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梨花

　　明心虚岁五岁的这年夏天，春禾把账本拿来给明夷的时候，明夷刚好在练习，便给春禾用古筝流畅地弹了一首平湖秋月，春禾点点头，“不错，已有意蕴。”

　　明夷也有些自得，经过这几年的练习，她的琴艺和画技都有了不少的提升，画技的提升在她给工匠画暗器图的时候、感受最为明显。

　　她翻了翻账本，看着上面的数字日益增加，心里非常满意的同时也有些费解，“为何没有其他工坊仿制明成坊的商品？”

　　春禾道，“针对平民的商品，我们的规模大且利薄，其他工坊仿造并无优势。

　　针对贵族的商品，明成阁的名声已经打响，仿制更无意义。

　　倒是有些游商会在明成坊买大量的纸书到别处售卖，也有贵族从明成阁购入纸书后，在找匠人进行装饰，不过与明成坊和明成阁都无碍。

　　其他的食物衣物等，大都如是。”

　　明夷点点头，那其实现在明成坊和明成阁其实已经有些垄断的感觉了，幸好他们是良心企业呀。

　　明成坊的产品也不断推陈出新，上一年出了五色的羊毛线，广受好评，今年夏天出了牛奶制成的酥山，和现代的冰淇淋有些类似，也卖得很不错。

　　火药是肯定不能卖的，那些类似的暗器的饰品衣物，考虑到落在有心人之手可能会更麻烦，所以也没有放出去卖。

　　看着不远处缭缭的炊烟，近年工坊不断扩大，明成村已巍然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镇，也让纸书豆腐羊毛等物，慢慢渗入吉朝人民的日常生活当中。

　　就是...明夷想起徐妇头上的白色麻布，明夷问她为何一身缟素，徐妇带着失落的笑容回答她，“我侄女年初的时候生孩子，可能是天气太冷，又或者是头胎，过于凶险，没能熬过来，留下孩子去了。

　　不过孩子倒是很康健，牧场也有牛奶羊奶，孩子顺顺利利地活了下来。”

　　明夷原来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除开思想礼法外，生产力、技术、动植物的种类等等，都有很大的差距。

　　而这些差别，是很难通过个人的努力或者直接的知识弥补的。

　　例如在现代救了无数人后又被诟病的抗生素，需要一整套现代的化学工业做支撑，豆腐还能从石磨做起，化学工业...那就是无数个从石磨做起的了，明夷自问，这大概不是她能在有限的生命制造出来的东西。

　　在发现和创造的过程种，明夷越来越发现，人类文明的进程，是由一大群人甚至所有人共同推进的，并不是由几个人决定的。

　　当然，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在探索的路上，会因为偶然或者坚定，发现了新的火苗，但那一点小小荧光，是需要千万人前仆后继，才能最终成为熊熊烈火并照亮之后所有人的前路。

　　明夷想，如果有一天她要退休了或者要挂了，她就把她知道的、问AI能问到的都写下来，她可能无法看到那熊熊大火的燃起，但她希望可以留下前进的荧光，让后来的人要点起文明的火光时，能有所凭依。

　　不过，感叹归感叹，生活还是要继续。

　　明夷想，燃料，比如石油、煤炭一类，倒是可以找找。

　　而医学...医学她是一窍不通，不过，她隐约记得上辈子有一本这方面的神书，叫《赤脚医生手册》，据说在刚建国的时候很是流行过一阵，不过后来发展起来，这个就慢慢不用了。

　　不过既然有思路了，就问问AI吧...

　　嗯...版权限制？

　　若果她没记错，她当时好像留了一个后门，不过时间有些久了，记得不太清楚了...嗯，很好，没有记错。

　　嗯，保护水源，推行喝开水，这个可以有。

　　打预防针...这里没有预防针，牛痘接种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风险还是比较大，之后有机会再看吧。

　　断脐带的必须消毒，这个可以有...晚婚晚育...这个不用了....

　　.......

　　粗略看了一下书的目录，明夷觉得可以把一些章节单独摘录下来制成适合这里的医书。

　　不过，医学方面她终究是门外汉，在找师父还是找春禾之间犹豫了一下，她决定去找师父。

　　师父听了她的想法后，点头表示认可，给她推荐了一个人。

　　“医女华昔？”

　　明夷点点头，对春禾道，“师父说你认识。”

　　春禾点点头，“我确实见过她。”

　　明夷问，“什么时候？”

　　春禾：“早些时候，父亲受伤了，她跟着华家家主华融来府上医治，我无意中遇见她，她还帮我看了下眼睛。”

　　明夷：“那你的眼睛能医治吗？”

　　春禾摇摇头，“我出生时候，华融已经说过我不可能看见。她不过是好心，不过她的诊断和当初华融所说的，也无二致。”

　　“噢，好可惜。”

　　春禾道，“没关系，看见看不见...不重要。我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不过华家和尉迟家有故，我可以帮你引荐，她现在大概在王都吧，明年春天我带你去见她？”

　　明夷问，“我今年要和你一起去参加纸书盟会，我们可以在那个时候去找她吗？”

