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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警报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带着陈旧木料、灰尘以及窗外飘来的湿润泥土气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墙壁上那幅印象派油画在昏暗光线下扭曲变形,画中模糊的人像仿佛正用嘲弄的眼神注视着这场对峙。傅沉洲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钥匙和焦黑的怀表,金属边缘几乎要嵌进他掌心的纹路,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呈现出一种僵硬的青白。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阴影里像是淬了寒冰,又像是燃着来自地狱深处的幽暗火焰,将她所有的惊慌、伪装与那些未出口的辩解都映照得无所遁形,仿佛连灵魂都被剥开审视。
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肋骨构成的牢笼里疯狂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沉闷的痛感。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紧干涩,连吞咽一口带着尘埃味道的空气都变得异常困难。她知道,在这狭窄的、被黑暗与秘密充斥的空间里,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闪烁,一丝不自然的肌肉颤动,一次过于急促的呼吸,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彻底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强迫自己微微抬起下巴,努力让那双总是显得氤氲着水汽、柔弱无辜的眼睛里,此刻盛满被误解的委屈和真实的、无法作伪的恐惧——对那个鬼魅般潜入者的恐惧,以及对眼前这个男人那深不可测、喜怒无常态度的恐惧。她的指尖深深陷进披着的开司米开衫柔软的纤维里,汲取着微不足道的暖意。
“是……是脚步声,”她声音微颤,带着被惊吓后生理性的哭腔,像风中摇曳的蛛丝,“很轻,在屋顶的瓦片上……我,我起初以为是风雨声,或者夜猫,可是……”她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令人遐想的、充满不安的空间,单薄的肩膀还配合着微微瑟缩了一下,仿佛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响依旧在她耳边回荡。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小腿肌肉因紧张而微微痉挛。
傅沉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被投下一颗小石子。他审视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她苍白的面容、微微颤抖的唇瓣和那双努力维持镇定的眼眸上来回扫视,权衡着,判断着她话语里每一分真伪的比重。他没有立刻相信这过于巧合的说辞,但也没有完全否定。毕竟,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某些不速之客的造访,并非天方夜谭。他鼻翼微动,似乎想从空气中捕捉除了雨水和灰尘之外的其他气息。
“哪个方向?”他问,声音依旧低沉,裹挟着烟草与夜色的冷冽,但少了一丝之前的、针对她的冰冷质问,多了一分属于猎手嗅到猎物气息时的本能警觉。他的身体微微侧向,耳朵不易察觉地偏向走廊另一端,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声波。
“后院……好像是靠近东侧围墙那边,冬青树丛最密的地方。”林晚迅速回答,尽量让自己的描述准确、细节丰富而自然,不带任何排练的痕迹,“很快就没有声音了,像……像融进了雨里一样。我……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听错了,但是心里慌得很,怎么也睡不着……”她低下头,露出一段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脆弱的脖颈,姿态充满了依赖与无助,像一个在雷雨夜寻求庇护的孩子。
傅沉洲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着人的勇气。他的目光越过她颤抖的肩膀,投向走廊尽头那片吞噬光线的、深沉的黑暗,仿佛他锐利的视线能穿透厚重的墙壁和雨幕,直接看到后院湿漉漉的、阴影幢幢的景象。他不再紧紧盯着她,但周身那股迫人的、如同实质般的压力稍稍收敛了一些,如同猛兽暂时收起了利爪,但狩猎的本能并未消失。
“回房间去,”他终于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命令,每个字都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哪怕天塌下来,都不要出来,不要开灯。”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通往一楼的、隐藏在阴影中的旋转楼梯,挺拔的身影迅速被那片浓郁的黑暗吞噬,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扇虚掩的、泄露着秘密光线的书房门,也没有理会那个依旧敞开着、如同无声邀请的保险柜。显然,潜在的、来自外部的入侵威胁,此刻比追究她这略显蹩脚的窥探行为更为紧迫和致命。
林晚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如同看着一座移动的山峦没入深渊,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提得更高,像被拉到极限的弓弦。他相信了吗?还是仅仅出于优先级考量,暂时将她的问题搁置,秋后算账?那个如同鬼魅般的潜入者,会不会本身就与他有关,是另一重试探?
