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府小丫鬟(宅斗)

　　宋妈听了，立即如蒙大赦，拉着春桃的手感动得热泪盈眶，直说谷雨结识了个心地善良的好朋友。

　　春桃听了，忍着笑问宋妈道：“那张单据，你可拿着？”

　　宋妈连连点头，从衣裳的内襟子里拿出一张福鼎楼的单据来，薄薄的纸上染上了宋妈的温度。

　　“我记着你的叮嘱，一直贴身藏着呢，不曾给任何人看过。”

　　春桃装作识字的样子，大略瞧了瞧，点头道：“好，这东西留不得了，万一那柳婆子胡乱攀咬，只怕事泄，不如烧了它，一了百了。”

　　宋妈一听有理，便转身去找火折子和蜡烛，等她拿着点燃的蜡烛回来时，春桃将单据点燃，薄薄的纸张顷刻间化作灰烬。等彻底燃尽，春桃又和宋妈一起开窗户通风，将灰烬清扫干净。

　　而后春桃又和宋妈叮嘱了几句，便在宋妈满眼感激的目光中离开了二门耳房。

　　.

　　下午，掌刑嬷嬷又将一纸审讯结果送到了庄氏的宜兰院。

　　又经一番审讯，审问出了柳嫂子是从家里听说行巫蛊之术可以致人死命。因为自己女儿宝儿在吕姨娘身边伺候，这才想咒死大太太让吕姨娘上位，好让自己的女儿也做一等丫鬟。因此从外面弄了些绸缎来做巫蛊娃娃。

　　吕姨娘摇身一变，从嫌疑犯，变成了被莫名其妙卷入阴谋现场的无辜路人。

　　因为第二次的审讯结果没有第一次那么劲爆，所以第二次沿途向掌刑嬷嬷打听的人不少，讨论度反而没有第一次那么热闹。

　　不过好歹，吕姨娘被摘了出来。

　　“真相大白”之后，庄氏往外书房去看二爷和五爷背书，还领着吕姨娘。两个人拉着手说着话，言笑晏晏招摇过市，温馨的跟穿同一条裤子似的。

　　春桃作为这场大型真人秀的龙套演员之一，一天下来脸都快笑僵了，同时暗自佩服大太太和吕姨娘演技的精湛程度。

　　既然风波已过，大太太自然对压胜主谋判了最终处决。

　　因为人们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压胜这种借助鬼神致人死命的行为，一直都是等同于杀人案件来量刑。

　　因此大太太没有手软，柳嫂子杖杀，女儿宝儿虽然无辜，但帮助母亲掩藏赃物，也被杖责二十大板，撵到庄子上去配人。

　　而且行刑过程是要让白府的下人们去看着，算是杀鸡骇猴。

　　谷雨准备跟着大部队去看行刑的时候，却被春桃叫住。

　　“你要干什么？”谷雨依旧不拿正眼去瞧春桃，只是不满意她的堵门行为。

　　春桃笑着道：“等人都走光了，给姐姐留点脸面。”

　　说罢，不待谷雨反应，春桃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单据，和一份签字画押的文书，在谷雨面前晃了晃，慢条斯理的问道：“姐姐可知道，这次的柳嫂子巫蛊，与你自己有什么关系没有？”

　　“巫蛊的东西是我发现的，自然与我只有这层关系了。”谷雨神色冰冷，不知春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姐姐发现柳嫂子行魇镇之术，自然应当居首功，可万一有人此刻检举，你娘宋妈是柳嫂子的同谋，我只怕谷雨姐姐你无福消受这样的功劳。”

　　谷雨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只是觉得春桃不怀好意，戒备道：“你胡说些什么？”

　　春桃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学着谷雨素日倚在桌边剃手的样子，舒舒服服的靠着桌子，道：“姐姐问完了，该我问了，为什么自从我进宜兰院以来，你要对我处处针对，事事贬低？”

　　谷雨眯起眼睛，不做声儿，春桃平日对她事事依从，今日敢说这样犯上作乱的话，必然是有些依傍，只是她不知道这层依傍是什么。

　　“经我查证，柳嫂子做巫蛊娃娃的东西，是来自于谷雨姐姐你的娘亲，宋妈。姐姐不用觉得我胡说八道，现在签字画押具在此，只要我去向大太太告发，宋妈必然被叫去刑房问询，可能还要经历一些皮肉之苦，就连姐姐你，也难逃牵连。”

