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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考必过符(二)
清晨,太阳初升,江宁市近郊绿草青青。
民间事务管理局外勤部办事处内,两名穿着制服的调查员正在对一名中年妇女问话。
“辛蕊,性别女,年龄46岁,住址江宁市宜兴街道25号,既往无犯罪记录,自五年前起成为韦昌宏家的帮工。”
“对、对的,调查员同志,我一开始是在韦先生主家里工作,后来他接回女儿就让我帮忙照顾她。”辛蕊急忙点头肯定,脸颊上的苹果肌跟着抖动,她停顿了几秒,又低声补充:“同志,这些我昨夜已经在别墅里和您的同事们讲过一回了……”
“只是照顾而已吗?他就没有让你做些其他的事?”调查员明显不信,言辞间带有质问。
“是有的……他让我盯紧她……还让我跟踪过她。”辛蕊颤声回答。
调查员直直看向辛蕊的眼底,他作为外勤部调查员,审问的嫌疑人物无数,眼前的女人虽看起来有些奸滑,但眼睛不会撒谎,她的眼神中带有惶恐、惊慌,不像是作恶之人的同伙,应该只是被韦昌宏利用来监视女儿的道具。
可惜韦昌宏在昨夜凌晨押送时突发心梗猝死,即便同车有治疗人员,但发病时他本就只余半条命,心梗来势汹汹,自是神仙也难救。
“唉——”调查员确认无法从辛蕊口中获取信息,不禁长叹一口气。
“长官!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韦先生的话去跟踪晓玲,你可千万别抓我,我老家里还有几张嘴等着我开饭!”辛蕊面色发紧,半自省半哀求。
调查员摆摆手:“行了,你可以走了。出去左转一公里,那里有个公交站台,可以去往市区。”
辛蕊如获大赦,整张脸生动起来,她连续朝调查员深深鞠了三个躬:“谢谢,谢谢长官。”
搭乘上前往市区的公交车,辛蕊左手托腮,手肘搭在车窗窗栏上,在窗外露出一截手臂。此举被眼尖的司机发现,他好意提醒:“后排的乘客,请不要把手伸出窗外。”
辛蕊双目闭合,没有理会司机的话。
由于这趟车内目前仅有辛蕊一名乘客,司机扭头往后望,又一次加大音量提醒。
“吵死了,闭嘴。”辛蕊不耐烦地蹙起眉,瞬间睁开双眼,眼神似刀子般锐利。
司机随即感到有一股寒气从眉心钻入,散发至四肢百骸,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一片潮湿,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僵硬地用力踩油门,再也不敢看后面的中年女人。
“泰和中街站到了,请乘客们有序下车。”
伴随公交车的站点播报音,辛蕊跨步下车,行走在街道上健步如飞,她熟练地进入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内,向上前询问的大厅工作人员展示出一张卡片。然后,她被恭敬请入直达顶层的专用电梯。
与明亮、充满现代气息的一楼大厅不同,顶层的照明皆以烛火为主。
自电梯中走出,辛蕊每往前走一步,走道两侧的蜡烛便随之亮起,映出辛蕊的面庞——她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略微凹陷的脸颊变得丰盈,就连被风霜所侵蚀的双眼也多出几分媚态。
她婀娜地走向走道尽头的房间,朝两扇古朴的雕花大门轻叩,颔首低眉,面带尊敬:“祭司大人,九号求见。”
门内寂静无声,但辛蕊依旧低着头,没有再重复她的话。半分钟过去,两扇门同时打开。
辛蕊心里大喜,但面上未敢表露过多,她刚进入房间就听见里面背对着她的灰袍男人道:“怎么这么晚才来,韦昌宏你可料理好了?”
“回祭司大人,按照计划,属下昨夜本该对韦昌宏下手,但却遭民管局的人抢了先。”
“什么?他被民管局带回去问话了?”
“没有,韦昌宏当时已经被民管局的人弄得丢去半条命,我只不过是让本该降临在他身上的灾祸提前了几小时。”
“你做得不错,韦昌宏对我们已然无用,体内又无绝命蛊,速速将他除去才是上策。”
“但……一九七被民管局的人带走了。”辛蕊有些忐忑地继续说。
“又是民管局!”隐藏在灰袍下的男人愤恨道,“他们这次又是如何发现的?你可有线索?”