她不敢再多想,冰冷的恐惧如同藤蔓缠绕着心脏。她依言迅速退回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冰冷的黄铜锁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寂静中却如同惊雷。她背靠着坚硬冰冷的实木门板,脱力般滑坐在地毯上,大口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冷汗已经浸湿了她单薄的家居服后背,冰凉的布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恶寒,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刀锋上行走般的对峙,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和演技,几乎抽空了她的力气。
房间里一片死寂,仿佛与世隔绝。只有窗外持续不断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为这惊魂之夜演奏的、永无止境的单调伴奏,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林晚没有开灯,黑暗中,她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摸索着,凭借记忆和对空间的感知,像盲人一样走到窗边,隐藏在厚重沉甸甸的丝绒窗帘后面,布料带着陈旧的灰尘气息。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掀起一条窄窄的缝隙,如同揭开命运帷幕的一角,向外望去。
后院完全笼罩在无边的雨幕和浓稠的夜色之中,仅有的几盏庭院地灯的光线被密集的雨丝折射、切割,变得模糊不清、支离破碎。树木和灌木丛的影子在风雨中扭曲晃动,张牙舞爪,像是潜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随时准备扑出噬人。她屏息凝神,努力睁大眼睛,瞳孔在黑暗中适应着微弱的光线,试图从那些晃动的、模糊的阴影中,捕捉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属于人类的动静。
几分钟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后院依旧只有风雨肆虐的声音,树叶的沙沙声,雨水敲击各种表面的滴答声和哗哗声,交织成一片自然的、却令人心烦意乱的交响乐。仿佛刚才那个如同幻影般掠过她视野的黑影,真的只是她高度紧张下的幻觉,是恐惧投射出的海市蜃楼。
难道……真的听错了?过度紧张的神经欺骗了自己?还是那个潜入者手段高超,已经得手,窃取了目标,或者……更糟糕,已经被傅沉洲手下那些如同幽灵般的保镖悄无声息地制服、处理掉了,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各种混乱的、带着血腥气的猜测在她脑中盘旋、碰撞,让她坐立难安,在地毯上蜷缩起身体。她既希望傅沉洲能顺利抓住那个潜入者,撬开他的嘴,问出幕后主使,拨开一丝迷雾;又隐隐地、不可控制地担心,这会牵扯出更多她无法掌控、甚至可能将她直接卷入漩涡中心的可怕局面。
时间像沙漏里的沙,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脏沉重而缓慢的跳动,显得格外漫长而折磨人。楼下,别墅的其他区域,没有任何预想中的打斗、呵斥或者喧哗的声音传来,一切都安静得可怕,死寂得如同坟墓。这种暴风雨来临前极致宁静,反而更像一张缓缓收拢的网,更让人心悸,恐慌在无声中滋长、蔓延。
突然!她高度集中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一声极其短促、像是被人从背后猛地捂住口鼻,挣扎时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被强行压抑的闷哼!声音的来源,似乎正是后院靠近东侧围墙的那个角落!声音很小,微弱得几乎被哗啦啦的雨声完全掩盖,但她凭借特工的本能,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异常音频!
她的心猛地一提,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傅沉洲或者他的人动手了?得手了?还是……
这个念头还未完全形成,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却频率极快、明显属于人类的脚步声,如同蜻蜓点水般,掠过了她听觉的边缘,方向似乎是朝着别墅主体建筑的侧翼,那个连接着车库和佣人通道的区域!
不对!情况不对!不止一个人!刚才那声闷哼,很可能是傅沉洲或者他的保镖成功制服了一个潜入者,但那个迅速远去的、更加轻盈敏捷的脚步声……是另一个潜入者?他们是一伙的,采用了分工协作、声东击西的策略?一个吸引注意,另一个执行真正的任务?
