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破剧本后我成了幕后黑手

作者:茉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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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别赠影


      裴观野自那日雪夜离去后,便如晨雾消散,再未在燕世子府留下半分踪迹。

      时值仲冬晴日,暖阳透过疏朗的梅枝,在覆雪的庭院里投下斑驳光影。

      沈昭珏提着新得的紫砂茶具穿过月洞门时,正见谢桉独坐亭中煮雪烹茶。石案上玉壶腾起袅袅白雾,映得那人眉眼如画。

      "今绥!"他快步上前,绛紫常服在素白雪色间格外明艳,"我特意带了今年新贡的龙团胜雪。"

      谢桉抬眸,唇边泛起浅淡笑意。今日他未着世子冠服,只松松绾着墨发,月白常服衬得肤色如玉,倒比往日少了几分疏离。

      "来得正好。"他执壶斟茶,腕间已不见丝毫旧痕,"这雪水是今晨才取的。"

      沈昭珏在他对面落座,仔细端详他的面容:"你近来气色好了许多。"这话不假,谢桉眼下的青影已然淡去,眉宇间也不复往日的沉郁。

      茶香氤氲间,沈昭珏兴致勃勃地说起京中趣闻:"前日西苑围场得了只罕见的雪狐,通体皎洁如新雪,偏生一双碧眼灵动非凡。明日我们同去瞧瞧?"

      他语气轻快,带着久违的畅意。

      谢桉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

      恰在此时,亭外一树红梅不堪积雪重负,"咔嚓"一声折断了枝桠,碎雪簌簌落下。谢桉循声望去,恍惚间似又见墨色大氅在风雪中翻卷如云。

      "今绥?"

      "无妨。"谢桉收回思绪,将青瓷茶盏推至对方面前,"尝尝可合口味。"

      沈昭珏欢喜接过,指尖不经意掠过他的手腕。那截腕骨上的青紫痕迹早已消退,只余温润如玉的皎白。

      暮色渐染庭院时,沈昭珏起身告辞。谢桉独坐亭中,望着石案上那副鹿皮手套出神。

      园中积雪渐染夕晖,有寒雀掠过梅梢,惊落碎玉簌簌。

      蛊毒已解,故人如初。

      这本该是他求之不得的圆满。

      可为何望着这满园寂寂雪色,他竟觉得,比从前任何时刻都要空旷。

      是夜,残烛摇曳,溶溶月色透过窗纱,为室内铺上一层清冷的银霜。

      窗棂发出极轻的"吱呀"声,一道黑影悄然潜入。谢桉近来浅眠,几乎在来人落地的瞬间便已惊醒。

      他闭目假寐,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熟悉的视线——灼热、专注,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隔着薄如蝉翼的纱帐,裴观野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帐中朦胧的身影。月光隐约勾勒出谢桉侧卧的轮廓,墨色长发散在枕上,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

      良久,裴观野几不可闻地轻叹,转身将一枚玄铁令牌和一封火漆密信轻轻置于床头案几。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

      "站住。"

      谢桉猛地撑坐起身,素白寝衣随之滑落,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他一把掀开纱帐,墨色长发如瀑倾泻,在月光下泛着泠泠光泽。

      长睫微颤,眼中还带着初醒的氤氲,眼尾却已凝起寒霜。淡色的唇因怒意而微微抿起,在月下显得格外脆弱。

      "怎么,"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我世子府,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裴观野脚步微滞,缓缓转身。一月不见,他消瘦了些,眉宇间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月色下格外沉静。

      "我要回大梁了。"他的声音低沉如夜风,"这令牌可号令'暗影',他们只认令不认人。"

      他的目光落在案几那枚玄铁令牌上,暗纹在月色下流转着幽光:"太子在朝经营多年,若真撕破脸,你需有自保之力。"

      谢桉心头轰然巨震。

      “暗影”

      他怎会不知?那是裴观野耗费无数心血、于尸山血海中一手培植的根基,是他未来搅动风云最依仗的利刃。书中曾提起过它如何从微末中崛起,历经何等艰辛才长成参天大树。

      他万万没想到,此世它竟在裴观野身为质子时便已悄然成型。而如此重要的命脉,那人竟就这样……轻易地,托付于他。

      “裴……”

