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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明心意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穿行在晚高峰的车流里,陆周衍把书包抱得更紧了些,指尖隔着布料能摸到笔杆的形状,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到站后,他几乎是跑着穿过小区的林荫道,傍晚的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路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站在陈祁沂家那栋楼下时,他仰头望了望,三楼的窗户亮着灯,暖黄的光晕透过玻璃漫出来,看着倒不像没人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单元门的门铃。
“谁?”
对讲机里传来陈祁沂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些,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陆周衍的心猛地一跳,连忙回话:“是我,陆周衍。”
不一会儿
门“咔哒”一声开了。他噔噔噔跑上三楼,刚站稳,陈祁沂就打开了门。
对方穿着件宽松的灰色卫衣,头发有点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看见陆周衍,他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东西。”
陆周衍把书包卸下来,拉开拉链,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用软布包着的东西,递过去,“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陈祁沂的目光落在那布包上,呼吸顿了顿,伸手接过来。他的指尖有些凉,触到陆周衍的手指时,两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
软布被一层层揭开,那支深棕色的木质画笔渐渐显露出来,笔杆光滑温润,末端那个小小的“沂”字清晰可见。
陈祁沂捏着笔杆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抬起眼,看向陆周衍,眼底像是落了星星,亮得惊人,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茫然:“你……你怎么找到的?”
“问了门卫垃圾站的地址,本大爷去翻了翻。”陆周衍挠挠头,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只是去散了个步,“幸好找着了,没耽误事。”
陈祁沂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他低头看着那支笔,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笔杆,眼眶慢慢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说:“……谢谢。”
“谢什么,朋友嘛。”陆周衍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那大爷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猛地攥住了。
陈祁沂的手劲很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陆周衍回过头,看见他眼里蒙着层水汽,却死死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别走。”陈祁沂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恳求,“……陪我坐会儿,行吗?”
陆周衍的脚步顿住了,看着陈祁沂泛红的眼眶和那只紧紧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陈祁沂像是松了口气,手却没立刻松开,只是力道松了些,牵着他往客厅里走。
客厅里没开大灯,只亮着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还有点说不清的、属于陈祁沂的清冷气息。
陈祁沂把画笔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又转身去倒了杯水递给他,手指碰到杯壁时还在微微发颤。
“坐吧。”他自己先在沙发边缘坐下,背挺得很直,像是有点局促。
陆周衍在他旁边坐下,保持着半臂的距离,手里捧着温热的水杯,没说话。
落地灯的光落在陈祁沂的侧脸上,能看到他眼下的青黑,还有睫毛上未干的湿痕。
“我爸……早上走了。”陈祁沂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没再提画笔的事,也没问画笔的事,就跟姜雯一起去公司了。”
陆周衍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其实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向着她的。”陈祁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我妈走的第二年,他就把姜雯娶进门了。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家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陆周衍能听出那平静底下翻涌的委屈和难过。
“那支笔……”
陈祁沂抬眼看向茶几上的画笔,目光软得像水,“是我妈教我画画时用的第一支笔。她总说,等我画够一百张画,就带……”
话说到一半,他顿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陆周衍放下水杯,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吃颗糖?甜的。”
陈祁沂愣了愣,接过来放进嘴里,柠檬味的酸甜在舌尖散开,冲淡了一点心里的涩。
他看着陆周衍,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面裂开一道缝,透出点暖意:“你昨天……去垃圾站找的?”
“嗯。”陆周衍点头。
“问了门卫,说运到黄明站了,就过去翻了翻。”
“很脏吧?”
“还行,找到就不脏了。”陆周衍说得随意,像是忘了自己昨天在垃圾堆里冻得指尖发僵、沾了满身污渍的样子。
陈祁沂看着他,眼里的水汽又开始弥漫,他别过头,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低哑:“陆周衍,谢谢你。”
这次的谢谢,比刚才在门口时更重,带着点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两人之间。
陆周衍挠了挠头,有点不自在:“都说了,朋友……”
“不止是朋友。”陈祁沂打断他,转过头,眼神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他,“对我来说,不止是朋友。”
落地灯的光晕在他眼底跳跃,像落了满眶的星光。陆周衍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喉咙有点发干。
客厅里静了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两人之间悄然加快的呼吸声。
陆周衍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烫,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胸膛。
他张了张嘴,想找点话说,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陈祁沂那句“不止是朋友”在嗡嗡作响。
落地灯的光把陈祁沂的眼神照得格外清晰,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和冷淡,只有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认真。
陆周衍下意识地想躲开那目光,却像被钉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
“你……”
他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你说什么?”