林晚的大脑如同最高配置的计算机,在百分之一秒内飞速运转,分析着这电光火石间的信息。如果还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潜入者,他的目标是什么?是调虎离山,真正的目标是……二楼的书房?那个此刻无人看守、敞开着、存放着那块诡异怀表和钥匙的保险柜?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犹豫了!无论傅沉洲是否信任她,无论这其中是否有更深的陷阱,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块可能关乎“渡鸦”核心秘密、关乎傅家往事、甚至可能与她自身命运紧密相连的怀表被不明势力夺走!或者,更糟糕的,让傅沉洲因为她的隐瞒和此时的迟疑而陷入更危险的、甚至致命的境地——至少在彻底弄清楚所有真相之前,在她找到自己的出路之前,他还不能出事!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刺激着她的神经。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绝。她需要提醒傅沉洲,或者,至少,必须立刻确认书房的情况,确保那块怀表的安全。
她迅速扫视昏暗的房间,目光如同探照灯,最终落在梳妆台上一个不起眼的、平时用来插几支干枯薰衣草的小巧水晶花瓶上。花瓶切割面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寒芒。她毫不犹豫地拿起花瓶,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掂量了一下那沉甸甸的质感,走到窗边,瞄准楼下后院与侧翼连接处的一块相对空旷、没有植被覆盖的石板地面,用尽全身力气,将花瓶扔了下去!
“啪嚓——哐啷!”
水晶花瓶与坚硬石板猛烈撞击,碎裂成无数片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尖锐、刺耳!如同投入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的湖面的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彻底打破了这粘稠而诡异的宁静!
几乎在花瓶碎裂声炸响的同时,楼下靠近侧翼的方向,立刻传来了更加清晰、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踩在湿滑的地面上,以及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惊怒与戾气的低沉呵斥!“谁?!”——是傅沉洲的声音!那声音穿透雨幕,带着显而易见的震怒和一丝……被戏弄的暴戾?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嘴里跳出来。她紧紧贴着冰冷的玻璃窗,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晕开一小团白雾,又迅速消散。她努力睁大眼睛,几乎将脸压在玻璃上,不顾寒冷,向下望去。
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被惊动的猎豹,以惊人的速度从侧翼通道的阴影中猛地窜出!他的动作协调而迅猛,快得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扭曲的残影,甚至来不及看清衣着细节,便径直朝着别墅后方更深处、可能是备用出口或者车库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傅沉洲那熟悉的高大身影也从后院的树丛阴影中如同炮弹般冲出,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朝着那道逃窜的黑影疾追而去!他的速度同样快得骇人,在迷蒙的雨夜中划出一道凌厉而笔直的线条,充满了决绝的杀意。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撕裂夜色的闪电,迅速消失在建筑物拐角投下的更深沉的黑暗之中,只留下越来越远的、被密集雨声努力模糊却依旧能分辨出的、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风吹过空旷地带带来的呜咽声。
成功了!那个潜入者被花瓶碎裂声惊动,也被成功地引开了!至少,二楼的书房,那个藏着秘密的保险柜,暂时安全了……吧?
林晚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如同过度拉伸的皮筋回弹,但随即又因为傅沉洲独自去追击那个明显训练有素的危险分子而再次紧绷起来,甚至比之前更甚。傅沉洲去追那个人了,他会不会有危险?那个潜入者身手不凡,而且很可能携带武器,并且,他们可能不止这一个人……万一有接应,万一……
各种可怕的设想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她犹豫着,焦躁地在窗前踱了一步,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死死盯住了那扇房门。书房……现在空无一人。保险柜还敞开着,像一个无声的诱惑。那块焦黑的怀表,那枚奇特的钥匙……它们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
一个极其大胆、疯狂到近乎自杀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有毒藤蔓,从心底最深处不受控制地疯狂滋生出来,迅速缠绕住她的理智,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稍纵即逝的机会!趁着傅沉洲被成功引开,别墅内部防守可能出现短暂真空,潜入书房,查看那块怀表的秘密!也许,那小小的金属机关里,就藏着关于“渡鸦”的真实目的、关于傅家那段血腥往事、甚至关于她自身这诡异命运转折的关键答案!
