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梯·女子拜相

　　次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村落还笼罩在薄纱的晨雾里。

　　谢明昭便轻轻摇醒了睡得正酣的郑婉，“婉姐姐，快醒醒，该去看打鱼了，晚了可就赶不上头网了！”

　　郑婉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外熹微的晨光让她瞬间清醒，一股期待涌上心头。她连忙起身，简单梳洗，换上了便于行动的旧衣裳，跟着谢明昭出了门。

　　村道上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清脆地鸣叫。两人快步走向村外的河边。还未到河边，就听到了人声和水声。走近一看，河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早起的村民，河边停着几条窄长的木船，船身黝黑，带着水渍。

　　村长谢源、里正谢珩和族长谢宏也在岸边指挥调度。

　　只见几个精壮的汉子正赤着膊，裤腿卷到大腿根，在浅水处忙碌着。郑婉好奇地看着他们合力将一张巨大的渔网缓缓沉入水中。这网并非撒开，而是固定在两根长长的竹竿上，由岸上的人和一个站在齐腰深水里的汉子共同操作。

　　谢明昭小声在郑婉耳边解释，“这叫‘扳罾’，网沉在水底，过一会儿，觉得鱼进网了，就用力把竹竿扳起来。”

　　等到起网时刻，只见那水里的汉子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岸上的几个汉子也同时配合拉动绳索。沉重的竹竿连同浸满水的大网，在“哗啦”一声巨响中被抬离水面。

　　刹那间，银光闪闪，无数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在网中挣扎跳跃溅起大片水花。岸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而村民们围上去，开始快速分拣。经验老道的渔民熟练地将符合酒楼要求的大鱼迅速挑拣出来，扔进特制的、底部铺着水草的湿篓里。小鱼则被分到另一边，或是自家食用，或是卖给乡邻。

　　鱼获分拣装篓完毕，立刻就有青壮劳力负责用扁担挑起沉甸甸的鱼篓，或用牛车或步行，快速的送往县城。

　　郑婉注意到，为了保持鱼的新鲜，鱼篓底部都垫着湿漉漉的水草，盖子上也洒了水，确保一路送到酒楼时，鱼还是鲜活的。

　　她看得心潮澎湃，“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每日送到酒楼的鱼都那么新鲜。阿辞，这捕鱼的法子真厉害！”

　　谢明昭自豪地说：“是啊，泾川里靠水吃水，大家祖祖辈辈都懂这些。村长伯伯和族长爷爷管得也好，渔汛时有序，才能保证大家都有收获，送到城里的鱼也最新鲜。”

　　她们在河边看着几网鱼获被分拣装运。郑婉甚至还尝试着帮忙递了一下水草，虽然手忙脚乱，但感觉新奇又有意义。

　　族长谢宏和村长谢源得知她是鸿运酒楼的千金，也热情地和她打了招呼，感谢酒楼对泾川里鱼获的长期采购。

　　看完打鱼，日头渐高。两人在河边简单洗了洗手脸，带着一身水汽回家吃了早饭。

　　饭后，谢明昭提议：“婉姐姐，要不要去田里看看？这会儿稻子正长得好呢。”

　　郑婉欣然应允。两人戴着谢明昭找来的宽边斗笠遮阳，沿着田埂往谢家的稻田走去。

　　谢澜和谢屹听说要去田里，也闹着要跟着，于是小小的队伍变成了四人。

　　沿着窄窄的田埂走了一小段路，视野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稻田铺展在眼前，入目是深深浅浅、蓬勃欲滴的绿。

　　稻苗已长到齐膝高，叶片宽厚，绿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微风吹过，绿浪翻滚，沙沙作响，送来一阵阵特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青禾气息。

　　“哇，好绿啊！”郑婉忍不住赞叹，这绵延的绿色海洋带给她的震撼，丝毫不亚于清晨的打鱼。

　　“是啊，再过些日子，就该抽穗扬花了，那时满田都是淡淡的稻花香。”谢明昭蹲下身，熟练地拨开几片稻叶，仔细检查叶片，“嗯，今年雨水好，虫害也少，稻飞虱不多。”

　　郑婉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湿润的稻叶，感受着叶片的脉络和边缘微小的锯齿。

　　阳光透过交错的叶隙，在湿润的、泛着水光的泥土上投下无数斑驳晃动金色光点。

　　田埂边缘，星星点点的野花盛开着，引来几只白色的菜粉蝶，在稻浪的边缘翩跹起舞。

　　谢澜也像个小大人似的，紧紧挨着姐姐蹲下，小手模仿着去触摸稻叶，小脸上一片专注的认真。

　　而谢屹的注意力早已被田埂边水沟里的动静吸引了过去。他撅着小屁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里，忽然伸手一捞，竟捧起一只碧绿的小青蛙，他兴奋地叫起来，却也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泥点子，惹得几人忍俊不禁，谢明昭一边笑一边掏出手帕给他擦拭。

