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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蝶和夏晴
李听莹一进门就疯狂抖着身子,手里的黑炭早被她扔到了厨房角落。此刻她头发衣服湿透大半,紧贴在身上,活脱脱一副落汤鸡模样。
屋里渗出冷意,不脱也冷脱了也冷,她干脆利落地扒光湿衣服,抓过擦头布胡乱吸干发上的水,接着飞一样跳到了凉凉的被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刚躺下,屋外就传来敲门声,夏晴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四姨娘?你在屋吗?”
李听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鼻音:“有何事?”
夏晴本已抬手要推门,听见这声音,动作顿住,莫名觉得此刻不该进去打扰。
“无事,” 她放缓语气,“四姨娘可是回来时累着了?好生歇息着吧。”
“我这次……”李听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谎:“没找到管事处,雨下得太大了,就逗留了一会儿,领炭的事下次再去。”
夏晴低垂着眼帘,身子抵着门板,声音平静:“四姨娘不必费心了,奴婢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后面这些事就让奴婢去吧。”
李听莹将自己裹得更紧了,只闷闷 “嗯” 了一声。
夏晴转身回去,刚进门就对上灵芝急切的目光:“如何?” 她叹口气,眼底满是了然:“怕是让人欺负了。”
“郭老驴!”灵芝唾骂一声,却又无可奈何,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默默垂下了头。
“我出去一下。”夏晴抬起头,一双眼睛闪了闪,动作麻利地添衣,临走时拿了个小巧的锦布袋子,她先是去了厨房,果然在这里找到了湿-漉-漉的煤炭,夏晴皱眉,叹着气拨弄了下碎炭,尽是些劣质碎炭,潮得能拧出水来。
她蹲着静静看了片刻,随即抓起油纸伞,毅然走进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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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闻修住处。
“小的听说,是管事处库存紧张,四姨娘去取用煤炭,管事的以‘库存不足’为由,打发了姨娘,姨娘因此跟管事的起了冲突,姨娘发现管事处给的煤炭似乎是有问题,但是……”
换了身驼色毛圈领衣衫的沈闻修,头发衣服规整干爽,正坐在小厅堂中-央的红木椅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个银色的牌子,沉声道:“接着说。”
“倒是怪异,那管事的见忽悠不了姨娘,本来是想重新再换,可四姨娘却突然作罢,自己提着那碎炭走了。”
“……”沈闻修眉毛一挑,表情耐人寻味,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手中属于东厢房领用物品的银牌看,思绪飞远。
“少爷,要不把郭管事叫来核实一番?” 下人试探着问。
沈闻修收起银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心里已然明了。是他太糊涂,竟没注意手底下的人猖狂到这份上,连主子的东西都敢克扣。他深吸一口气,低低笑出了声,带着几分自嘲。
“不必,别打草惊蛇,等时气过去再处置。”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下人招招手:“你去管事处把今日领用明细暗中拿一份,手脚干净些,连带着五斤银霜炭、十五斤红罗炭送到东厢房去。”
将把柄送到她手上,至于怎么用,就看她自己的了。
————
“安哥,你在管事处当差,我想跟你打听点事儿。”绿色衣裳的纤瘦女子带着男子来到了僻静处,说道。
叫安哥的男人尚年轻,刚刚穿着蓑衣正在搬货,走到拐角游廊上时,身上的蓑衣还在“滴滴答答”地下小雨。
“我知夏晴姑娘此次前来是为的什么,可是为那四姨娘?”安哥眉宇间挂着麻木,跟夏晴说话时,神色才生动一点,他擦擦脸上的雨水道。
“果然,闹的动静很大吧?”夏晴面色冷淡,语气却难掩急切。两人显然交情不浅。
“你说你,在老太太那儿当差好好的,偏要调到东厢房自找苦吃。” 安哥颇不以为然,“你看这四姨娘如今被人这般欺负,连带着你也跟着受累。”
“照你说,四姨娘确实受了很大委屈?” 夏晴没接他的话茬,只盯着自己的目的追问。
安哥无奈点头:“可不是嘛。四姨娘拿着银牌,郭管事却只给了黑炭,分量还缺了大半。不过也怪,你家四姨娘一开始还据理力争,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换了,提着碎炭就走了,真是傻。” 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语气带着几分惋惜。
夏晴听完从包里摸出一粒银子,安哥见此情形,连忙推辞:“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有这么生分吗?”