陈祁沂没有回避,反而往前凑了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他的目光落在陆周衍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说,你对我来说,不止是朋友。”
这一次,每个字都像小锤子,轻轻敲在陆周衍的心上。
他看着陈祁沂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情绪,忽然觉得喉咙更干了。
他猛地别过头,看向茶几上那支画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套:“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才说这种话?”
陈祁沂轻轻“嗯”了一声,陆周衍的心刚往下沉了沉,就听见他继续说:“是心情不好,但这句话,我想了很久了。”
陆周衍猛地转回头,眼里满是震惊。
陈祁沂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带着点释然,又带着点紧张:“从你第一次帮我解围,从你怕我没朋友想拉我一把,从你……为了一支笔跑到那么脏的垃圾站里翻找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一样了。”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陆周衍的手背,见他没有躲开,才敢稍微用力一点,将那只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陆周衍,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带有目的接近他而叫哥哥,这次是因为喜欢所以叫陆周衍。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落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两人,空气里仿佛飘着淡淡的甜味,是刚才那颗柠檬糖的味道,又好像是别的什么。
陆周衍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他看着陈祁沂认真的眼睛,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忽然觉得,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些总是忍不住追随对方的目光,好像都有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轻回握住陈祁沂的手,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嗯,我知道了。”
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喜欢,或许以前是朋友,可从他不顾危险上山找他受伤时,或许更早是生病天天送早餐。
陈祁沂的眼里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像点燃了漫天星辰。
“那你……”
“笨蛋。”
陆周衍打断他,脸上慢慢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点痞气,又带着点羞涩,“你以为,本大爷是随便什么人都愿意陪的吗?”
客厅里的挂钟还在滴答作响,却仿佛被拉慢了节奏,温柔地记录着这个充满暖意的夜晚。
两只交握的手,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
陈祁沂的指尖还带着点微颤,掌心的温度却越来越烫,像是要透过皮肤,熨帖到彼此的心里去。
他看着陆周衍脸上那抹带着痞气的笑,忽然觉得眼眶一热,之前强忍着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用力,将陆周衍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陆周衍顺着他的力道往前倾了倾,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以前……”
陈祁沂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哽咽,“以前总觉得没人在意我,我妈走了,我爸心里只有他的公司和姜雯,我像个多余的人。”
陆周衍反手握紧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手背,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遇见你。”陈祁沂抬起眼,眼底的星光映着灯光,亮得惊人,“你会跟我抢最后一块排骨,会在我被人堵的时候第一个冲上来虽然是我赖着你,可你身上的炙热和真诚吸引着我,你会为了一支破笔跑到那么脏的地方……陆周衍,是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
陆周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想起第一次见陈祁沂时,那家伙被人堵住,浑身是伤还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淡,像只魅惑人心狡猾的狐狸。
谁能想到,这狐狸的内里,藏着这么多委屈和孤单,算计也只是保护自己的伪装。
“那以后……”
陆周衍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本大爷罩你。”
陈祁沂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容不像刚才在门口时那么淡,也不像平时那样疏离。
而是带着点真切的暖意,像冰雪初融,连眼角的弧度都柔和了许多。
“好啊,我的哥哥……”他应道,声音里带着点小小的雀跃。
客厅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暖意。
陆周衍看着陈祁沂笑起来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晚的灯光好像格外亮,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他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陈祁沂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掌心却很软。陆周衍忍不住用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引来对方指尖的微微一颤。
“那个……”
陆周衍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看向茶几上的画笔,“明天去学校吗?”
“去。”
陈祁沂点头,“期中成绩出来了,我能和哥哥做同桌了。”
“那么自信?果然还真的让你赢了!”
陈祁沂也跟着笑了笑,眼底的湿痕渐渐散去,只剩下清亮的光。
又坐了一会儿,陆周衍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妈该担心了。”
陈祁沂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却还是点了点头:“我送你下去。”
“不用,本大爷自己能走。”陆周衍站起身,顺手把空水杯放在茶几上。
陈祁沂却坚持:“送你到楼下。”
两人并肩走下楼,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又在身后缓缓熄灭。
晚风吹过,带着点夜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淡淡的暖意。
到了楼下,陆周衍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
陈祁沂点点头,却没立刻松开他的手。他看着陆周衍,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路上小心。”
“知道了。”
陆周衍笑了笑,反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也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他转身往小区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
陈祁沂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见陆周衍回头,他愣了愣,随即朝他挥了挥手。
陆周衍也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心里却像是揣了个小太阳,暖融融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那颗水果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柠檬的酸甜在舌尖散开,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一路甜到了心里。
今晚的月色,好像格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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