辛蕊擦去额角滴落的一滴冷汗,“咚”一声跪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属下知错,是我一时疏忽,没能及时察觉韦昌宏女儿竟认识民管局的人,请大人责罚。”
偌大的房间里,顿时寂静下来,辛蕊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和嘴巴里呼吸空气的声音。
片刻后,她眼前多出两个从灰袍里露出的噌亮皮鞋头。
“小九,不用害怕,你替我看管韦昌宏数年,运输血珠一事从未出过岔子,虽然我们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他,但我不会为这种小事而责怪你。”雄浑的声音在辛蕊头顶响起,灰袍男人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况且,一九七体内种有绝命蛊,一旦他张嘴说出不该说的话,必会当场毙命,你不用自责。”
“小九谢过大人!”辛蕊眼眶因感动而湿润,她眨巴着眼睛,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祭司大人,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昨夜里,有一个民管局的人能使用御火之术烧毁一九七身上的禁忌咒纹。”
“怎么可能?他身上的禁忌咒纹是由高阶子蛊炼制而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你是不是看错了?”灰袍男人沉下声,并不相信辛蕊所述。
“我虽然没能亲眼所见,但一九七手臂上的黑纹的确……”
“好了——”灰袍人打断辛蕊的话,他转过身,“九号,未亲眼确认的消息以后不必再提。”
“是,属下谨遵大人教诲。”辛蕊俯身叩拜,不敢辩解。
“对了,既然民管局的人这么闲,不如我们给他们找点事做。”
辛蕊立刻会意:“是,属下即刻去办。”
……
一九七的死亡对于巫神教而言微不足道,但在民管局,外勤部所有干事都对一九七的死深感遗憾,他们中甚至有人都未曾见过一九七,一九七便突然在关押室里暴毙。这样的结果着实令他们意难平。
季无忧更是不用说,他分明已经琢磨好审讯一九七的计划,然而计划再次落空。关于巫神教的消息他仍旧一无所获。
然而,不光是一九七,连韦昌宏的心梗也来得突然,仿佛一切尽在巫神教的掌控中。更令人愤慨的是,此前季无忧向苏瑾提供有关陈梦茹的消息时,苏瑾已然派人时刻在陈梦茹家附近蹲守,但两个月过去,连一个可疑人员也寻不到。
搜查前三个月的街道监控,倒是有所发现,但那个定期在陈梦茹家楼下放血珠的人经过身形比对,确认是早前被外勤部抓获的灰衣男。
投入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最终线索又断在一个死人身上,该结果的确令人难以接受。
然敌在暗,他在明。若想找到有用的线索,只能主动出击。
因此,季无忧有意在江宁市四处搜寻蛊虫的气息,以期能寻到些什么。但最近,民管局的事务量较往日翻了三倍不止,导致他光是处理官网的求助信息都耗费了一个上午,更别提还有外勤部发来的咨询。
忙碌整整一周,季无忧没能在工作日找机会看玉卿。所以周五晚刚加完班,他就敲响玉卿家的门。可开门的并不是他思念了足足五日的脸,而是方锦慧。
季无忧下意识低头看向门边的鞋架,摆放于第一排的浅色拖鞋还在,他有些失落地问:“伯母,小卿他是还没有回家吗?是学校里又有事?”
“不是的,小卿他说下周有一场重要的考试,他周末要留在学校复习。”方锦慧低头打包着垃圾,又提上一小袋印有布偶猫图案的猫粮。
“考试……复习……”季无忧低声重复,他瞥见猫粮,疑惑道:“小卿他以前有养猫?”
“不是养的,这是他住院前买给在小区周围游荡的黑猫的,但自他病重后就没能喂了,刚才我整理房间才发现猫粮已经过期。”
季无忧伸手从方锦慧手中拿过垃圾与过期猫粮:“伯母,上下一趟很累,正巧我也要倒垃圾,就顺带一起扔了。”
还没等方锦慧反应过来,季无忧已经替她合上了门,从门缝里,悠扬传出道谢声来。
次日,季无忧掐着点给玉卿打电话。
电话刚打通不到三秒就被接起,但与往日的不同,玉卿在接电话后没有立即开口,季无忧只能通过手机听到他的呼吸声。
“小卿?你在哪?怎么这周末不回家?”