　　“你要参加今年的纸书盟会？”自三年前正式和各诸侯国达成协议，之后的每一年秋天，春禾和各诸侯国的大夫都会在王都一聚。一来是彼此沟通有无、确认下一年的合作细则，二来是确认上一年的账目，解决潜在的分歧。

　　刚开始时，师父会和春禾一道参与，自上年起，春禾就单独代表明成山出席。

　　春禾想了想，“可，我也去信一封给惟惠，看看他的想法。”

　　明夷不解，“为何要去信给他？”

　　春禾：“他担心你。”

　　明夷：“有何可担心的？你们又不是没见过那些带针的簪子。”

　　春禾叹气，“万事还小心些为好。”又问，“你去纸书盟会，意欲为何？”

　　明夷：“不为何，就是告诉他们，我也能代表明成坊。”

　　春禾：“可。”

　　到了纸书盟会那日，明夷在岑楼三楼见到头戴金冠腰缠云纹玉带、一身黑色深衣的惟惠，还是有些许无语，还有些不知名的情愫。

　　春禾介绍，“王子光，字惟惠，乃吉王二子，也是吾的师弟，明成子之徒。”众人互相行礼。

　　惟惠在外一直是谦逊礼让的样子，“吾今日不过欲与师兄师妹一聚，还望不扰诸位雅兴，诸位自便。”

　　众人又是一番推搡行礼。

　　惟惠落座后，春禾转向明夷，“孟辛，乃太史辛长女，名明夷，亦是吾的师妹，明成子之徒，与明成坊关系紧密，若我不在，明夷将会负起明成坊之责。”

　　众人一时呐呐，行礼问好后，明夷与众人落座。

　　出得岑楼的时候，明夷想，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还是交给春禾来办吧，他如今也算得上游刃有余。

　　上得马车，才发现惟惠也在，他问，“春禾说，你要去见医女华昔？”

　　明夷点头，“是呀。”

　　惟惠斟酌着开口，“你...莫要做些危险的事情，我现在不能伴你左右，你得多小心行事。”

　　明夷觉得惟惠头上的金冠晃得她眼睛生痛，但也知道他没有恶意，只得道，“我没有。”

　　不过这倒是给她打开了思路，于是她也斟酌着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惟惠头痛扶额。

　　春禾刚好进马车，见状，问，“怎么了？”

　　明夷：“没什么。”

　　春禾又问惟惠，“你不是说今天还有事，得赶回王宫？”

　　惟惠摇摇头，“罢了，还是改日吧，我和你们一起去见华昔。”

　　春禾道，“我们今天不能去见华昔了，我今年上午收到华家侍者的来信，说华昔随着家主华融进宫，为丽姬调养，这段时日应该是见不到她了。”

　　惟惠眼神闪过凛凛的光，“那我先回王宫吧，你和明夷直接回明成山？”

　　春禾点点头，事已至此，明夷也只能跟着点点头。

　　惟惠似松了口气，随后下了马车。

　　明夷本来想着，这次见不到华昔医女，那大概真的要等明年春天在王都的时候，才能见到她。没想到的是，惟惠来明成山的时候，把她也带来了。

　　那是一个一身素净女子，看着似乎和惟惠年岁相当，眼神温和踏实，浅浅行了个礼，“小女华昔，医工华家之女。”

　　明夷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过很亲密的女性朋友。

　　一来是她还没到要出去赴宴的年纪，二来是她母亲的亲族远在卫国，她父亲的亲族则过于简单，她一岁天哑，后来又有一半时间在明成山，人际关系实在过于简单。

　　于是她对华昔抱有浓浓的好感。

　　她行了个礼，简单自我介绍一番，就把她带到她的房间，把她起草的《赤脚...不对，她给这本书起了个符合这个世界的名字，叫《疾医方要》。

　　华昔医女大为感叹，笑着答应和她以前编撰此书，并感谢她的邀请。明夷激动地牵起她的手，却发现她手上有着大大小小的茧子。

　　她看出了明夷的惊讶，温和地笑着道，“我是医者呀。”

　　明夷觉得，这就是天使。

　　华昔问她什么是天使，明夷想了想，道，“上天的使者。”

　　华昔笑，“王子惟惠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语呢。”

　　“是吗...”明夷顾不上这些，“你知道牛痘吗？天花？这里有曼陀罗吗？”

　　华昔在明成山住了一个月，随后跟着明夷他们一同离开，返回王都过年。

　　《疾医方要》的初稿已经定下，明夷和华昔约定在王都要继续来往后，依依不舍地看她上了惟惠的马车。

　　春禾看着她，“你好像很喜欢华昔。”

　　明夷点点头，“还会有人不喜欢华昔吗？”

　　春禾：“不知道...惟惠让我们在北城开设明成坊，你可有想法？”

　　明夷：“北城？”

　　春禾：“北城处于王畿最北处，邻近北地，是王畿重要的军事重镇。不过北城冬日严寒，人烟寥寥，并不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城镇。”

　　明夷点点头，“无妨，若惟惠想要...总有他的理由吧，我们支持他就好。”

　　春禾面目温和，嘴角微扬，“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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