“一码归一码。”夏晴将银子塞进安哥的手中,眼神坚定,“还有,我们家姨娘不是傻,是善良,不想为难那个库丁。”
安哥看着夏晴离去的背影,像一团绿色薄雾消失在雨幕中,低头沉思片刻,转头就瞥见了雨里那个佝偻的单薄身影。老库丁动作生硬地四处走动,神情呆滞,身上连个遮雨的像样物件都没有,斗笠还破着洞。安哥摇摇头,快步走上前:“老丁头,你先去歇着,等管事的吩咐了再出来,别在雨里冻着。”
而这边,‘绿雾’穿过月洞门,在连廊间忽隐忽现,最终飘向宅院深处的寿安堂。
“雨蝶姐,麻烦禀告老太太,夏晴求见。” 她对着守门的丫鬟轻声说道,脸色苍白得吓人,显然还受着风寒的影响。
在一边赏雨的雨蝶看见许久未见的夏晴,讶异了一下,连忙起身上前,带着面罩语气闷闷的:“老太太刚刚睡下,这时气邪门,你不是生病了吗?怎的也不好好休养?”说着上前扶着夏晴,将她往游廊中拉了拉。
“夏晴有要事在身,不解决心里实在不安。” 夏晴固执地说道。
雨蝶没再说话,只是解披风的动作格外轻。她将自己的厚披风裹在夏晴肩上,再系紧绳结,语气带着责备:“你看你,当初就劝你别去东厢房,偏不听。如今感染了风寒,脸色差成这样。” 她顿了顿,又道:“你来的不巧,老太太一旦睡下,不到申时是不会醒的。”
夏晴咳嗽几声,垂着头道:“那我等着便是。”
听到这话,雨蝶顿时佯装生气道:“你有何等要紧事?竟然比你身子还要重要,赶紧给我回去!”说着就要命人拿伞送她回去。
夏晴站着不动,声音闷闷的:“不行,我要为我们姨娘在老太太这儿,讨个理字。”
雨蝶自然是知道这院里是如何传这位新来的四姨娘的,她也只远远见过几次,也没怎么留意那些传言。
“夏晴,你倒是让姐姐我刮目相看,和你相识甚久,也没见你为谁这么上心过。”雨蝶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酸涩。
“因为四姨娘她,值得。”夏晴抬起眼,目光清亮,穿透病容,“雨蝶姐,恶鬼附身之人,会在我等病重时,不眠不休地亲自熬药、擦身、喂饭吗?会自己烫伤了手,还记挂着给我们备蜜饯压苦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今日去领炭,拿的是正经银牌,收的却是黑炭碎渣,还平白被众人看了场笑话……回来时浑身湿透,却一个字也不肯说,只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雨蝶见她垂头不再吭声,随即默默扭头,蹙眉看着游廊外那层薄薄的雨幕,片刻,她才微微张口:“好了,莫要激动。这四姨娘,倒真是非同小可,竟能让你这般维护。”
“竟然还抹起眼泪,在你身上真是稀奇。”雨蝶神情怪异,依旧看着外面的雨幕,她觉着雨势似乎小了点。
夏晴依旧垂着头,食指摸着眼角,咳了咳道:“许是从未见过这般对下人真心相待的主子,未免激动了些。”
“罢了,你跟我说,等老太太醒了,我代为转交行吧?”雨蝶终于转头对着夏晴说,笑得浅浅的。
夏晴终于笑了,面罩遮住了她的嘴,笑意却从眼角眉梢跳了出来。她深深朝着雨蝶福了福身,声音带着感激:“谢雨蝶姐。”
“客气什么,你我认识多少年了,来,过来。”雨蝶朝她勾指头,夏晴知道她要做什么,无奈的笑着上前半步,雨蝶扯下面罩,在夏晴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笑着说:“希望我们夏晴能快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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