　　而后，春桃便在谷雨惊疑不定的神色之中，将宋妈与巫蛊娃娃身上的缎子的关系讲给了谷雨听。

　　“姐姐觉得，要是我拿了这张福鼎楼货商的认定文书，和这份宋妈手中流出来的福鼎楼收据，去告诉太太。依着太太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脾气，你还会有出头之日吗？”

　　她在问完宋妈之后，就想到了要以此回来作为把柄拿捏谷雨，所以昨晚临回宜兰院前，才又跑去求万能的三爷，去给她弄来了福鼎楼卖布商人的买卖明细，又根据卖布商贩对宋妈单据的回忆，给她弄了一张假单据。

　　白向晚又把她要的东西，依着她的吩咐，转交给春秧。

　　而后春桃上午去找春秧，实际上是为了去春秧那里拿这两份单据。

　　所以上午春桃在宋妈那里烧掉的，是一张假单据，现在手里拿着的，是她趁宋妈找火折子的空当儿换下来的真单据。

　　谷雨低了头，明显已经动摇了，春桃于是又开始瞎掰：“姐姐是府里的家生奴才，又有好志气，定然不甘心做只二等丫鬟。只是我与姐姐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一再刁难我呢？还是姐姐有预知未来的本事，知道我进了宜兰院后就能火速升迁，如今已经领了大丫鬟的差事，所以一开始就要打压我？你对我的恨意，又从何而来呢？”

　　“是灵棋。”谷雨脱口而出。

　　话一说出口她便后悔了，只是木已成舟，只能硬着头皮看春桃接下来的出招。

　　春桃显然没想到她随便一诈，就能诈出个意想不到的人，尽管心里已经在哇哇乱叫了，面上任旧不显，装出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样子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谷雨没想到春桃已经知道是灵棋一直在幕后，吓了一跳。同时暗暗后怕，万一春桃一早就知道，会不会提早谋划，设计一个更大的套子给她钻。

　　话口子既然已经撕开了，再隐瞒下去也没必要，便道：“是灵棋在你来之前便与我说，你是借陈太太的面子进来的，太太看重陈太太，必然重用你。我才一直挑你的刺，想压一压你的野心。”

　　“去年太太提拔二等丫鬟，最后选了玉铫……”春桃又挑了一件事。

　　“也是灵棋，当时太太向我问了你，灵棋与我提前通气，我回太太说你行事毛躁，还需历练，灵棋于是趁机说玉铫到了嫁龄，不如先提拔玉铫，太太同意了。”

　　春桃想到，自己从前以为干活冲在最前头，把最重最累的活扛在肩上，主子看见了，必然会感念她的忠心，从而提拔她。现在看来，自己的升迁，竟全依托贴身丫鬟的几句轻飘飘的撩拨，和自己干不干活，一点关系都没有。心中不由得讽笑一片。

　　“前几天，你把太太账本放到二爷的功课上嫁祸于我。应该也是灵棋跟你说，我因为陪伴四小姐，得了太太的欢心，很快就要提拔。如果我又因为办错事而开罪太太，我的提拔就泡汤了，是不是？”

　　谷雨闭了闭眼，道：“是。”

　　“然后你再靠检举柳嫂子立功，灵棋便可以有借口为你向太太邀功，从而提拔你，是不是？”

　　虽然灵棋没有直说，但大致的意思应该就是这样。所以谷雨查到柳嫂子后，那么急切地告到大太太跟前去邀功。

　　春桃将收据和画押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强自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在谷雨眼中就好像是胜券在握了一般。

　　“我可提醒你，柳嫂子的事非但没让大太太打压到吕姨娘，反而让大太太被大老爷和老太太说了一顿。大太太最近正为这事儿窝火呢，你最好少往太太跟前去晃悠，免得她老人家记起来是你挑起这事儿的。”

