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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邵斯志开始更频繁地,看似闲谈般地问起她的过去。
她童年居所的模样,她母亲的性情喜好,问她外祖家还有哪些来往的亲戚。
问题琐碎而随机,仿佛只是一时兴起的关怀。
祁念安每一次都应答,她告诉自己要好好的,耐心的回答,让那份虚假的答案合情合理,至少要挑不出错处。
两人之间那层原本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而有所消融的隔膜,正在重新凝聚,并且比以前更加厚重而冰冷。
那人依旧会来宸宫,依旧会听她说话,但那种全心信任,甚至带着些许依赖的氛围,已然消失不见。
隐晦的观察和试探正逐步侵蚀着祁念安的理智,如此令人窒息。
“蜜月期过去了,正常啊,你俩赶紧吵,抄完了就会发现天地广阔,他就听那几句离谱的营销号就开始怀疑你是奸细?”
“就算你真的是,那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怀疑你嘛,再说了你之前救过他,真是的。”
李潇冉劝分劝的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
祁念安开口,她想说有时,邵斯志会很长时间地看着她,那目光不再是充满爱欲或欣赏的凝视,而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充满谜团的珍贵器物,试图找出其内部可能存在的瑕疵或隐患。
好吧,可能不是珍宝,单纯的怀疑而已。
宁贵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她来得更勤,言语间界限划得更加分明。
有时甚至会天真地提起某些关于忠诚和出身的典故,虽不直接指向祁念安,但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为那弥漫的谣言做着无声的注脚。
宸宫仿佛被一种无形的低压笼罩。
宫人们行事更加小心翼翼。
李潇冉来时,都忍不住压低声音安抚:“没事吧,安安?”
“这宫里一股子死人味,要不你去我那住?”
祁念安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凋零的草木,神色平静无波。
她轻轻摩挲着茶杯温热的边缘,心底那片因邵斯志的承诺而曾短暂回暖的土壤,正在迅速冻结,龟裂。
邵斯志……你竟真的疑我?
那些一起度过的日夜,那些耳鬓厮磨的低语,那些他承诺过的一切……难道都敌不过几句来路不明的谣言?
真是可笑!
祁念安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眼眶先酸涩起来。
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这算是什么?失恋吗?她心里涌起一股自嘲。
跟一个封建帝王谈信任,谈唯一,我是不是疯了?
他本就是三宫六院的主人,猜疑和制衡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祁念安啊祁念安,她看着铜镜中自己有些苍白的脸,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以为得了几天宠爱,就真是独一无二了?现在好了,谣言一起,恩宠不再,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被打入冷宫了?
“冷宫弃妃……”
她低声念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穿越一场,折腾一番,难道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忍受这种不白之冤?
凭什么要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在这里自怨自艾?
我要去问他!
这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
现在就去找他,当面问清楚!问他是不是真的信了那些鬼话,问他那些承诺是不是都喂了狗,问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这股冲动如此强烈,几乎要驱使她立刻冲出殿门,不管不顾地冲到他的面前,撕开那层虚伪的平静,逼他给出一个答案。
她猛地转身,裙裾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朝着殿门的方向踏出一步。
胸腔里堵着的那团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念安!你怎么了?”
李潇冉在身后格外悲痛,她声音里满是对自己的关切。
可是……问了之后呢?
脚步在触及门槛前,生生顿住。
如果他承认了,他就是疑她,如何呢?又能怎?
那她此刻的质问,岂不是自取其辱?把她最后一点尊严也放在地上踩?
