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百货商城

　　刘婉清被安排在住院部的单人病房，两人进入病房时，她正挣扎着捞一旁柜子上的水杯，黎楱见状小跑着过去拿给了她。

　　刘婉清颤抖着喝完了水，对黎楱说了声谢谢，声音不再像先前那么嘶哑，语调高高，重新恢复了活力。

　　看来她还不知道董有志死亡的事情，黎楱看了越澄一眼，越澄朝她微微摇头。

　　“我记得你，你常来我们面馆吃面吧？”刘婉清率先开口。

　　黎楱点点头，“嗯。”顺便找了个凳子坐下，越澄则站在旁边，有些心不在焉。

　　“刘阿姨，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您能说说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吗？”黎楱打算先将情况了解清楚。

　　病房的窗户敞开着，一阵风吹来，黎楱感觉有些冷，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越澄走过去关窗，往下看了一眼，瞥见楼下草丛的黑蛇，神情瞬间冷下来。

　　此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外勤部阻止发来消息，告诉他已经派人去幸福花苑做调查，让两人先回家。

　　黎楱也收到了消息，但是她没看手机，而是认真听着刘婉清说话。

　　刘婉清第一次撞鬼是在二月底。那时年关刚过，她和丈夫旅游回来，又开始马不停蹄准备面馆的食材。但丈夫董有志凌晨起床准备去店里时，不小心从楼梯跌倒，腿摔折了，只能在家休养，之后的进货都是刘婉清亲自操办。

　　有天她起床起晚了，出门时天已经微亮。走道楼道，却发现旁边坐着一个小孩。

　　“那时候天气还冷，那小孩就穿着个背心，又瘦，都能看见背后的骨头。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他就那么背对着墙壁，手里像是在捣鼓什么东西。”刘婉清说道，“我当时以为是哪家父母不做人，故意把他丢在这里，于是就跟拍他。我说......”

　　“你是哪家的孩子啊？你爸妈在哪里啊？”刘婉清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突然缩回手，那孩子身上很烫，烧得手疼。

　　刘婉清惊疑不定，但她还是又问了一遍：“你是哪家的孩子？这大冬天的，冷不冷啊？”

　　远处的天边已经染上紫色，天光漏进楼道，太阳就要出来，楼道间昏黄的灯光更加昏黄。

　　周围寂静一片，刘婉清见那孩子始终不搭话，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缩了缩衣领，刚要直起身，那孩子突然动了——

　　他将脑袋慢慢后仰，露出一双眼白多、瞳仁小的鬼眼，直勾勾盯着刘婉清。刘婉清瞬间血都冷了，匆忙后退，抵到身后的墙壁，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可那小孩的脑袋跟着刘婉清往后仰，直到后脑勺挨上后辈。他眼睛死死盯着刘婉清，终于开口：“我爸爸不见了，你知道我爸爸在哪吗？”他声音十分清脆稚嫩，如同聪明活泼的孩童。

　　刘婉清哆哆嗦嗦站起来，小孩再次开口，笃定地说：“你知道我爸爸的在哪。”刘婉清慌不择路往外跑，直到跑到人多、车多的十字路口才敢停下。

　　等身体暖和起来，她才想起和丈夫打电话，对方迷迷糊糊地接了，听着话语还没睡醒。刘婉清觉得这事不好说，于是只叮嘱董有志伤还没好，这几天不要出门。董有志向来老实听话，很快就答应了，也没多问。

　　因为这件事，刘婉清心慌了一整天，早早关了店铺，趁天没黑之前回了家。

　　“之后我还找了个大师买了几张符咒，后面一个月也没发生什么，我就以为没事了。”刘婉清突然做起拍拍黎楱的手，激动地说，“结果我老公伤好了，准备去店里那天，我就碰到鬼了，除了那个小孩，还有个鬼影，就是那个鬼影推得我。我当时就报了警，之后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总是不清醒。”

　　她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那几天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见过黎楱和越澄，以及总有个小孩让她把爸爸还给他。

　　可刘婉清哪里知道他爸爸在哪里？她和董有志两个人都不能生育，根本就没有小孩。

　　比起害怕，刘婉清更多的是生气。

　　她摇摇头，“你说这是为什么？我跟老董从来不做亏心事，也不害人，有时候有那种可怜人到我们店里吃饭，我们都不收钱的，生意好的时候我们还捐款。老董也老实，从来不跟人起冲突。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会找上我们！”刘婉清越说越气，胸口起伏，脸都涨红。

　　刘婉清拥有朴素传统的价值观，她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虽然脾气急了一点，嗓门大了一些，但对他人始终保持着善意，对那些弱势群体，能帮就帮。夫妻二人经营面馆更是用心，食材用料好，牛肉都是选品质好的，青菜都是买现摘的，经营这么多年，就涨过一次价。