　　“原来一粒米，要经过这么漫长的生长，这么多人的照料啊。”郑婉看着这无边的绿意，由衷地感慨。她想起酒楼里每日消耗的米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粒粒皆辛苦”的含义。

　　谢明昭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轻声补充道：“是啊，从浸种、育苗、插秧，到耘田、施肥、除虫，再到最后的收割、打谷、晾晒、舂米……每一步都浸透着汗水。所以啊，咱们田里人看粮食，格外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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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的新奇体验让郑婉意犹未尽，而谢明昭承诺的萤火虫之夜，更让她从下午就开始期待了。

　　晚饭后，谢明昭神秘兮兮地拿出几个小巧玲珑的东西，那是阿爹白天特意赶制的萤火虫竹筒。

　　竹筒是用极细的竹篾精心编织成的圆柱形小笼，只在顶部留出小小的开口用来放入萤火虫。

　　“谢叔叔手真巧！”郑婉爱不释手地捧着这精巧的灯笼，“这样萤火虫的光就能透出来，还不会闷着它们。”

　　“对，阿爹说这样最好，光亮柔和又透气。到时候，我们多抓些，让它们在里面发光。”

　　谢明昭点燃了一小截艾草驱蚊，带着郑婉、谢澜和兴奋得小脸通红的谢屹，来到了村边那条白天看打鱼的溪流附近。这里远离村舍灯火，草木繁茂，正是萤火虫的天堂。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绿莹莹的光点在草丛间、溪面上闪烁，如同不小心坠落的星子。渐渐地，光点越来越多，它们无声地飞舞着，忽高忽低，时明时暗，在墨色的夜幕下划出一道道如梦似幻的流光轨迹。

　　“哇——”郑婉和两个孩子同时发出了惊叹，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和不可思议。

　　“快抓呀！”谢明昭笑着，率先示范。她看准一只飞得稍低、速度不快的萤火虫，双手轻轻一合拢，动作迅捷，再小心翼翼地张开一条缝查看，掌心里，那小小的生灵尾部正闪烁着柔和的绿光。

　　郑婉也学着样子，屏住呼吸，笨拙地尝试。起初几次都扑了空，急得谢屹直跳脚，自己拿着小竹筒乱挥。谢澜则文静许多，蹲在草丛边，用小手轻轻拢住一只停在草叶上的萤火虫。

　　“我抓到啦！”终于，郑婉小心翼翼地合拢双手，感受到掌心那微小生命的触碰和微弱的光芒，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她赶紧学着谢明昭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活的小星星’从竹筒顶部的开口放了进去。

　　谢屹也终于在谢明昭的帮助下成功捕获了一只，兴奋地举着竹筒大叫：“我的也亮了！我的也亮了！”

　　四个身影在溪边忙碌着、欢笑着。谢明昭动作最熟练，很快就装了小半筒。郑婉渐渐掌握了窍门，也收获颇丰。

　　谢澜和谢屹虽然抓得少，但捧着属于自己的、散发着朦胧绿光的小竹筒，小脸上洋溢着无比满足的笑容。

　　当四个小小的竹筒都装入了足够多的萤火虫时，它们变成了四个真正的、散发着神秘绿光的‘活灯笼’。

　　她们凑在一起，四团绿光交相辉映，映亮了彼此兴奋的笑脸。

　　郑婉看着手中这奇妙般明灭闪烁的光源，又看看身边沉浸在快乐中的谢明昭和两个小家伙，再看看眼前这片流淌着绿色星光的溪畔，只觉得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填满了。这乡野夏夜的魔法，远胜过县城里任何一盏璀璨的花灯。

　　她们带着各自的‘绿光灯笼’踏上归途，点点萤光在黑暗中摇曳，仿佛将一小片梦幻的星海带回了家。

　　回到小屋，她们将竹筒挂在窗边，那跳动的绿光成了今夜最美的装饰，也映照着郑婉眼中久久不散的惊叹与笑意。

　　两天时间飞逝而过，郑婉在谢家感受到了质朴的热情，体验了从未有过的农家生活。

　　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乡间小路，郑婉满载着真挚的情谊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谢明昭和家人一直送到村口。

　　“阿辞，谢谢你，还有阿奶、婶婶、小姑，”郑婉紧紧拉着谢明昭的手，眼中满是不舍，“这两天我过得太开心了！见识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事物，也明白了许多道理。下次，你们一定要来县城玩，住我家！让我也尽尽地主之谊。”

　　“嗯！一定！”谢明昭用力地点着头，眼眶也有些发热，“婉姐姐，路上小心！下次有时间再来，我带你到这边的小溪旁捉萤火虫，那才叫好看呢！”

　　马车缓缓启动，郑婉从车窗探出身，用力地挥着手，直到村口那棵老槐树和树下那群亲切的人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最终与那片广阔的田野融为一体。

　　她知道，泾川里这片土地，谢家这份质朴的热情，以及这两日所感受到的一切，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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