去质问,不过是把她自己放在了更卑微、更可悲的境地。
像一个乞求怜爱的怨妇。
不……不能去。
祁念安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那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不能乱。
她知道,这场由谣言一旦突破防线,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她不能慌,不能乱,更不能急于辩解。
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得住气,更加谨言慎行。
这些时日自己亦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与刺骨的寒意。
邵斯志那偶尔掠过的审视目光,便是这寒意的来源,比任何明刀明枪都更让她心头发冷。
“没事的,安安,没事的。”
李潇冉从身后拍拍她,“你有我,无论如何,你都有我。”
殿内熏香袅袅,祁念安有些心神不宁,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
“娘娘,灵太妃那边递了信儿来。”依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将一张折叠精巧的花笺呈上。
祁念安接过,展开一看,上面是李潇冉用她们之间约定的暗语写就的闲话,夹杂着对宁贵人近日动向的几句不着痕迹的吐槽。
内容无甚特别,她快速扫过,便随手放在一旁,对依杏吩咐道:“收起来吧,按老规矩处理。”
依杏应了声“是”,将花笺小心纳入袖中,正欲转身去处理。
祁念安又想起什么,叫住她:“对了,去把那套前几日新得的青玉茶具找出来,晚些时候他来,正好用上。”
“是,奴婢这就去。”依杏福身,快步朝库房走去。
依杏方离开殿门,一个端着时新水果托盘的三等宫女,正从门外进来。
两人在门槛处不轻不重地撞了个满怀。
“哎呀!”那宫女惊呼一声,手中的托盘倾斜,圆润的葡萄顿时滚落一地。
依杏也被撞得一个趔趄,袖中的花笺飘然落下。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宫女脸色煞白,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捡拾滚落的水果和那张飘落的花笺。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一枚小巧玲珑、绣着奇特鸟兽图腾的香囊,悄无声息地从她袖中滑出,混在了水果和纸张旁边。
她动作极快地将花笺捡起,恭敬地递还给依杏,另一只手则迅速将那香囊攥回手里,像是生怕再掉落什么似的,低着头,语带惶恐:“依杏姐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这就把地上收拾干净。”
依杏微微蹙眉,接过花笺仔细看了看,见并无污损,又见宫女一副惊惧模样,当是意外,只淡淡道:“下次仔细些,快收拾了吧。”
说罢,便转身匆匆往库房方向去了。
宫女低着头,连声应着,直到依杏走远,她才缓缓抬起头,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色。
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怯懦模样,手脚利落地收拾起地上的狼藉。
那枚带着异域图腾的香囊,已被她紧紧攥在手心,藏回了袖中。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御书房内批阅完奏折的邵斯志,正信步走向御花园,想借散步醒神。
途经一片嶙峋假山时,山石后传来两个太监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
“……你听说没?宸妃娘娘跟前儿的人,好像对北境那几个关隘的驻军轮换挺上心的……”
“不能吧?娘娘关心这个做甚?”
“谁知道呢……许是……替哪位大人打听的?唉,不过咱们做奴才的,可不敢瞎猜,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像是突然发现了有人靠近。
邵斯志的脚步蓦地顿住,脸上的闲适瞬间被冰寒取代。
他身后的侍卫首领反应极快,一个眼神,两名侍卫立刻如猎豹般扑向假山后方。
然而,只抓到两个面生的小太监,抖得如同筛糠,一口咬定只是在此处偷懒歇脚,并未议论什么。
巧合?
一次或许是巧合,但这接二连三的,指向性如此明确,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已然超出了巧合的范畴。
邵斯志负手立于原地,目光深沉地望着宸宫的方向,夕阳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晦暗不明。
他想起那张写着怪异文字的纸笺,想起近日宫中那些关于细作的窃窃私语,想起那些句句暗示的话语……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猜疑,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却仿佛弥漫着化不开的阴霾。
邵斯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枚做工精致的香囊,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其看穿。
香囊上的图腾,他认得,与边境奏报中提到的敌国标记极为相似。
而太监那些无心之语,更是精准地戳中了他最近因为边境局势而格外敏感的神经。
他没有立刻雷霆震怒,也没有传唤祁念安质问。
帝王的疑心病和多疑,让他习惯于在证据未完全确凿前,保持沉默和观察。
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当晚,他没有去宸宫,也没有去任何其他妃嫔处,而是摆驾去了宁贵人所在的揽月阁。
他没有留宿,只是坐着喝了杯茶,询问了宁玉染几句家常,临走时,赏下了一柄质地温润,寓意吉祥的玉如意。
这个举动,如同暗流汹涌的后宫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陛下在宸妃涉嫌通敌的敏感时刻,去了与宸妃不睦的宁贵人宫中,还给了赏赐!
这其中的安抚和信号,不言而喻。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六宫,自然也迅速传到了宸宫。
祁念安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依杏伺候着卸去钗环。
她拿着玉梳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铜镜中,映出她依旧绝美的容颜,眉眼如画,唇色嫣然。
然而,那双总是流转着或慵懒、或狡黠、或锐利光芒的眸子,此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起一层厚厚的冰霜,寒意凛冽。
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缓缓地梳理着如瀑的青丝。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玉梳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灯花声。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依杏能感觉到,娘娘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冷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刺骨。
祁念安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底一片冷然。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狠辣。
香囊?关注军务?
真是好手段。
邵斯志的沉默和那份赏给宁玉染的玉如意,比任何直接的斥责都更让她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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