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时酒满

　　晚膳后，柳菘蓝来到书房。一只信鸽停在窗边。柳菘蓝将信取出，看完，脸色一变。他立即写信给周芫华，而后，起身来到客房找准备去泡澡的凌远志。
　　“远志哥，我收到消息，瑞王那边有动作。我怕他们会对陵游和苏木他们动手。”
　　凌远志说：“别怕。我即刻写信回空山阁。”
　　这时，窗外响起穿云箭声音。凌远志循声望去，天空短暂开着一朵月牙色的烟花。
　　“是空山阁的信号。”凌远志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他压制着不安的情绪，和柳菘蓝说，“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不久，凌远志带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跑进柳宅，直冲药房。
　　“白大夫，快救救他！”
　　经过半个时辰的抢救，少年终究重伤身亡。他死前还抓着凌远志的手说：“大师兄，快去救他们。”
　　凌远志看着空山阁最小的师弟死在自己面前，有种想要立刻杀到瑞王府把二皇子瑞王拉出来千刀万剐的冲动。
　　柳菘蓝说：“远志哥，你快点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凌远志吹了口哨，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凌远志说：“他是阿芫的人，我走后由他来保护你们。”
　　柳菘蓝沉重地点头，说；“远志哥，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凌远志离开后，柳菘蓝又回书房，写了一封信，唤来信鸽。
　　转眼间，信鸽飞到方和手里。不久前，他收到瑞王有动作的消息，告知太子后，太子吩咐他告诉柳菘蓝叫他有所准备。但以他对暗影和异教的了解，此时凌远志过去，怕也是晚了。
　　上次周京墨就掉入瑞王设下的陷阱，更是，那位的圈套。都说瑞王是疯子，那位，又何尝不是呢？这般想着，他不禁想起了太子，莫名心疼又无奈。
　　他看着东宫的方向，自言自语着：“身在皇家，你一定很痛苦吧。”
　　方和转身，从酒楼屋顶一跃而下，落到后巷。一身黑衣没入夜色，最后出现在暗影内阁。他朝着一个背影拱手行礼，说：
　　“大人，公子说，继续按计划行事。”
　　“背影”说：“知道了。你去吧。”
　　方和消失在原地。“背影”看着面前墙上的画，画上画着一家三口：夫怀里有妻，妻怀里有婴儿，夫妻二人都看着怀里的婴儿笑，婴儿亦看着爹娘笑得开怀。
　　他摸着画中少妇的脸，手顺而滑到婴儿的脸上，在烛火的阴影中，露出温和的笑容。
　　青鸾山，听风崖间。
　　山上气候多变，刚刚风和日丽，过了一个时辰，罡风骤起。
　　楚、苏二人各抓着藤蔓，此时被风刮得左右摇晃。苏木措不及防被风撞上山壁，剧烈的撞击让他痛得手软无力而松了手，下降时他很快回过神来，将匕首插入岩石缝隙里稳住身姿，朝着隔壁的楚陵游喊道：
　　“楚哥，这风太大了。”
　　楚陵游借着风力，将自己左右摇荡起来，腾空而起，空中抓住右边藤蔓，往生花近在咫尺。
　　楚陵游说：“苏木，你在那里别动。我过去。”
　　苏木被风刮得睁不开眼睛，想再说什么都被风堵住了嘴。
　　楚陵游一手缠着藤蔓，一脚踩在岩石上，将身子往前伸。纤长的手指终于碰到往生花，他欣喜一笑，小心将其摘下，放进怀里。他回头朝着苏木一喊：“苏木，我拿到了！”
　　苏木高兴地喊：“楚哥好样的！这下，小蓝有救了。”
　　楚陵游继续借着风力，将自己荡到苏木身边，他看着苏木有些煞白的脸，问：“还好吗？”
　　苏木笑着说：“放心！”
　　二人原地休整，等风变小了原路放回。楚陵游一边托着苏木，一边往上爬。
　　楚陵游在苏木后面，护着他先到崖顶。苏木转身，伸出右手准备把楚陵游拉上来时，后背右侧肩胛骨的一阵刺痛又让他松开了手。楚陵游脚下一滑，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藤蔓。他察觉异常，紧张喊道：
　　“苏木！你怎么了？”
　　这时一支暗箭刺入楚陵游抓着藤蔓的手，楚陵游下意识松手，重心失衡，一时间悬空，只靠苏木拉着另一只手。
　　苏木忍着剧痛紧紧拉住楚陵游的手，咬着牙，但嘴里的血还是顺着嘴角流出，滴落在楚陵游脸上。这时，楚陵游看到了苏木身后的人。
　　“风羽涅！”楚陵游喊道，“苏木，快跑！”
　　苏木依旧抓着楚陵游的手，说：“我不！”
　　风羽涅伸手，将插在苏木背上的短箭慢慢转进骨肉里。他看着楚陵游，话却是对苏木说的。
　　他说：“苏木，今日我心情好，陪你玩个游戏。你们两个人，可以活一个。你想让他活，那你就得死。他死了，你就可以活。”
　　苏木很痛，但依旧咬着牙，不喊出声，汗水混杂着血坠落。他的手开始颤抖，但抓着楚陵游的力量丝毫不减。
　　他说：“楚哥……抓紧我。”
　　风羽涅将长刀扛在肩上，俯身在苏木耳边说：
　　“想好了吗？苏木弟弟。”
