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暗涌起

　　这晚杨冰和深哥就在这儿睡了。
　　去芝麻那儿RUA了一阵，杨冰在分配给他的那间二楼的房里端详了一下，确认这可能是文映轩侄女住过的地方，因为书架上有一个小小的粉红色鸭嘴夹。
　　文映轩和他一起铺的床。对比做饭，他铺床的熟练程度充分说明了之前那番话的可信度，杨冰顿时觉得他比从前平添了几分家居和贤惠。
　　杨冰酒量不错，喝得也不多，并无醉意。只是躺下后又觉得要上厕所，只能摸出门外。文映轩这个二楼的厕所在当头，他走到那儿，发现文映轩居然也在，两人撞个正着。
　　半晌，文映轩才像个主人一样发问：你干嘛？
　　杨冰说：我上厕所。
　　哦，文映轩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侧了身子说：那你进去。
　　杨冰扫射了一下，看到文映轩用手机开着手电筒：你在干嘛？
　　文映轩说：牙齿痛，看看是不是牙龈发炎了。
　　杨冰说：哪里？我看看？
　　文映轩有点呆住，当下像儿童一样老实张开嘴。

　　杨冰也呆了，他只是下意识一说。并没想到自己在主动要求看一个人的……口腔。
　　文映轩并不非常情愿的样子，他的嘴张得小小的，杨冰只能看清他红红的嘴唇内白白的、还有点闪闪的下排牙齿。
　　杨冰突然来了兴趣，说:张大点儿。
　　文映轩瞪了他一眼，说：什么鬼。
　　杨冰用自己并未意识到的热切眼神看着文映轩。说：要不去看看？家里有药吗？
　　文映轩被那眼神烫得一阵心悸，说：不用了吧……
　　杨冰说：牙疼不是病……

　　文映轩说：可是这个点儿能去哪里看。
　　杨冰想了想：我去给你买点药吧。
　　文映轩说：不用，我们美团点外卖送就可以了。外面很冷。
　　他边说边搂紧衣服，他睡觉换了一套非常乳白色珊瑚绒睡衣，左胸上有一个小熊图案。看起来显得非常幼稚。
　　文映轩见杨冰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有点奇怪，说：怎么了。
　　杨冰说：我在想，现在情侣恋爱真的失去了很多感动对方的机会。
　　文映轩说：啥？
　　杨冰：比如，一方生病了，以前可以冰天雪地去买药，现在只需要美团饿了么就行了。
　　话一出口两人又有点尴尬。杨冰先说：那你快买点药。
　　文映轩支支吾吾说：买什么药呢？
　　杨冰瞪大眼睛：所以你其实并不知道？
　　文映轩无辜地说：我又从来没有牙痛过！

　　最后杨冰还是仔细看了看文映轩的牙齿。
　　确实，左边后面的大牙旁边的牙龈很红很肿。
　　杨冰想了想，给他点了些牙龈消炎和止痛的药，又说：你白天还是得去看看牙医。
　　好在还不是很晚，药二十分钟就送来了。杨冰拿给他看，告诉他这个是中成药，如果是上火类的能有点用。另一个是止痛的，很痛的时候可以吃。
　　文映轩老实地听着，头甩得拨浪鼓一样：不是很痛。
　　甩完又说：这样甩好像有点痛。
　　杨冰莫名被他萌到，他说：你晚上没准会疼死。要不要先吃一颗。
　　文映轩犹犹豫豫的，表现出一种和气质极不相称的墨迹。

　　杨冰果断替他决定：吃了吧。消炎这个未必有效果。但是也吃了试试看，明天你还是得去看牙医，虽然很大可能他会给你开药消炎了再进行下一步，但至少要先知道疼痛是为什么。
　　文映轩说：好。然后吃了杨冰放在他手心的药。
　　又说：那我去睡了？
　　全程模样乖巧，好像在和爸爸汇报作息的儿子。
　　杨冰点头：有时候这些疼痛和免疫力也有关系，要注意休息。
　　文映轩应了，两人各回各房，一夜无话。

　　杨冰没怎么睡好，一直做梦。梦里反复和文映轩重复睡前关于吃药的那番叮嘱。
　　还有一幕，文映轩突然来找他，说怎么办杨冰我吃了四颗止痛药，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然后杨冰忙不迭地在电脑上帮他百度危害，又安慰他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们这就去医院哈。
　　画面一转，文映轩就到他怀里了，很凄凉地说：我吻都没接过就要死了。
　　杨冰又好气又怜惜，说牙痛怎么会死呢！但梦里的情绪似乎要超过费脑筋的思考，他觉得自己荡漾在莫名甜蜜的海洋里，但很迟钝地才回忆起他们是接过吻的。
　　这么一回忆人就醒了。马上对自己确认：是的，起码有两次。
　　然后就听见房门在响。