      他喉头一哽,声音艰涩,万千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竟寻不出一个合适的字眼。

      “珍重。”

      裴观野却截断了他未竟的话语。最后深深看他一眼,那目光沉如渊海,翻涌着太多无法言说、也不必再言说的东西。

      随即,他身影一晃,如鬼魅融于夜色,悄无声息地掠出窗外,再无痕迹。

      谢桉怔在原地,许久,只是望着那扇仍在微微颤动的支摘窗。

      他终是伸手,执起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幽暗的光线下,令牌上的繁复纹路在指腹下清晰可辨,触手寒意刺骨。

      这上面,承载着那人多少年的经营、挣扎与野心。

      窗外风声呜咽,更添寂寥。

      谢桉指节收紧,用力摩挲着令牌上冰冷的纹路,只觉得那寒意之下,竟生出一股滚烫,自掌心直灼心底,久久不散。

      翌日,天色未明。

      谢桉早已醒来,却未起身。他静静躺在榻上,听着窗外京都渐渐苏醒的声响——更夫最后的梆子声,早市隐约的喧闹,马蹄踏过青石街面的清脆。

      他知道,今日不同。

      裴观野要走了。离开大夏,回到那片孕育了他的、崇尚弱肉强食的土地。

      床头那枚玄铁令牌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幽光,提醒着他昨夜并非梦境。那人不声不响地来,留下他视若根基的力量,又决绝地离去。

      谢桉没有出门。

      他没有去城门口,没有去质子宫外,甚至没有登上世子府中最高的阁楼远眺。他选择留在这一方天地里,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寻常日子。

      他起身,更衣,用膳。动作从容,不见丝毫异样。

      早膳后,他照例去了书房。铺开宣纸,研墨,提笔。笔尖悬在纸上方寸,却久久未能落下。墨滴积聚,最终不堪重负,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突兀的污迹。

      他盯着那团墨迹,仿佛看到了某种预兆。

      府外隐约传来仪仗的号角声,那是大梁使团启程的讯号。声音穿过高墙,变得模糊而遥远,却清晰地敲击在谢桉的心上。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

      庭院里,积雪正在阳光下慢慢消融,滴滴答答的水声不绝于耳。那株昨夜被积雪压折的红梅,残枝孤零零地耷拉着,显得格外刺眼。

      他想象着城门口的景象:

      使团队列森严,旌旗招展。裴观野或许会穿着一身符合他如今身份的衣袍,面容冷峻,在与大夏官员完成最后的辞行仪式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驰出这座困了他多年的城池。

      他会不会,在某一刻,也曾想过回头,望向燕世子府的方向?

      这个念头刚升起,便被谢桉强行按下。他自嘲地笑了笑,裴观野那样的人,既已决定离开,又怎会留恋?

      “主子,”侍从在门外轻声禀报,“大梁使团已从北门出城了。”

      “知道了。”谢桉的声音平静无波。

      他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一本兵书,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字里行间。

      然而,那些熟悉的文字今日却仿佛失去了意义,他的目光屡次飘向窗外,飘向那片裴观野离去方向的天际。

      那里,天空湛蓝,流云舒卷,与往日并无不同。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一个纠缠至深的人,一段混乱不堪的关系,就这样以一种近乎平淡的方式,画上了句点。

      他应该感到轻松的,不是吗?

      可为何,心头那处自情蛊解除后便一直存在的空落,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随着那人的真正远离,扩散得愈发厉害?

