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海燕起飞了吗？

　　飞机是从隔壁市的机场起飞的，十二点起飞，十四点半降落。

　　钟燕在14：35分收到季风的信息。
　　他们安全抵达B市。

　　季母也给她发来了信息，说到了。
　　钟燕礼貌地回了句：【叔叔阿姨辛苦了。[抱抱]】

　　带着孩子奔赴千里去就医，不但是身体的辛苦更是精神的折磨。
　　林阿姨回她：【飞机挺快，不辛苦，小燕也要照顾好自己，记得给小海燕喂食。[抱抱]】

　　小海燕还在季家的前院“散养”，季母给了钟燕院门的钥匙，方便她进去照顾，等她离开岛时，再把钥匙放在信报箱里就可以。

　　WIND：【吃个饭就去医院，你学校看得怎么样了？】
　　笼：【嗯，华才的老师一直说我的分可以冲北华，启明的老师说会尊重学生的选择，育林答应免学费，只要我能到重本线……我可能会选育林吧。】

　　昨晚和季风分开后，她就在和复读机构沟通，了解对方的师资和条件也表达自己的诉求。

　　在网上也搜索了各个机构的评论，虽然里面鱼龙混杂，各有各的“黑料”，但钟燕的要求也明确。
　　其一，不干涉她选学校专业。
　　其二，费用低，有奖金。
　　其三，老师有水平，教学质量有保证。

　　她能在高考考出高分除了实中的高教学水平之外，也有她自己努力的结果。
　　所以钟燕对自己还是有信心。

　　复读机构的师资力量若更强，对她就是锦上添花，如果一般，她也会通过自己的方法继续查漏补缺，提高分数。

　　钟燕对航大的录取分数线有把握，但是她想要去的王牌专业还是有些危险，所以接下来的这一年她还不能松懈，必须刻苦学习，稳步提高成绩，保证自己能够录到理想的专业。

　　WIND：【可以，你对比过就好，跟你妈说了吗？】
　　笼：【还没有，我待会打电话给她说。】

　　实际上，钟燕已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个早上了，弄得食欲全无也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季风隔着网线也猜得出她的样子。
　　WIND：【怕了？】
　　笼：【嗯。】
　　笼：【要不我还是发信息吧？】

　　王香梅性子急，沟通喜欢直接打电话，但是钟燕偏更欢用信息，这样在打字的时间里她可以考虑措辞和拖延时间。

　　WIND：【你在心虚吗？】
　　笼：【不是，我就是紧张。】
　　WIND：【因为心虚所以紧张？】

　　好吧，季风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是因为要违背妈妈的决定心虚，因为心虚导致紧张。

　　笼：【对。】

　　破罐子破摔，钟燕对着手机抿住唇。

　　WIND：【首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你妈妈先改的你的志愿，还记得吗？】
　　WIND：【其次，你成年了】

　　钟燕默默盯着季风最后的四个字。

　　成年……
　　人与动物的差距很大，像是小鹿一出生就要为存活奔跑，但婴儿还要在父母呵护下继续发育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雏鸟成年长出羽毛就能飞往自己的天地，但人成年后也未必能够“独立行走”。

　　钟燕何尝不是惧怕受挫。
　　她害怕自己违抗妈妈后，并不能成功，她害怕自己走错了路，迷失了方向，最后一无所有。

　　她看着屏幕里面的对话，然后一个字一个字输入。

　　笼：【可我还没长大。】

　　小的时候，她总以为十八岁就是真正的大人了。
　　可真当她到十八岁，却发现一切没有变化。

　　为什么人不能像动画片里那样到了级数进化升级，随着战斗音乐转几圈，然后就掌握了新的技能？

　　WIND：【嗯，我看见了，你还是一只笼中鸟】

　　WIND拍了拍“笼”
　　WIND拍了拍“笼”
　　WIND拍了拍“笼”