这个念头带着致命的、罂粟花般的诱惑力,同时也伴随着坠入无底深渊的巨大风险。如果傅沉晖突然折返,如果这本身就是他设下的另一个考验陷阱,如果这个房间里还有她未曾发现的、隐藏的监控探头……她将彻底暴露,所有的伪装都将化为齑粉,等待她的将是无法想象的后果。
去,还是不去?
理智在疯狂地敲响警钟,尖叫着危险!但探索真相的强烈欲望、对自身如履薄冰处境的不安、以及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愤怒,像三股强大的力量,在她内心激烈地拉扯、搏斗,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想起顾知行那看到她时如同见到亡魂的震惊眼神,想起傅沉洲父母那离奇到诡异的“意外”车祸,想起“渡鸦”那如影随形、不死不休的追杀……
赌一把!必须赌这一把!与其在迷雾中被动等死,不如主动撕开一道口子!
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烧尽,只剩下破釜沉舟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她轻轻拧开房门,冰冷的门把手刺激着她的掌心。走廊里依旧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只有她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她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再次来到了那扇如同命运之门般虚掩的书房门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声大得她怀疑整栋别墅都能听见。她再次深吸一口那混合着旧书、皮革和一丝若有若无硝烟味的空气,推开门,闪身而入,随即用最小的力道轻轻将门掩上,没有关死,留下一条可供紧急逃离的缝隙——也是通往更深渊的入口。
书房里,一切都诡异地保持着傅沉洲离开时的样子,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那盏老旧的黄铜台灯依旧散发着昏黄而局限的光晕,像舞台的追光灯,照亮了红木书桌凌乱的文件和那个敞开的、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保险柜内部。空气中,除了原有的气息,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傅沉洲身上特有的、冷冽的雪松味,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陌生人的、带着湿泥土和金属的气息?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第一时间就死死锁定在了保险柜内部——那块布满焦黑痕迹、仿佛承载着无尽痛苦的银质怀表,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天鹅绒内衬上,旁边是那枚造型奇特、泛着非金非玉幽冷光芒的钥匙。傅沉洲离开得如此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将它们收起,锁回这坚固的堡垒之中。
林晚不再有丝毫犹豫,机会稍纵即逝。她快步走到保险柜前,地毯吞噬了她的脚步声。她伸出手,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拿起了那块怀表。冰凉的、沉重的触感顺着指尖神经末梢急速蔓延,那凹凸不平的焦黑痕迹仿佛带着某种残留的、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手心一阵刺痛,连带着灵魂都为之战栗。
她翻过怀表,指腹摩挲着背后那光滑与粗糙交织的复杂表面,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极其隐蔽、几乎与精美花纹融为一体的微型卡槽。钥匙……那枚通往谜底的钥匙,就在旁边,触手可及。
她的手指因为内心的激动与恐惧而微微颤抖着,拿起那枚入手沉甸甸、刻满陌生繁复纹路的钥匙。钥匙冰冷的质感让她沸腾的血液稍微冷却了一瞬。
只要插进去,轻轻旋转,也许……困扰她两世的迷雾,所有的谜题,血腥的过往与未卜的前路,都会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她屏住呼吸,连窗外的雨声都仿佛远去,世界只剩下她、这块怀表和这枚钥匙。她将钥匙那奇特的前端,稳稳地、对准了那个微小的、仿佛通往另一个维度的卡槽……
就在钥匙那冰凉的尖端即将触碰到卡槽边缘,金属即将啮合的前一刹那!书房那扇虚掩的门,没有任何预兆地,被一股大力从外面猛地推开!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这凝固的、充满期待与恐惧的瞬间!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她像被美杜莎的目光石化了一般,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弯腰、手持钥匙即将插入的动作,甚至连指尖那细微的颤抖都凝固了,来不及将钥匙和怀表藏起,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所有的思维在那一刻被清空,只剩下无边的惊恐。
她惊恐地、几乎是机械地抬起头,脖颈发出僵硬的“嘎达”声,看向门口——
站在那里的,却不是预想中去而复返、带着一身雨水和怒火的傅沉洲。
而是一个全身笼罩在紧身黑色夜行衣中、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材质不明、泛着哑光的诡异白色面具的身影!面具光滑得没有任何人类情绪的起伏,只有两个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眼窝,如同两口枯井,正冰冷地、毫无生气地“注视”着她,以及她手中那枚即将揭示秘密的钥匙!面具的嘴角部位,是一条没有任何弧度的、僵直的线,仿佛死神的微笑。
这个身影……不是刚才被引开的那个!身高、体态、还有那种更加阴冷死寂的气质,都截然不同!是第三个潜入者?!他们的目标,果然自始至终,都是这块诡异的怀表?!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多梯队的行动!
