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之恋

　　1

　　喧闹退去，归于宁静。水城滨江大道915号，十二层高的居民住宅楼顶楼，柔和的灯光让大厅披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韩梅罩着一件宽松的T恤，坐在沙发上吹头发。本来，她从来都不自己吹头发，从棕蓝湾畔回到家已经深夜一点钟了，她常光顾的发廊早已经打烊。

　　“妈咪，我帮你吹吧。”苏桐刚出浴室，裹着淡蓝色的浴巾，如出水芙蓉般娇嫩。

　　“不用了，头发都快干了。你也洗头了，我帮你吹吧。”韩梅按下苏桐，不由分说便吹了起来。

　　母女俩难得的温馨一幕。

　　“妈咪，我突然想，你需要一个人陪你了。”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来的来了也没有结果。”

　　“什么该来不该来？妈咪，你是不是已经有目标了？”

　　“妈咪的目标就是你尽快结婚，了却我多年以来的心事。你今天和张硕伦谈得怎么样？”

　　苏桐眨了眨大眼睛，不直接回答母亲的问话，反问母亲：“我和张硕伦成了，你的另一半是不是也该揭晓了？”

　　“唉，你这孩子，怎么总关心妈咪的事？妈咪那么多年都一个人过了，不也挺好吗？”韩梅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真的好吗？身边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我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

　　“我要你在我身边干嘛？我恨不得把你踢出去，二十五六了还不嫁人。”

　　“我这不就准备嫁给张硕伦吗？”

　　韩梅按下吹风机的暂停键，侧转过身，兴奋地说：“我就等你这句话。张会长跟我说了，你随时可以来水城这边工作，张会长要装修的项目多得你干不完。你回去之后着手安排一下。”

　　苏桐却给母亲一个白眼：“水榭春堤的项目还没完工呢。”

　　“你前期工作都铺垫好了，可以交给唐海月跟进就行了。”

　　“海月是可以，我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她还没出院呢，应该也快了，明后天就可以了。”

　　“你能吃得消，难道她就吃不消？”

　　“她还要负责设计和改稿送稿。”

　　“你们广州不是还有一个团队吗？再抽调一个人过来，两个也行。我跟你说，张会长的项目如果不尽早拿下来，我就怕他给别人做了，他的项目都是大项目，明白吗？”

　　“你是说青城和水城同时开展？”

　　“不可以吗？我们有的是人，资金也不用愁，水城这边的资源更丰富，只要你挑头，剩下的管理员、技术工、装修材料等等，我统统给你安排好。”

　　苏桐用手摸了摸头发，差不多干了，叫母亲停下。苏桐转过身，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母亲说：“妈咪，你之前说过的，我和张硕伦成了之后，你的终身大事也得解决了，我不想再看到妈咪一个人那么辛苦操劳。”

　　韩梅有点不耐烦了：“我说过了，妈咪的事不用你操心，想结不简单吗？追妈咪的人比追你的人还多。但是，你不是不知道，妈咪再结婚的话，就是三婚了。俗话说，事不过三，如果三婚又不如意呢？妈咪岂不成了别人的笑话？”

　　“难不成你就这样一直单下去？”

　　“单就单呗，十几年都这样过了。”

　　“妈咪…”

　　“好了，别再说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早点回去，给你十天八天时间把青城的工作交接好，尽快来到水城。”

　　苏桐准备回房，忽回头，说：“妈咪，冷大哥你不见一下吗？”

　　“有什么好见的？”

　　“你们是故人啊。”

　　“都几点了，还见什么见？”

　　“妈咪你不都天亮才休息吗？你就见一见吧，他住在五楼的宿舍里。”

　　此刻的冷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像候在偏殿的臣工等待女皇陛下的召见，却迟迟等不到侍者来传唤。

　　该不该发条信息给她？发什么内容适合？这个时间点发信息会不会干扰她？冷锋盯着手机发呆。不料，“叮”的一声响，微信收到了一条信息。冷锋又惊又喜，点开，却是苏桐发来的，叫他早点休息，明天八点钟回去。其实已经是凌晨了，明天即是今天。

　　看来等不到女皇的召见了，未免有些懊恼，但心头之石也算落下了。

　　2

　　天亮后，公司的食堂热闹非凡，来用早餐的员工络绎不绝。冷锋一个都不认识，坐在一个角落里啃着包子。忽然，吴楚立跑来找冷锋。

　　“苏总叫我买了一束鲜花，要放在她车里。”

　　冷锋掏出车钥匙递给吴楚立。吴楚立却说：“苏总的车只有她和司机能开，我不能拿她的钥匙，你一会开一下后备箱就行，遥控能开得了。”

　　冷锋起身，说：“我这就跟你走。”

　　待冷锋把鲜花放好，苏桐来到了。冷锋不知道苏桐买花是何意，想问又不便问。苏桐看着冷锋欲语还休的样子，笑了笑说：“今天海月出院，我们直奔青城人民医院。”