　　WIND：【我给你拍烂了笼子，快飞出来吧】

　　季风总能在严肃的话题里出人意料地一拐，变得搞怪起来，让人忍俊不禁。

　　钟燕忍不住傻傻发笑，然后也开起了玩笑。

　　笼：【有没有可能，我就是这个笼子？】

　　WIND：【你被笼子夺舍了吧？我不会轻信的】
　　WIND：【到了地，吃饭去了】

　　笼：【嗯好，那我也找我妈去说了。】
　　WIND：【[加油][加油][加油]】

　　三个卖力的小豆人扎着红头巾冲着她鼓劲，钟燕再次笑了下。

　　桌子上摊放着季风送她的书，如意符也拆了出来，正勾在她的手指上。
　　小铃铛一响一响，电话接通了。

　　“喂……”

　　钟燕没等对面声音出来，紧接着说：“妈，我打算去复读，我要去读航大飞行器设计专业。”

　　“你说什么？”
　　王香梅的语气很平静。

　　钟燕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不漏。

　　话筒对面沉默须臾，随后是王香梅拔高的声音，“你发什么疯！都快开学了我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说不回来要在岛上野我也算了让你玩你现在是怎么个回事直接先斩后奏了是不是？”

　　钟燕在她声音的间隙里说：
　　“是您先改的我的志愿，读师范我没同意。”

　　“那你早怎么不说通知书到的时候怎么不说就盘算着到报名时间了你不去？”
　　“你是不是给人撺掇的是不是那个男生，你知道他家是干什么的吗？人家有试错的本钱就是他在研究所分文没有也能活得下去，你能吗？你还有个妹妹，我能养你一辈子吗？”

　　那些正义凛然的咆哮像九天降下雷霆巨响，势要斩妖除魔。
　　而钟燕就是那中了邪的妖魔。

　　钟燕听着妈妈的怒吼，脑袋越垂越低。
　　她的耳朵嗡嗡地响，心脏也突突地跳。

　　从小到大她只要有一点违背了妈妈的意思就会换来一阵呵斥、一阵咆哮。
　　不分场合不分时候，只要觉她有反抗的意图，妈妈就会加大镇压的力度。

　　直到把她打进泥里，把她打趴下，翻不起身为止。

　　小的时候，钟燕以为全天下的母女都是这样相处的，直到后面她看见别的小朋友温柔和善的妈妈才知道不是的。

　　可妈妈不爱她吗？
　　家里无论有没有妹妹，一只鸡两个腿总有一个是她的，新的衣服、新的书也少不了，她的奖状成绩单都被她好好收藏，妹妹出生都没能分走她的关注，奶奶要送她去住宿，妈妈嚷着敢送走就离婚。
　　她在精心培养她，用尽全力养育她这件事上从不向任何人让步。
　　包括钟燕本人。

　　好不容易等对面消停了下，钟燕才抬起头，看着窗外说：“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的，复读的学校我都找好了，他们不要我出学费。”

　　“你的意思你不是来跟我商量的就是来通知我的？你一女生读那破专业你出来能找到工作吗？你以后去路边捡垃圾人家都不会要你，找个安稳职业大家都省心你就是要人难堪是不是？”
　　“那男生跟你说了什么你喝了迷魂汤非要去航大？还是你喜欢人家要追着别人屁股后面跑？倒贴你光彩吗？”

　　“妈！”钟燕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狂跳，忍不住再次拔高声音，“这是我的事情，和季风没有关系，我既不会为了你去读师范，也不是为了他去读航大，我是自己选择，自己想要，我就不能自己选择吗？我就非要为了某个人？”

　　“好，你不肯说实话，我自己去问！”王香梅挂掉电话。

　　钟燕连忙拨了回去，但是一直被挂断。

　　钟燕又打电话给继父，继父很快就接了起来，亲切的声音传来，“小燕啊……”

　　“哎你这是做什么……干什么……”一阵乱音，通话再次挂断。

　　钟燕把自己和妈妈谈崩的事告诉季风，担心过会她就会打电话骚扰他。
　　季风回了一个没事。

　　季风虽然不当回事，但钟燕心里仍然不安，她不断拨妈妈的号，又不断被挂掉，直到她被拉进黑名单，再也拨不通妈妈的电话。

　　钟燕扶着太阳穴，紧闭上双眼。
　　头痛得要炸了。

　　钟燕早就想到和妈妈的沟通不会顺路，但没想到她会跳过季风，直接找上他的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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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年8月28日星期四
　　我是笼中鸟，你是天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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