几秒后,玉卿才压低声音道:“无忧哥,我们下周有个考试,现在全宿舍的人都在复习。”
“为什么不能回家复习?”
“需要用的书比较多,来回搬太费力了。”
“这不是你周末不回家的理由,你可以找我帮忙的。”季无忧稍作停顿,想出一个更为妥善的说法,“你都不知你妈妈有多记挂你,从前每天都能见上面,现在一周都见不着几次……”
“我知道,我让妈妈担心了。”玉卿似乎真的认为思念他的人是方锦慧,“但没关系,无忧哥,我下周六考试一结束就能回去的。”
“下周六太久了,要不这样,我替她去看看你。”季无忧理直气壮,“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认真学习的模样。”
季无忧一旦碰上同玉卿有关的事,向来雷厉风行。半个多小时后,他提着六杯奶茶走进玉卿的宿舍,给六名埋头苦学的大好青年送上慰问品。
为了不打扰玉卿学习,季无忧搬了张小椅子坐在他身侧,静静看着他刷题。
这时,睡在玉卿对面床的小胖子刘文飞发出一声哀嚎:“啊——选择题又错了一半!这样下去又是陪跑的一年!”
“你要不还是氪金得了,上次期末考你不就这么干了?”另一个皮肤稍黑的室友笑着提议。
“这个月伙食吃超了,再氪金下个月就得吃土。”刘文飞把头发抓得跟鸡窝似的。
“氪金?你们考试还能靠氪金过关?”这回轮到季无忧有些吃惊,“这还能有内幕?”
“不是的,哥。你误会了,我们所说的氪金压根就不是提前买题目之类的,而是求一张‘逢考必过符’。”
“逢考必过符?”季无忧会画许多符咒,也听说过一些罕见的符咒,但唯独这逢考必过符,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没错,只要在考试前七日随身携带该符咒,就能获得考神庇佑,考试时下笔如有神助。”刘文飞说得津津有味。
他话音一转:“只不过,这符咒很贵,都赶上我大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不是,考试都在个人努力,怎么可能会有符咒能包过的,你们大学生还搞封建迷信?”季无忧根本不信,他悄悄看向一直在埋头写题的玉卿,低声问:“小卿,你该不会也信这些吧?”
玉卿毫无犹豫地摇头:“无忧哥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不信旁的,只相信你。”
玉卿无比信赖的目光似和煦春风,彻底驱散季无忧近期因巫神教而产生的不愉快心情,顺带着连续加班处理琐碎杂事的烦闷也烟消云散。
若非宿舍里其余五人都在,他真想捏一把玉卿的脸蛋,再仔细研究他轮廓鲜明、状似花瓣的嘴唇,以弄清楚玉卿的嘴为什么总是那么甜,说出的话总令他心情愉悦。
刘文飞没听清两人间的对话,误以为季无忧不相信他所讲,于是凑到季无忧身边道:“哥,你别不信,有些事真就挺玄乎的。我上次期末考前得了重感冒,半个月才痊愈,根本没多少时间复习,就用剩余的压岁钱买了一张符。”
季无忧将视线从玉卿嘴唇上抽离,喉咙传来干涩感,他轻咳一声,漫不经心问:“结果呢?”
刘文飞答:“结果就是临考前几天我才开始复习,但碰巧的是那几天我随机复习的知识点,几乎全是考试中要考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顺利通过考试,不至于补考,被扣学分。”
“这不是考神庇佑还能是什么?当时在考场看见试题的那一瞬,我感到自己的运气爆棚。”刘文飞越说越激动。
“运气?”季无忧神色一凛。
说起来,考试运也算是气运的一种,若是那张符咒中含有一定数量的气运,或许真的能达到如刘文飞所说的效果。
但是,抽取气运一事玄门正经人自是不会做。那么,结合他来到江宁市后发生的种种,做这种事情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巫神教。
季无忧面色一喜,他没想到竟能在玉卿的宿舍里得到与巫神教有关的线索,他一把抓住刘文飞肉乎乎的小臂:“你快告诉我,上次的符是从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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