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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
摩达尼亚没有如他所说的那般在门外等候，他原地沉思片刻，果断转身出了宫。
而此时此刻，议事厅里共有五个人在等着她。听到动静，他们齐刷刷地投来注视，盯着阿维斯的身影自门后出现，朝他们优雅屈膝。见阿维斯进来了，面容古板岸然的费奥尔多公爵带着一位头戴墨绿内衬的尖尖巫师帽的女士告退离开，身后还跟着许久不见的佐娅和季米特里。
阿维斯绕过橡木长桌，径直走到公主身边停下脚步，这是她惯常侍立的位置。
“阿维斯，你接下来这段时间负责进行对父亲的审讯吧，顺便安排好两位证人。他们需要出席皇家法庭的审判，凛冬神殿的迈特威先生也要求面见二人，到时由我安排。”
瓦莲京娜一刻不停地翻阅着手里厚厚一沓文件，阿维斯余光瞄了一眼，是关于春夜小镇屠杀案的报告。
阿维斯很意外：“我来负责吗？”她还未接受过如此重要的职责，印象里认为这不应该是自己有资格参加的事，吓得口齿都磕巴了下。
“当然不是全都交给你。只是这两位证人在皇城初来乍到，难免惶恐不安，找人陪同他们一起参与审讯环节。”瓦莲京娜合上文件，对齐整理好摆到手边，“公爵要前去霍德布拉伯爵的领地清扫余孽，波波夫近侍官正忙于整顿军务，抽不开身。我已经听他们讲过你在北境和他们的故事了，也听你说过了，我认为让你陪同最合适。惩戒塔守备营的士兵已经全都换上了自己人，我也会另外安排士兵保护你们，你就当出去散散心。当然，不愿意的话就不去了。”
散心？谁会去监牢里散心？
阿维斯心里嘀咕，想到最近瓦莲京娜对她的态度变化以及不久前她拒绝公主要求时公主也是这么一副“没关系啊无论如何我都会宽容你”的口吻，阿维斯就感到不自在。
阿维斯的自尊心刹那间复活作祟，她张了张嘴想拒绝，可脱口而出的却是：“行，我会办好的。”
她惊得一下子捂住嘴。
“怎么了？”瓦莲京娜疑惑地问。
阿维斯心跳漏了两拍，回复说没事：“没有别的事了吗？只是陪同审讯不需要另外考虑波波夫近侍官和公爵吧？”
瓦莲京娜闻言顿了顿，才说：“我需要你帮我从父亲的嘴里撬出水晶戒指的下落。”
“水晶戒指？是我想的那只吗？”阿维斯惊诧地抬高声调。
瓦莲京娜点头肯定：“它失踪了。父亲手上那枚已经被迈特威先生证实是伪造的，我暂时封锁了消息。假如母亲的加冕典礼上它不能出现，那问题就大了。”
何止是问题大这么简单，水晶戒指是象征司涅克君王为雪主后裔的凭证，假如它不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加冕典礼上，那么阿琳娜皇后继位的正统性会受到质疑的。
阿维斯不禁揉了揉眉心，愁眉苦脸，但很快她又注意到另一件事。
“迈特威先生那边……”
“他愿意暂时沉默。”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愿意帮助我们？守旧派服帖得这么痛快也是他在带头，可他们不是反对女皇吗？”
瓦莲京娜神色僵硬了瞬间，很快牵起个淡淡的笑：“因为他们的皇储还在。女皇不过是暂时的。”她垂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把淡金的小伞似的留下一弯阴影，“其实……算了，你出去吧。假如他不愿意说，我就让他也吃一颗告真果。”
“还有，你也要当心些。水晶戒指具有部分与灵魂有关的功效。”
繁重的事务在短短几日内摧残了公主的明艳，她如今连头发丝都黯淡了，像她画笔下描绘的坐在阴影里的女人。
阿维斯出去议事厅后，转身正好遇见费奥多尔公爵和他带来的魔女，他们正低声说着什么。佐娅夫妇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应该是仆从领着他们去了安置的住处。
阿维斯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内容，环顾一周发现不见摩达尼亚，下意识地以为费奥多尔公爵在找他的扈从，于是说：“摩达尼亚兴许在去了亚历山大铁匠那里，他很关心新佩剑的锻造进度。”
尖尖的帽子率先投来视线，戴着硕大祖母绿耳饰的魔女音色爽亮地接话：“你误会了，但我们确实在谈论亚历山大。”
一身绿油油的魔女走近两步，上下巡视打量一番阿维斯的面容装扮，目光转到头发上时骤然睁大，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不愧是帝国公主最宠爱的亲信，所用皆非凡品啊。瞧瞧这个蝴蝶发夹……这么小一块黑碧玺上居然装载了一个强力法阵！好像还不止，其他装饰宝石上也铸刻了其他……”
“你吓到她了。”目睹全程的血宴公爵及时出声制止，墨绿色的魔女才悻悻收回手，却依旧喋喋不休。
