，多了积食，快吃。”

　　庞鲸端了几个饺子给齐之宣，不多，大概只有五六个的样子。

　　“好。”齐之宣接过筷子点了点头。

　　吃第一个的时候，他就咬到了硬硬的东西，吐出来一看，是硬币！

　　没想到这么多饺子，他吃第一个就能吃到硬币，转身开心的和庞鲸分享，没想到庞鲸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齐之宣还纳闷，怎么都不给点反应。

　　吃到第二个的时候，他觉出不对劲了，又是硬币，等吃完全部的饺子，三个硬币竟然都在他碗里。

　　“诶，你怎么回事啊。”庞鲸在若无其事的嗑瓜子看电视，齐之宣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庞鲸看了一眼，让他收好，然后继续磕他的瓜子。

　　另一边的李云瑶正到处问谁吃着硬币了，问了一圈都没谁吃着，寻思着是不是还在那些没下锅的饺子里，闹着叫她爸再下点儿。

　　齐之宣把硬币擦干净，偷偷的收起来，心里觉得庞鲸真是个小孩儿，竟然还玩黑箱操作，想着得给李云瑶发个红包才行，没了小硬币，总得让她沾点大钞票的好运。

　　嬉嬉笑笑闹到半夜，大家肚子都吃了个溜圆，然后就是拜年，姥姥给所有小辈都发了红包，甚至还有齐之宣的份，姥姥握着他的手，反复叮嘱：“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他捏着温热的红包，眼眶发酸，轻轻抱了抱姥姥，低声说：“谢谢姥姥。”

　　回到自己房间，齐之宣还盯着红包发愣，父亲去世后，几乎没再收过长辈的红包，他觉得自己二十二岁之前都是个小孩儿，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小孩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管，想干嘛干嘛。

　　可突然有一天，就需要他面对所有问题，一夜之间叫他强行长大，他害怕、焦虑、崩溃，又不得不重新站起来，硬着头皮往前走。

　　但是今天又收到了红包，好像自己又变成那个小孩儿，在乱糟糟的生活里，可以短暂的喘息一下，就算变成懦弱的小孩，也不会被笑话，真好。

　　“怎么，收到红包乐傻了？”

　　庞鲸把大灯关了，留了个小夜灯，上次齐之宣流鼻血之后，他就找了个小夜灯，方便晚上看这家伙是不是又滚到炕头上睡，好给他拉回来。

　　“没，就是好久没收到了，很意外，也很..开心。”齐之宣把红包收起来，裹着被子和庞鲸凑到一块儿聊天。

　　“你知道吗，有一年过年，我大概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吧，我邻居从国外回来，带回来一种巧克力，分给附近的几个小朋友，我也分到一块儿，特别特别好吃，我就省着吃，但还是吃完了。

　　我爸妈看我那么喜欢，就想着给我买，但是那时候出国不方便，我爸跑遍了海城所有百货商店都没找到。还是他一个朋友正从国外要回来，他找人带了一盒，那个带巧克力的阿姨晚上好晚的飞机到海城，我爸就连夜去拿。

　　他回到家，都已经半夜了，我都睡着了还把我摇醒，我妈就披着衣服把我裹被子里，我爸一身寒气的给我剥巧克力，我都不用伸手，坐在被窝里，就那么吃了一块。

　　其实我早就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但是每当想起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好幸福，就跟今天拿到这个红包的感觉一样，非常非常好。”

　　齐之宣絮絮叨叨的分享自己的童年故事，庞鲸静静听着，看他说起开心事时，眼底的微光热切又温暖，心里也跟着软成一片。

　　“哦对了！”齐之宣突然想起什么，下炕跑到行李箱翻找一通，拿了个什么上来。

　　“这个给你的，虽然是红包，但里面不是钱什么的。”他给庞鲸递了一个红包过去，又接着说：

　　“没跟你说过，我爸爸妈妈都是教美术的，我也是美术生，之前我在海城读大学，念到了大四，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被延毕了，后来有些心理原因再也画不了画了..

　　我非常喜欢画画，但是画不了画的这些年我都很痛苦。”齐之宣说到这，语气也沉了几分。

　　“不过那天我看了你的比赛，不知道怎么，我突然就可以画画了！那真是我这一年觉得最好的事。”

　　庞鲸慢慢的打开红包，拿出里面的东西。

　　“所以我把我一年中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送给你，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帮助和关心，希望你新的一年也开心交好运。”

　　在齐之宣说着的祝福声中，庞鲸慢慢展开里面那张纸。

　　是一幅画。

　　画的是鲸。

　　蓝色的，凶猛的，乘风破浪的

　　鲸。

　　庞鲸拿着这张薄薄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手指都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他感觉自己眼眶发热，他实在，实在是...

　　心里的东西早就关不住溢出来了，在这一刻，几乎要从他的身体里喷涌出来。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抱住了齐之宣。

　　齐之宣一愣，被他箍得很紧，紧的都有点喘不上气。

　　“你...”齐之宣想说点什么，但耳边传来了他颤抖的声音。

　　他说

　　“齐之宣，到我身边来吧。”

　　齐之宣忽的静默了，想起手腕的那个吻，他有些慌张。

　　庞鲸稍稍松开些，却仍将他圈在怀里，齐之宣身上还裹着层被子，不知道是太热还是太紧张，感觉身上有层微微的汗意。

　　庞鲸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亲昵的蹭了蹭，然后哑着声音开口：

　　“齐之宣，到我身边来吧，让我当你的家人，我会给你买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我会给你做你爱吃的八宝鸭，我会照顾你，关心你，会当你的鲸鱼，一直陪着你，直到我消失的那一天。”

　　“好吗？”

　　庞鲸的脸贴了过来，嘴唇不断在他脸颊上下的轻蹭，像要吻他，又没有吻下去。

　　齐之宣的脸烧起来了，呼吸都乱了章法，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不停擂动，每一下都又急又重。

　　可是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回答，庞鲸还是一直隔着被子搂着他，他又闻到那个干净清爽的大海的味道了。

　　每次这个味道都会让他感觉自己在阳光下曝晒，在大海中荡涤，能把心底所有糟糕的、腐坏的东西通通都杀干净，就好像庞鲸在身边的每一刻，坏心情都被驱逐出去。

　　所以他喜欢庞鲸吗？愿意让他来当自己的家人吗？

　　“你可以再想想，不用这么着急回答，我会等。”

　　庞鲸一直没等到他的回答，也不气馁，反而语气很温柔，又把他的额头抵在自己额头上。

　　“但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很困难的，你都可以告诉我，不要再自己一个人痛苦害怕了，我实在……实在太心疼了。”

　　庞鲸的声音哽咽起来，手落在他的左手腕上，一直温柔的，轻轻的抚摸，抚摸那些丑陋又狰狞的伤疤。

　　“好吗，齐之宣。”庞鲸又问他。

　　齐之宣眼圈红了，喉头艰涩的上下滚动。

　　不知过了多久。

　　“好..”

　　暗哑的声音传来，庞鲸又紧紧拥住了他。

　　是的，他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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