　　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生意，刘婉清自认为坦坦荡荡。只是纳闷自己是不是真的倒霉。可转念一想，虽然在医院，但人好好的，周围有警察守着，于是开始相信事情很快会被解决。她决定等出院后和老董去庙里拜一拜，求神仙保佑。

　　黎楱又问了几句关于蓝色衣服和房子里布局的事情，刘婉清表示都记不清了。黎楱又问小区有没有哪个小孩去世？

　　“小孩应该是没有。我们这种老小区，就只有一些退休老人住了，带孩子的年轻人都不愿意来的，设施旧得很，在市区，房价也不便宜，买了装修又要花个大几十万，还没有电梯。我跟老董下半年都打算搬走的。”刘婉清说道。

　　“那他大概多大？”黎楱继续问。

　　刘婉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回答：“也......不大，就8、9岁的样子，挺瘦的。”

　　黎楱若有所思。

　　不管是刘婉清还是张阿姨，以及在702，都出现了那个小孩。将三个事件联系到一起，可以粗略推断那个小孩的行动线：去年7月份，他出现在幸福花苑，试图诱惑陈逸聪，可能想吃掉它，最后没有成功。今年二月份，他又再次盯上了刘婉清一家，具体来说是盯上了董有志。昨天，黎楱又在702看见了他的身影......

　　从他的行为和话语来看，他似乎一直在寻找一个家......

　　难道他生前被父母抛弃了，死后化作怨灵，缠绕在幸福花苑？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那个小孩与702的关系，黎楱怀疑702的火灾也是他造成的，三个女孩死后不甘心也变成了鬼。不过这个猜测还需要验证。

　　除了这些信息外，从刘婉清的叙述中，可以看出他和丈夫的关系很好。黎楱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董有志死亡的事情告诉她时，越澄突然开口提醒：“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得回去了。”

　　黎楱犹豫片刻后，点点头。刘婉清神色也有些疲倦，打了个哈欠。黎楱起身告别，正准备离开时，又想起关键的信息没问，“刘阿姨，您认不认识一个叫王凤霞的女士？”

　　“王凤霞是谁？”刘婉清疑惑，她不记得小区里有个叫王凤霞的。

　　“她养着两条黑狗......”

　　“啊！”刘婉清拍拍脑袋，“你一说黑狗我就知道了。是不是住在最里面的那个？她啊，精神有问题，时不时牵着大狗在小区里转，吓死个人。有人提醒她她就骂，有时候还打人。我们之前还跟物业反馈，都拿她没办法。”

　　刘婉清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她女儿死了之后才疯的。”

　　“她女儿去世了多久？”黎楱问。

　　“不清楚。”王凤霞摇摇头，“反正死了很久了，肯定不是这几年的事情”

　　难道，她女儿是就是那个小孩？黎楱再次跟刘婉清道别，和越澄走到门口时，再次被叫住，刘婉清靠在病床前，问：“你知不知道我家老董去哪了？他没事吧？”

　　黎楱心里一沉，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无法说话。

　　“他不会出事了吧？啊？”刘婉清见她不说话，也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走来两名警察，他们表情沉重，像黎楱和越澄出示证件后，径直进了病房，并将门关上。

　　黎楱看了一眼越澄，见他没什么表情，于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两人没走几步，病房内便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幸福花苑2单元4栋的某间房子，白炽灯忽明忽暗，冒着滋滋声，最终还是顽强撑住，撒出暗沉的灯光。已经被淘汰的老旧电视播放着动画片。里面的卡通小人在你追我赶，说着淘气的对话。

　　客厅沙发前茶几的地方铺着泡沫板，板上到处是污渍，既有黑褐色的泥垢，又散着红棕色的血渍，污渍上方一对孩童的腿，他穿着如同被泥浆跑过的短裤和背心，头发剃了一半，剩下一半凝固在脑袋上。

　　他眼白多，眼瞳小。怀里有个长一米的瘦长布娃娃，也同样脏兮兮。他撕扯着布娃娃胳膊，里面掉出许多小小的弹珠。

　　恶童玩了一会，突然不耐烦，将布娃娃摔倒一旁，整个脸都皱了起来，眼睛往下压，龇着嘴，极为生气，还模仿者活人剧烈呼吸。他双手捶地，发出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尖笑。

　　呼吸越来越重，下一刻，恶童手伸向自己腹部，将肚子撕开，露出两张交缠在一起的人脸，他想将人脸抓出来，肩膀却突然搭上一只手——

　　“还不行，还不行。”那人轻声说着，像是在安慰。一张脸从恶童身后的阴影中出现，脸型圆润带着笑意。

　　这张脸不少人见过。它现在还在警局的寻人通告里、异管局的搜寻令上，以及黎楱家立柜的第三层的相框里。脸的主人揽着14岁的黎楱，开心的笑着。

　　是黎凤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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