      仿佛生命中某个重要的部分,被连根拔起,留下一个看不见底的空洞。

      午后,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在庭院中散步。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积雪融化的湿气氤氲在空气里。

      他走过与裴观野曾对峙过的回廊,路过他曾被那人强行拉住手腕的亭角,目光掠过那片裴观野曾夜探世子府时可能借力的高墙……

      谢桉停在梅树下,仰头看着那截断枝。

      那天不久下人便来回过话,道是西厢房内都已收拾停当。

      谢桉立在门外,目光淡淡扫过室内。但见窗明几净,陈设如旧,却已寻不见半分有人久居的痕迹,空寂得如同新雪初霁的荒原,未留半点履痕。

      他静静看着,并未踏入。

      除了那件御寒的墨色大氅,裴观野什么也没带走。

      仿佛他这个人,连同那些充斥着算计、恨意、情非得已,却又莫名深刻的过往,都只是为了完成一场既定的仪式,而后便可毫无留恋地抽身离去。

      他早就知道。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解蛊,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在他的鞭下或刀下。可他依然在等,等着自己去找他,用近乎自毁的方式,换取了那些日子的纠缠。

      有时,谢桉甚至会荒谬地觉得,那个疯子,或许真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狠狠掐灭。怎么可能?不过是见色起意,从一开始的狎昵逗弄,到后来提出那般不堪的“清算”条件,哪一样不是轻浮孟浪?

      可是……若真的只是贪图皮相,又何至于此?

      寒风掠过,断枝上的残雪簌簌落下,凉意沁入衣领。

      谢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寂的清明。

      “算了吧,这样也好。”

      他轻声自语,不知是在告别那段混乱的过往,还是在说服此刻内心那丝不该有的、名为“怅然”的情绪。

      从此,京都再无裴观野。

      他不必再防备,不必再周旋,不必再被那复杂难言的情绪所困扰。

      他可以真正专注于自己的路,守护燕王府,与太子萧珩、三皇子萧瑾博弈,去完成他必须完成的事。

      这确实是最好的结局。

      他在庭院中站了许久,直至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寒风吹起,带着融雪后特有的刺骨凉意,他拢了拢衣襟,转身走回室内。

      背影依旧挺拔矜贵,却在这暮色四合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清。

      这一日,燕世子谢桉未曾踏出府门半步。

      而那个名为裴观野的质子,已随着大梁使团,彻底消失在了大夏京都的地平线之外。

      朔风卷过边关枯黄的草甸,大梁使团的车马在界碑前缓缓停下。

      裴观野勒住缰绳,忽然抬手止住整个队伍。他回首望向京都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峦。

      "殿下?"副使驱马近前,"可是落下什么要紧物事?"

      裴观野勒马回望来路,夜色深处仿佛还能看见世子府那扇熟悉的雕花窗。

      此刻那人应当正坐在书案前,烛火将他的侧影投在窗纸上——墨发未完全束起,几缕青丝垂落在宣纸上,执笔的手腕在宽大衣袖下若隐若现,露出一截清瘦的弧度。

      他总是这般。

      沐发后不肯仔细擦干,发梢的水珠会悄悄洇湿肩头的衣料;用膳时挑食得厉害,动几筷便搁着;天未暖时就贪那口冰镇梅子酒,饮罢总要不着痕迹地揉一揉心口。

      裴观野的指节无意识收紧,缰绳勒得掌心发疼。这些琐碎的日常不知何时已刻进骨血里,比权谋算计更清晰,比边境布防更深刻。

      他想起昨夜离去前,最后潜入寝殿时见到的光景——谢桉被他惊动醒来,睡意未消的眼底已凝起凛冽寒霜。

      素白寝衣因仓促起身而滑落肩头,露出那段清瘦的锁骨。

      月光如水,清晰地映照出那处肌肤光洁如初,再寻不到半分昔日情动时留下的痕迹,就像他这个人,也即将被彻底从对方生命中剥离。

      还有那句带着怒意的质问,此刻仍在耳畔回响。

      "无妨。"

      他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在说服对方,又似在告诫自己。手中缰绳却被不自觉地攥紧,勒出深痕。

      不过是把最锋利的刀,留在了最危险的棋局里。不过是把经营多年的暗影,交到了最不该交付的人手中。

      不过是......再也见不到那人被他惹怒时,眼尾泛红的模样。

      副使隐约觉得,殿下此刻的神情,竟比边关的朔风还要凛冽。

      "启程。"

      裴观野最后望了一眼来路,调转马头。玄色披风在风中划开一道利落的弧度,再未回头。

      尘土扬起,模糊了界碑上"大夏"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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