　　说实话那一刻杨冰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等发现不是幻觉，门已经开了，探进来文映轩的脑袋。
　　杨冰头一次发现他的脑袋小得这么醒目。
　　文映轩说：杨冰我牙齿肿了。
　　杨冰一下子坐起来：没消肿吗？
　　文映轩说：不是，嗯，没有。而且我感觉我脸肿了，你觉得是不是。
　　杨冰定睛一看，妈呀，文映轩的左边脸好像含着一颗糖。
　　这不去医院都不行了。

　　杨冰开车先把深哥送到家，然后带着文映轩直奔他熟悉的一个连锁牙科。
　　杨小津的牙齿天生有点反颌，三岁开始做矫正，那个给他做矫正的医生事业发展不错，两年前在G市开了一家口腔诊疗所。杨冰有次智齿发炎曾经去看过。
　　去了那儿一顿检查猛如虎，又是看又是拍片，检查结果：牙龈发炎。
　　医生问：吃了什么？
　　文映轩茫然，没吃啥啊。
　　医生说：喝酒？
　　文映轩和杨冰都倒抽一口冷气。

　　今天坐诊不是杨冰那个旧识，是个挺温柔的女医生。说：你这个，估计可能是饮食加喝酒引起的。还是给你开点消炎药，先消炎消肿。如果还痛再说。
　　杨冰很庆幸：好在你不是牙神经发炎，不然有的折腾。
　　文映轩捂着脸：主要还是喝酒了，其实我牙口好着呢。
　　牙肿于是脸上皮肤更绷着，看起来更有一种搞笑的幼态。
　　但实际上仔细看，他穿得英姿飒爽，米色短款羽绒加牛仔裤和小羊皮短靴，杨冰想到他来喊自己的时候已经疼得口水都咽不下去还能这样精致穿搭，不由一阵好笑，又觉得很可爱。
　　杨冰说：那要找个什么地儿吃饭么？
　　文映轩说: 你不用加班啊？
　　杨冰无语：都快过年了哥。你想累死我么？
　　文映轩说：疼也吃不了什么。突然想吃冰东西，能行么？
　　杨冰拿不准：应该行吧……

　　两人到旁边一个大商场，一个买了杯冰激凌球，一个买了份炒酸奶。
　　坐在商场一楼的凳子上，一大早的，空调效果还没起来，两人裹着围巾外套，吃得寒冷彻骨。
　　吃完就瘫坐在靠背椅上，默默无声，看人，等空调暖和。
　　杨冰说：我倒是很久没在这个点进过商场了。
　　文映轩说：我也是。
　　忽然又惊到：忘了给芝麻放猫粮铲屎。
　　杨冰不屑：她那咪咪小的食量，饿不坏的。
　　文映轩说：那吃完这个就走。
　　又说：你陪我回去看看，看她会不会怕我。

　　杨冰看着他，他也看着杨冰，眼神无辜。
　　杨冰突然单刀直入：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文映轩闪了两下睫毛：嗯。
　　杨冰说：怎么突然这么坦率了。
　　文映轩说：大概……很久没人这么关心我了吧。
　　又自嘲一笑：可能我也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杨冰突然GET到了一种昨天就开始强烈到让自己觉得新鲜的情绪：心疼。
　　但文映轩下一句话就把他一番暗涌打得稀烂。
　　文映轩说：杨冰，我们可以做炮友。

　　那会儿他们正在等电梯，杨冰虽觉脑中炸裂，仍不忘不动声色地左顾右盼，真有点怕路人闻之侧目。
　　出了电梯文映轩还继续：你单身，我也单身，不是么?
　　他吞吞吐吐哼唧：我们……毕竟……知根知底……
　　对彼此也有兴趣……
　　两人进了车里，文映轩还想说什么。
　　杨冰立刻发声：你信不信要不是你牙疼我会立刻让你滚下去。
　　文映轩看了看他的脸色，非常乖觉：我只是突发奇想。
　　杨冰说：你自己信吗？
　　文映轩说：所以你愿意么？

　　杨冰端详他，文映轩丝毫不闪躲，眼里竟然有亮闪闪的期盼。
　　虽然这是个杨冰无法理解的状况，但他觉得文映轩似乎罕见地回归了那个原本的他，就好像牙疼让他那层壳突然无所遁形。
　　杨冰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愿意。
　　文映轩“哦”了一声。
　　然后沉默了一阵，又说：你没有过炮友是吗？
　　杨冰：还真没有。
　　怎么，你有？准备把我作为你的第几任？
　　文映轩闪烁其词：不是……
　　杨冰有点恼怒：文映轩。我建议你想清楚再开口说话。不要信口开河，然后弄到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文映轩再次沉默。

　　到了一个红灯，杨冰转头看了一眼，看见他全身心趴在车窗上，像个巨型儿童般双手贴着玻璃投降状望向外边。
　　杨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的心结到底在哪儿导致你如此讳莫如深。
　　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心结在哪儿导致我格外在乎你的讳莫如深。
　　文映轩马上转头看着他。杨冰说：我不否认我经常在动摇，但心结在那里就始终就是个梗。
　　我了解自己的需求。不喜欢走走停停。我更喜欢扫平障碍，一口气走到底。
　　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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