“我粗略观察了下，铸刻手法很粗糙，应该是临时做的，没用专门的铸刻笔，但这恰恰说明了铸刻人的娴熟精湛。能做出这种水平的人明明只有我啊！可这不是我的作品，告诉我，这个发夹的铸魔师是谁？”
自傲的人。阿维斯后退一步，心里评价，但实话实说就不礼貌了。不过原来他随手给的蝴蝶发夹这么厉害吗？
……
他是……
……
哦，是安尔玛。
阿维斯呆滞的站着，头剧烈地痛。
这回她终于发现自己身上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她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遗忘掉安尔玛的存在呢？
是了，摩达尼亚问她时她也是这般，突然地毫无征兆地想不起来安尔玛的名字。
比起遗忘，更像是心里、脑子里有个指令在命令让她刻意回避掉有关于安尔玛的信息。
阿维斯猝然转身快走两步握上门把手，就在她将要发力拉开的一瞬间停住动作。
阿维斯声音颤抖地问：“这个强力法阵是什么？”
魔女歪了歪头，尖尖的帽尖也跟着跳了跳：“一个护卫魔法，能为你挡下致命一击的那种。具体的魔法效果与触发条件需要你摘下来让我自己看看铸刻的魔纹才行。”
费奥多尔公爵和不知名姓的魔女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像妄想症发作般的怪异举止，没等费奥多尔公爵出于礼貌地象征性关切，阿维斯率先提裙告辞。
步子飞快的几乎等同于奔跑地走到空旷室外场地后，胸膛剧烈起伏，阿维斯深呼吸好几下后才勉强平复短促的呼吸。她混沌的大脑勉力思考着其中的缘由，许久许久，在落雪将她塑成苍白的大理石像前，她终于直起脊背，简单整理一下因奔跑而凌乱的裙摆，毅然决然地返回自己的侍女房。
坐在床上的她愣愣地发了许久的呆，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尝试在脑海中浮现出安尔玛的模样，可当这个熟稔的名字一出现她的头就会迎来遭不住的剧痛，如同有七八个的粗臂壮汉正抡起战锤敲砸她的头颅，更别说回忆他的模样了。
她是被人控制了吗？
难道是水晶戒指的作用？
可是会是谁呢？
她逐一回望自己的过去，竭力从混乱不堪的回忆中找寻到线索。
最近她有遇见身份不明的人吗？擦肩而过的人里谁的面孔更可疑？
……是逼宫那天的事吗？
可她怎么想不起来，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霍德布拉伯爵目眦尽裂的脸，倒下的躯体上箭矢正中心脏。
她捂着脸将自己蜷缩着倒进堆叠整齐的被褥，心里反反复复默念着“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粗气喘息一会儿，她突然重新坐起。摩达尼亚！她可以去问摩达尼亚！宫变当天他一直跟着她啊！
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跳下床，推开房门朝随从的房间飞速奔去。然而，到了卫兵住所——摩达尼亚暂时被安排借住在此，阿维斯却得知摩达尼亚不在房间的消息，他的隔壁邻居说摩达尼亚出发去传送机关还没回来，她这才知晓摩达尼亚将她送到议事厅后并未返回暂住处。
她呆站一会儿，片刻后才默默想，他是去找亚历山大了吧，要不她去铁匠铺找他好了。
但她在挂念不知去向的随从时，被她惦记的随从摩达尼亚在宫外遇到了与她相同的难题。
摩达尼亚站在旅馆的柜台前，第三次向白发苍苍的老人确认，住在十天前入住的年轻黑发小先生在上周就退房离开了。
“我怎么会记错呢？别看我年迈，我记性好着呢。那位小先生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富贵人家偷逃出来玩耍的小少爷，还幼稚地打扮得像个巫师似的，少见得很呐。他退掉的房间在三天前就有了新住客。”
摩达尼亚深吸一口气，又问：“他是一个人离开的吗？”
“是和一个金发蓝眼的青年走的，看着很年轻，应该是他哥哥吧。实话说兄弟俩长得不像。”
摩达尼亚追问：“那他有留下什么吗？”
老人沉默片刻，突然猛地捶一下台面，震得休憩的大白胖猫尖叫一声跑远。老人嘴里念叨着“有的有的”，抖着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摩达尼亚接过来一看，上面只潦草写着“临时有事，没死”。
线条飞舞，字迹黏连在一起，很明显是匆忙间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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