　　“我也提醒你，少去招惹灵棋，你扳不倒她。她是崔奶奶的内侄女，知道大太太不少机密，寻常小事动摇不了她。”谷雨咬牙切齿道，当然她是怕春桃真咬住灵棋不松口，灵棋万一疑心是她告的密，自己反而容易受池鱼之殃。

　　原来灵棋姓崔，是崔奶奶的侄女啊，春桃今儿才知道。

　　“哎呀，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多保重自个儿吧。”春桃明亮的眼睛在谷雨身上逡巡，看得谷雨像是被活刮了一遍似的，又道：“只是我不知道，灵棋又是为的什么，这么恨我啊？如你所说，她的地位不会动摇分毫，就算我真的成了太太的心腹，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好前程，又碍着灵棋什么事儿呢？”

　　谷雨冷笑道：“你和你干娘的心思，不会自以为藏得很好吧？”

　　李奶奶？春桃一时之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傍上了陈家太太，又让太太注意到了你，不就是为了给你搏一个姨娘的前程吗？”

　　春桃的眉毛紧紧蹙起，她从没想到，灵棋和谷雨竟是因为当初李奶奶心中一个虚无缥缈的想头，就对她布局许久，同时也在心中斟酌着谷雨话里的含义。

　　难道说灵棋也想当姨娘？谁的姨娘？大老爷还是二少爷？春桃心里又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谷雨这话没指定主语。因此真正想当姨娘的，恐怕不是灵棋，而是谷雨。而灵棋不知是出于什么图谋，需要压制春桃的进步，所以灵棋就是靠抓着谷雨的这点心思，洗脑谷雨春桃也是“姨娘潜力股”，从而把春桃树立成了谷雨的假想敌。

　　至于灵棋，应该就是想让她们互相压制，互相削弱，然后自己稳坐钓鱼台。

　　春桃回想起这一年多有关灵棋的一切，想到她柔和又慈善的说话语气，对自己一次次的关心，直觉的后背发毛。

　　“嗷，你说当姨娘啊，我还真没那心思了，现在就想跟灵棋姐姐掰掰手腕儿呢。”春桃看到谷雨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知道她应该在评估自己这话的真实性。

　　“既然你已经出卖了灵棋，为防我告密，肯定是不能再效忠于她了，你可想好出路了？”

　　这还真没想过，谷雨想躲，但躲的唯一办法就是向太太求恩典，能准她出去嫁人。可因为这么个事儿就嫁了人，谷雨总觉得亏得慌，不甘心。

　　春桃笑道：“不如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你说。”

　　“我猜，灵棋为了阻挠我得太太重用，肯定还有后手，可能已经在施行了，对不对？”

　　谷雨点头道：“前阵子大太太责打了你那晚，她已经与大太太说了，调你去漱砚斋伺候四小姐，大太太当时是允了的。”

　　当时刚好挨着大太太让春桃去近前侍奉之后，没想到当晚灵棋就向大太太谏言把自己弄去漱砚斋了，怪不得这阵子总是派她去漱砚斋办事呢。她还以为这是太太的高瞻远瞩，原来是灵棋在暗中使计。提拔了自己做准一等丫鬟，但调去漱砚斋，远离大太太跟前，明升暗降。

　　春桃心中暗叹妙啊，人怎么能这么聪明，虽然灵棋聪明的代价是她从宜兰院出局了。

　　春桃鼓掌道：“精彩。那我也不得不留一个后手了。”说罢，春桃将视线移到谷雨身上。

　　谷雨总觉得这样的目光充满着不详。

　　“我会去向灵棋建议，将你管理粗使丫鬟的职务卸掉，交由秋鸾管理。而你接替她打扫太太屋子的职务。”

　　说罢，春桃又晃了晃那两份字据，托着腮问道：“你有没有意见？”

　　谷雨咬牙道：“没有。”

　　“当然，我也不会坑死你，你的补偿由灵棋给你，她一定会给的很丰厚。”春桃笑道，“她不知道今日的事，见咱们依旧争斗不休，一定会花大力气拉拢你，让你越发恨我。而你，只需要为我留意灵棋的举动，我问起你时，你把知道的全告诉我。平日行走，还如从前一样就行了。这样你也不至于被灵棋算计，也不至于被我告发，你看如何？”

　　谷雨面前并没有别的路，只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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