面具人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威胁性的手势,只是静静地、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从墓穴中爬出的雕像般矗立在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但那种冰冷的、带着实质般杀意的凝视,如同无数根细密的冰针,刺穿了空气,扎进林晚的每一个毛孔,让她如坠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或者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避开所有耳目,如同幽灵般直接出现在这里的?傅沉洲呢?是被他们的人成功引开,调虎离山?还是……已经在下面遭遇了不测?这栋别墅,此刻是否已经落入了这些神秘入侵者的掌控?
无数的疑问和彻骨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四肢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她握着钥匙和怀表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扭曲发白,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那疼痛是她此刻与现实的唯一连接。
面具人动了。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来,动作轻盈得如同在冰面上滑行,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连衣料摩擦声都微不可闻。那双透过面具眼洞望出来的眼睛,冰冷、空洞,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带着一种非人的、机器般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清除的、无足轻重的障碍物,或者说,一个即将被回收的“实验品”。
林晚的大脑在极致的恐惧压迫下,反而开始了疯狂的运转。逃跑?门口被堵死,呼救?可能引来更多敌人,或者根本无人回应。还是……拼死一搏,利用身体里属于“夜莺”的本能,保住怀表的秘密,杀出一条血路?
她看着越逼越近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面具人,感受着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杀意,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危险的关头。没有退路,没有援军。
她猛地将握着钥匙的手收回到胸前,用一种保护的姿态紧紧按住,另一只手则更加用力地攥住了那块仿佛蕴含着不祥力量的焦黑怀表,冰冷的金属硌着她的掌心。她的身体微微下沉,脚尖下意识地调整了重心,膝盖微曲,做出了一个看似惊慌后退,实则暗含防御与瞬间爆发准备的姿态。尽管她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林晚”式的惊恐与无助,但那双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属于“夜莺”的、经历过无数生死淬炼的冰冷、锐利与近乎野兽般的决绝,如同出鞘的利刃,再也无法完全掩饰,凌厉地射向那个不速之客!
面具人的脚步微微一顿,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他似乎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与资料中“林晚”那柔弱无能人设截然不同的、充满危险气息的身体语言和眼神变化,感到了一丝意外,或者说……确认?但那停顿只有电光火石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再次迈步,步伐依旧稳定而无声,同时,一只手缓缓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伸向了自己腰间——那里,皮质腰带上,别着一把造型奇特、线条流畅、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刃?或者说,更像某种特制的、用于无声格斗的利器。
悬念,在这一刻被拉升到了令人窒息的顶点!林晚的真实身份濒临彻底暴露,致命的危险近在咫尺,冰冷的刀锋似乎已经抵住了咽喉!而那块藏有巨大秘密的怀表,此刻成了烫手的山芋,是她手中唯一的、不知是福是祸的筹码,也可能是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傅沉洲身在何处?是生是死?这个神秘而恐怖的面具人究竟来自何方神圣?怀表的核心秘密能否保住?所有的答案,所有的生路与死局,都悬于这千钧一发、命悬一线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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