　　苏木只觉得恶心，他侧头过去，但手依旧不动，只说了一句：“滚！”
　　风羽涅也不觉得生气，他转而跟楚陵游说：“楚公子，我有个建议，你考虑一下。”
　　楚陵游双眼盯着风羽涅，沉默不语。风羽涅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你把往生花扔了，我可以放过你们。”
　　未等楚陵游回答，苏木已经开口大骂：“风羽涅，有本事我们单挑，老子保证让你死得痛快！”
　　风羽涅顿时觉得苏木真是天真的可爱，他用手背拍了拍苏木的脸，又在他背上狠狠地踩了一脚，生怕留不下痕迹又踩了一脚。苏木侧过头，咳了两口血。
　　楚陵游双眼赤红，仿佛刚刚苏木的血染红了他的眼。他开始反抗苏木的手。苏木紧张地看向他，喊道：
　　“楚哥，别动！”
　　风羽涅继续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楚公子？”
　　楚陵游看着风羽涅，说：“风羽涅，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如果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小侯爷还有我们空山阁是不会放过你的。”
　　风羽涅拨弄着额前的头发，说：“所以呢？”
　　楚陵游说：“所以，你不仅不能杀我们，还要把我们送回去。”
　　风羽涅仰天大笑，说：“楚公子，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好笑吗？”转而眼神变得阴狠，说：“我既敢出现在这里，就不怕他周京墨找我茬！我还怕你空山阁？只怕这个时候，你的空山阁可能已经化为一片废墟了。”
　　楚陵游震惊：“什么？”大声喊道，“你做了什么？”
　　苏木骂道：“风狗！”
　　风羽涅讥讽一笑，摇摇头，说：“这就是，和二殿下作对的下场！”
　　说完，风羽涅踢了苏木的右边肋骨，苏木又吐出一口血。
　　楚陵游紧张大喊：“不！”
　　风羽涅扯着苏木后脑勺的头发，使他扬起头，说：“楚陵游，你真的忍心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苏木嘴里满是鲜血，呜咽着说：“楚……哥……不……放……”
　　楚陵游痛苦地落下眼泪。他红着眼看着苏木，脑海里开始浮现大家初见的画面。他努力地笑着，温柔地，像是大哥哥哄着小弟弟，说：“苏木，别害怕。”
　　苏木在楚陵游的眼眸中看到了决绝，他双眼开始湿润，摇摇头，声音哽咽着说：“楚哥，不要，求你了！”说着，他的眼神一变。
　　楚陵游用力挣脱开他的手，身子开始坠落。
　　苏木悲痛欲绝，大声吼着“楚陵游”。但是，楚陵游就像失去双翼的飞鸟，快速下坠，直到淹没在一片林海，消失不见。
　　风羽涅抬手，向四方手下示意，说；“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道道黑影瞬间消失不见。
　　风羽涅松开抓着苏木头发的手，苏木被摔得重重地趴在地上，抓着楚陵游的手还保持往前伸的姿势。他努力往前爬，哭着，嘶哑着。
　　“楚哥……”
　　风羽涅眺望天边。此时，暮色已至，天边一片火红，火云随着风向蔓延到青鸾山，整个听风崖像是在一片火海中。
　　“苏木，你说过，下次见面，你会杀了我。”风羽涅的声音小到消失在风里一样，“我等着你。”
　　说完，风羽涅消失。只留下苏木一人，在听风崖上，无声呜咽。他收回伸出的手，摊开手心，里面躺着沾满血的往生花。
　　凌远志赶到空山阁时，空山阁已在暗影和异教的摧毁下变成一片废墟。青黛师尊为了保护众子弟强行出关，在打斗过程中遭到异教的暗算而功力反噬深受重伤，最后和异教教主同归于尽。凌远志谨遵师尊遗言，带领剩下的师兄弟到东海一念楼寻找月见楼主。
　　而后同月见楼主返回空山阁。收到楚陵游出事的消息时，他正为青黛师尊立碑下葬。周芫华赶到时，便看到了凌远志抱着刻有青黛的墓碑无声落泪。月见楼主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他看到周芫华，颔首行礼，默默离去。
　　周芫华上前，在凌远志身边蹲下，伸出双手，慢慢地将凌远志揽入自己的怀里。凌远志的头靠在周芫华的肩窝里，眼泪滴落在他衣裳，浸湿了，晕开成一朵朵水花。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阿陵了。”周芫华说着，眼泪也跟着落下，“哭出来吧，我在。”
　　怀里的人开始颤抖，呜咽的声音开始传出，哭声像是决堤的海浪，一声一声地拍打着两人的心，痛彻心扉。
　　月见楼主迎着月色，踏着青草，走在桃花林中，最后他在亭子里坐下，抚琴弹奏，轻轻唱着：
　　一目见芳草，两步生乌啼；
　　三魂镇日月，四季逢花开。
　　五指牵红线，六子归何处？
　　七月现流火，八面听来风。
　　九九难归一，来世已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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