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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克
“霍克!醒醒!上面派了个新长官来,今天点卯!”
同僚的喊声夹杂着帐篷外料峭的寒风一起灌进来,却没让蜷缩在行军毯下的霍克动一下身子。他勉强睁开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浑浊的瞳孔里全是宿醉未醒的迷离和毫不掩饰的厌烦。
“吵什么……刚送走一个,就不能让弟兄们过几天安生日子?”他嘟囔着,把破毯子往上拉了拉,试图隔绝那声音和寒意。
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另一个同伴探进头来,语气急切:“你快点!集合号都快吹完了!这回听说来头不小,是正经从首都来的军官!”
“首都?呵。”霍克终于不耐烦地坐起身,胡乱抓了抓油腻打绺的头发,脸上横肉一抖,露出个混不吝的讥笑,“皇亲国戚老子见得少了?哪个来了不是三板斧的架势?抡完了,还不是得指望咱们这些地头蛇才能在这乌鸦谷地站稳脚跟?”
霍克这话倒不是纯粹吹牛。乌鸦谷地,这名字听着晦气,却曾是连接南北的繁华商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当年奥利多帝国大军打到这里,硬是没能再进一步,最后还是因为敌国内部生变,主动投降,才将这块硬骨头囫囵吞下。
也正因如此,这乌鸦营地成了帝国版图里一块特殊的“飞地”。说是军事要塞,实则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盘根错节。历任长官,多是首都来的老爷,把这里当成镀金的跳板——待上几个月,随便搞点不痛不痒的“改革”,报告写得花团锦簇,屁股还没坐热就能高升走人。
几番折腾下来,营地里的规矩早就废弛。真正在这里说话管用的,不是军衔肩章,而是看谁手底下兄弟多,谁的手段更黑。在这里,霍克这样的小团体头头,权力往往比空降的长官大得多。
霍克能混成头目之一,靠的不是战功,而是他街头摸爬滚打练就的狠辣和多年军营浸淫出的油滑。新兵怕他,因为他整治起人来真下得去手;一些军官也让他三分,因为很多“脏活”、“累活”需要他这样的人去办。他利用这点,拉拢了一帮同样兵痞出身的“兄弟”,结成利益同盟,在营地这潭浑水里,活得倒是比许多老实人滋润得多。
他慢吞吞地套上那件脏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军服,心里盘算着的,不是新长官会立什么规矩,而是这新来的“肥羊”,能让他和兄弟们捞到多少好处,或者,该怎么给这位新老爷来个下马威,让他早点认清这里的“规矩”。
顶着刀子般的寒风,一群士兵像被胡乱堆放的麻袋,熙熙攘攘地挤在操场上,推搡着、咒骂着,试图靠挤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抵御严寒。台上的检阅席却空无一人。
起初因等待而勉强维持的安静,很快就被冻土般的沉默打破,继而演变成一片不满的喧嚣。
“他妈的!耍老子玩呢?让咱们在这儿喝西北风?”
“就是!什么狗屁长官,架子倒不小!”
“大哥,我这儿有件附了【耐寒术】的旧斗篷,你先披上顶顶……”
“操!早知道是这鸟样,老子还不如在营房里睡回笼觉!”
就在这片混乱的嘈杂声中,一个身影沉默地从人群边缘挤了进来。他看起来与周遭格格不入——细皮嫩肉,甚至带着点书卷气。但那张已被冻得发紫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盯紧猎物的孤狼,沉静、锐利,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走到台前,利落地转身,面对台下混乱的人群。
“安静!”卢卡斯的声音清亮,试图压过这片喧嚣,但很快就被更大的哄笑声淹没了。
他没有再浪费口舌。而是面无表情地从背后解下一个用皮带挎着的、军队制式的铁皮扩音喇叭,猛地举到嘴边。
“我说——安!静!”
“嗡——!!!”
刺耳的金属嗡鸣声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炸开,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台下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一静,纷纷捂住耳朵,带着惊愕和恼怒的表情,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台上那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年轻军官。
卢卡斯放下喇叭,冰冷的空气里回荡着他清晰而冷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在地上:
“从集合号吹响,到你们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勉强站定,整整用了二十三分半钟。”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片般刮过台下每一张或茫然、或不忿的脸。
“你们知道二十三分半钟,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意味着敌国一支二十人的渗透小队,足够把我们这所谓的营地来回屠上三遍!意味着你们很多人,连裤子都没提上,脑袋就已经搬了家!”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缩脖,跺脚,交头接耳!哪里还像帝国的军人?简直是一群刚从市集上抓来的乌合之众!”
下面的人对这套“战场时间就是生命”的陈词滥调早已听得耳朵起茧,一个个脸上挂着混不吝的冷笑,根本没把卢卡斯的话当回事。卢卡斯的目光扫过台下,将这副景象收入眼底。他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军纪涣散到如此地步,心头仍是一沉。
“我知道!”卢卡斯突然提高了音量,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拽了回来,“你们不服我。觉得我又是哪个老爷派下来,拿你们当垫脚石的。”
他顿了一下,忽然伸出双手,掌心朝向台下。那是一双与他年轻白净的脸庞极不相称的手——虎口和指关节布满厚厚的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似乎洗不掉的油污。更刺眼的是,在严寒中暴露久了,指节已冻得发紫肿大。
“看见了吗?从起床号响到现在,我可不是在暖和的办公室里喝茶。我是在器械场,跟你们一样,用这双手练过来的!”
他收回手,声音沉稳而有力:“我跟你们交个底。我不是来享福的,更不是来拿你们当跳板的。我是从首都犯了事,被一脚踢到这来的。我跟你们一样,没退路了。”
“所以,别把我当老爷。”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粗粝的、近乎痞气的坦诚,“我的要求就一条:从今往后,集结号就是军令!我不管你是正在拉屎还是睡觉,号声一响,提上裤子就得给我冲出来!实话告诉你们,我刚才就是尿到一半憋住了跑过来的!”
“噗——哈哈哈!”台下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这股粗野的笑声,反而冲淡了之前的对抗情绪。
“笑?笑就对了!”卢卡斯也咧嘴笑了,但眼神依旧锐利,“所以,我也不跟你们来虚的。今天起,第一个规矩:集结时间,我先不要求两分钟,给你们个宽限——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内,我要看到所有人站在这儿!”
话锋一转,他的手指精准地指向人群中的霍克。
“还有你!”卢卡斯盯着霍克那头油腻打绺、乱如鸟窝的头发,“下次集合,我要是再看见你的脑袋像个鸡窝,你就别听号声了——先给老子洗头去!”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更响亮的爆笑,不少人的目光都戏谑地投向了脸色瞬间难看的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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