　　“噢，太好了。”冷锋打了一个响指。

　　“瞧你高兴的样子，我们这就出发吧。”

　　“苏总你还没吃早餐吧？”

　　“我早上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两片吐司，算是吃了吧。”

　　冷锋启动了汽车，缓缓驶出了公司大院。粉色的宝马车刚出门岗，一辆蓝色的玛莎拉蒂车突然从旁边窜出，瞬间刹停，横在宝马车前面。冷锋摁了一下喇叭，还骂咧了两句。玛莎拉蒂车后备箱门自动弹开了，车上下来一男子，走到后备箱，拿起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向宝马车走来。

　　苏桐打开车门，迎上去，劈头就是一句：“有你这样拦车呀？想送我花用不着这样突然袭击！”

　　张硕伦忙不迭地道歉：“我发信息给你了，你没回。后来我问阿姨，说你一早要回去，我便急匆匆赶来，实在对不起！”说完递上鲜花。

　　苏桐不接，仍是带气斥骂：“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开车的冷大哥都忍不住骂娘了，你这样搞我很不开心。”

　　张硕伦望了一眼冷锋。冷锋摇下车窗，不知道什么情况，欲下车来。

　　“冷大哥你不用下来，没什么事，马上就走。”苏桐说罢，转头对张硕伦说：“你走吧，三天之内不要跟我联系。”

　　“那我跟你去青城可以吗？”

　　“你去哪里我管不着，但不要跟在我身后，不要让我看到你。”

　　张硕伦又递上鲜花：“花是无罪的，收下可以吧？”

　　“我说过不收了，还要我重复第二遍吗？”苏桐是真生气了。

　　张硕伦进退失据左右为难，突然跑到冷锋面前说：“你叫冷大哥是吧，您替我收下行吗？您可以把后备箱打开吗？”

　　尴尬传给了冷锋。冷锋望了一眼苏桐，苏桐微微点了一下头。苏桐明白，张硕伦虽然鲁莽了一点，但台阶还是要给的。

　　宝马车的后备箱打开了，张硕伦赶忙跑上去。

　　“哟，这里还有一束鲜花呢。”张硕伦甚是疑惑。

　　冷锋下了车，把两束鲜花摆放好。

　　张硕伦好奇地问冷锋：“这束花谁送的？”

　　“苏总买的。”

　　“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自己买花？”

　　“送给闺蜜不行吗？”

　　张硕伦喜颜顿开：“可以的，可以的。”说罢小步跑回他的车，钻进驾驶室，疾弛而去。

　　3

　　苏桐上了宝马车，气仍然未消，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水城首富的张公子，行为怪诞荒谬。”

　　冷锋不说话，他不想随意去评价别人，何况他也知道了苏桐与这个首富公子的关系。

　　“这种人能托付终身吗？”苏桐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冷锋。

　　冷锋仍然是不说话。

　　苏桐不客气了：“冷大哥，我问你话呢。”

　　冷锋才反应过来，却有点不知所措，其实是装作糊涂：“啊？你问什么？”

　　“算了，当我没说。”

　　冷锋幽幽地说：“如果有一个人为你痴为你疯，为你付出所有在所不惜，也许是真爱吧。”

　　“真爱也不能任性而为。”

　　“爱情哪有理智可言？”

　　“没有理智哪岂不是要毁灭？”

　　“也可以催生啊。”

　　“催生什么？”

　　“力量与勇气。”

　　沉默了一会，苏桐突然又冒出一句：“冷大哥，你相信爱情吗？”

　　“我相信爱情，因为人有七情六欲。但是爱情能不能长久，我不敢肯定，因为人有七情六欲。”

　　“既然不能长久，为什么还要去爱呢？”

　　“人生短暂不过百年，为什么不去爱呢？”

　　“也许爱情会使人愉悦，但是也会埋下痛苦的祸根。愉悦是短暂的，痛苦是长久的。人为什么要用短暂的愉悦换取长久的痛苦？”

　　“你没有经历过，怎知道是痛苦呢？”

　　“我一想到我妈这个样子，我就为她伤心。她那么优秀，为什么两段感情都是痛苦收场？”在冷锋面前，苏桐竟然豪不避讳谈论自己的母亲。

　　“其实，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当一个人有更大的事业追求时，爱情或许可以放一边。”

　　“我妈不管事业上有多大的成就，我始终觉得有遗憾，而且这种遗憾还影响到了我，甚至包括我弟弟。”

　　“或者只是你的感觉，遗不遗憾只有当事人才能真正体会。”

　　“我从小没见过我父亲，我弟也没有享受过他的父爱，这还不是遗憾吗？”

　　“你妈的情况有点特殊。其实，绝大部分人的爱情都很普通，绝大部分人都是在平平淡淡中度过一生。”

　　“我妈单身十几年了，现在四十几的人了，总是催我早点嫁人，我现在反过来担心她能不能再嫁。”

　　“你妈那么优秀，怎么会愁嫁呢？”

　　“唉！我妈脑袋里只有钱。”

　　“如果爱情是痛苦的，独身也许是一种解脱。”

　　“不仅仅是爱情，人生来就痛苦，在追寻理想的过程中更是要忍受各种各样的痛苦，最后理想实现不了，便寻找各种理由来掩饰自己的失败，或者是放纵自己的无能而堕落。”

　　苏桐此话一出，冷锋瞬间石化了，自己的人生何尝不是这样——事业失败、婚姻失败，然而却没法从失败中解脱，是不甘？还是心存幻想？

　　良久的沉默。触及灵魂的交流，沉默是最好的表达。

　　3

　　此刻，青城人民医院住院部普外科的某个病房里，唐海月正享受着花团簇拥带来的惊喜与宠爱。主治医生告诉她，今天可以出院。

　　主治医生话落没多久，叶素华便来了，还带来一束鲜花，是几支黄色的康乃馨，花骨朵娇羞般不敢在众人面前绽放，但芳香已藏不住了。叶素华值的是夜班，眉角眼梢藏不住熬夜的憔悴。鲜花是叶素华打电话给医院门口的一个花店送过来的。叶素华闻了闻花香，立时清醒了过来。

　　“海月啊，花可不是我送的，是有人让我送的。”

　　“是桐桐么？”

　　叶素华微笑着点点头：“被人惦念被人关怀真是幸福。”

　　叶素华与唐海月没聊一会，黄西奇回来了，手里也拿着一束鲜花，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百合水仙满天星紫罗兰红玫瑰什么都有。黄西奇守的夜勤，接到一个电话后便跟唐海月说出去一小会。这一会功夫是去买花。

　　“西奇，你跟我客气啥？你照顾我两个晚上，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黄西奇几乎是重复叶素华的话：“花不是我送的，是有人叫我送的。”

　　唐海月与叶素华对视了一眼，同时发声：“桐桐”。

　　叶素华拉着唐海月的手，像在抚摸一朵娇嫩的花骨朵，不无羡慕地说：“桐桐要把你宠上天了。”

　　然而，更大的惊喜在后头。当洪池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几个人不约而同“哇”的一声。只见洪池右手抱着一束玫瑰花，红红艳艳夺人眼球，玫瑰花香溢满了整个房间。唐海月接过鲜花的时候，她的笑脸也变成了一朵红玫瑰。

　　叶素华不客气了：“桐桐叫你送花，不叫你送玫瑰花吧。”

　　“是桐桐叫我送没错，但钱是我自己掏，送什么是我的自由。”

　　“但是红玫瑰代表爱情，你送不合适吧？”

　　“红玫瑰代表爱情，爱情代表新生。海月初愈，像花朵重新绽放，红玫瑰不合适吗？”

　　叶素华白了一眼洪池：“我说不过你，海月喜欢就行。”

　　唐海月又闻了一下花束，一脸的喜悦：“喜欢，我都喜欢，你们送的我都喜欢。”

　　“海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洪池又在发挥他理工男见微知著的预见力了。

　　黄西奇插话：“还用问，肯定是苏总送出更大的花。”

　　众人没聊一会，叶素华接了一个电话，完了对众人说：

　　“桐桐到了住院部大厅了，我们下去吧。”

　　4

　　早上九点钟的住院部，已经开始热闹了。冷锋与苏桐各抱着一大束鲜花，站在大厅中央，成了全场的焦点。

　　“看到没有，惊喜就在前面。”众人刚下到一楼楼梯口，洪池便嚷嚷了。

　　黄西奇眼尖，说道：“冷大哥手里也抱着一大束花，红红火火的，一看就是红玫瑰。”

　　叶素华有点酸酸地说：“你们两个老男人怎么搞的？争着给一个黄花大闺女送玫瑰花？”

　　洪池有点不好意思了：“巧合！纯粹是巧合！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叶素华嗤之以鼻：“哼！你们男人想什么，我还不了解？”

　　众人在大厅里汇合，喜庆的气氛在鲜花的衬托下，感染了整个大厅，过路人甚至步履匆匆的医护人员也忍不住停顿一下望一眼。

　　“冷锋，你送那么大的玫瑰花给我们的海月，什么意思啊？”洪池醋劲上来了。

　　冷锋歉意地笑笑：“别误会！我是借花献佛。”

　　洪池不依不挠：“哟！海月成佛了？成了你崇拜的偶像了？”

　　冷锋瞪了一眼：“你就会扣字眼。”

　　“你借的花未免太过扎眼了吧？上面还有花语呢——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哟！这是赤裸裸的表白呀！”

　　冷锋这时才注意到包装纸上的字，急辩道：“真的是借的，不信问桐桐。”

　　苏桐笑了笑，不解释。然后张罗大家合影拍照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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