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

　　西苑的枯井隐藏在荒芜的庭院深处，被厚厚的积雪和枯藤掩盖，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井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往下望去，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有阴冷的寒气不断上涌。

　　慕容清羽将绳索固定在井沿一块坚固的石头上，低声道：“我先下，确认安全后，你再下来。”他的声音在狭窄的井口显得有些沉闷，但握着她的手却坚定有力。

　　苏晚晴点头，看着他利落地抓住绳索，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她的心悬着，听着井下传来的细微摩擦声，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井下的寒气让她打了个冷颤，不仅仅是身体的冷，更是对未知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绳索被轻轻扯动了三下——这是约定的安全信号。

　　“姑娘，快。”李公公在一旁警惕地望风，低声催促。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抓住冰冷粗糙的绳索，学着慕容清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坠入黑暗。下降的过程令人心悸，井壁湿滑，长满青苔，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直刺肌肤。黑暗中，只能依靠手臂的力量和脚下偶尔的借力点，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忽然，脚下一实，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腰。

　　“没事了。”慕容清羽的声音在咫尺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点燃了一个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四周。这里是一处狭窄的甬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空气潮湿浑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板，长年累月的积水在低洼处形成了小小的水坑。

　　“李公公会处理好上面的痕迹。”慕容清羽低语，目光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从现在起，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这句话让苏晚晴的心微微一颤。是的，从此以后，茫茫天地，危机四伏，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彼此。

　　慕容清羽举着火折子走在前面，苏晚晴紧随其后，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扶着湿冷的墙壁。密道比想象中更难行走，不仅狭窄低矮，时而还需要攀爬或侧身通过狭窄的缝隙。冰冷的滴水不时从头顶落下，渗入衣领，带来刺骨的寒意。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岔路口。根据图册记载，这里应该有一处机关。

　　“小心。”慕容清羽示意苏晚晴停下，他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分别投向不同的路口。

　　“咔哒”一声轻响，从左侧路□□出一排短箭，深深钉入对面的石壁，箭尖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

　　苏晚晴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慕容清羽谨慎，后果不堪设想。

　　“走右边。”慕容清羽神色不变，似乎早已预料。他牵起她的手，更加小心地前行。

　　然而，右边的路也并不平坦。没走多远，脚下的一块石板突然下陷！

　　“小心！”慕容清羽反应极快，猛地将苏晚晴往自己怀里一拉，同时身体向后急退。

　　“轰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石板翻转，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陷坑，阴风从坑底倒灌上来，带着腐朽的气息。

　　苏晚晴惊魂未定，整个人被慕容清羽紧紧箍在怀中，脸颊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听到他同样急促的心跳。刚才那一刻，生死一线。

　　“没事吧？”他低头急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捧起她的脸仔细查看，火光映照下，他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后怕与担忧。

　　苏晚晴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被他如此珍视地护在怀里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心防。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感动。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强忍泪水的模样，慕容清羽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这三年来，他独自背负血海深仇，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早已习惯了冰冷和坚硬。可怀中这个女子的眼泪，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融化了他心头的坚冰。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别怕……我在。”

　　这三个字，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苏晚晴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他胸前，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耸动，仿佛要将穿越以来的所有恐惧、委屈、不安，都尽数宣泄出来。

　　慕容清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火折子在他手中安静燃烧，在幽暗的密道里，圈出一小片温暖的光晕，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良久，苏晚晴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从他怀中退出，却被他更紧地抱住。

　　“晚晴，”他唤她的名字，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看着我。”

　　苏晚晴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火光照耀下，他俊美的面容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那双总是清冷疏离的琉璃色眼眸，此刻却映着她的倒影，里面翻涌着深沉如海的情愫。

　　“有些话，我本想等我们安全离开，等我能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和未来时再说。”他的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但这条密道，生死难料，我不想再等，也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苏晚晴，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在绝境之中遇见你。是你，让我这具行尸走肉重新有了温度，让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里，看到了光。”
　　“我慕容清羽，前半生为家族荣耀而活，后半生只为血海深仇而活。但遇见你之后，我想为自己，为我们，活一次。”
　　“我不敢承诺你富贵荣华，甚至不敢承诺你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前路荆棘遍布，杀机四伏，跟我在一起，你可能要承受无尽的追杀与苦难。”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却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但我可以承诺，从今往后，我的命是你的。只要我一息尚存，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陪你去。生生死死，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你……愿意将你的未来，托付给这样一个身负血仇、前途未卜的我吗？”

　　这不是甜言蜜语，甚至带着血腥和残酷的现实。他将自己最不堪、最危险的一面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将选择的权利完全交给了她。

　　密道里寂静无声，只有火折子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彼此交织的呼吸。

　　苏晚晴望着他，望着这个在绝境中给予她温暖，在危难时用生命护她周全的男人。他的过去充满血腥，他的未来遍布荆棘，可那又如何？她的心，早在冷宫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夜里，在每一次他默默递来的炭火和食物中，在他为她吃醋、为她受伤的瞬间，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偏向了他。

　　她伸出微颤的手，轻轻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眼中泪光未散，却绽开一个极其清浅而坚定的笑容，如同在凛冬绽放的梅花，带着决绝的美丽。

　　“慕容清羽，你听好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敲击在他的心上，“我不要什么富贵荣华，也不要什么太平日子。我要的，从来就只有你。”
　　“你的仇，我来帮你报。你的路，我陪你走。是生是死，是荣是辱，我都跟你。”
　　“你若下地狱，我绝不独活于天堂。”

　　她的告白，比他的更加直接，更加炽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慕容清羽瞳孔骤缩，巨大的震撼与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低头，攫取了那两片带着泪痕咸涩、却吐露着世间最动人情话的唇瓣。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它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带着将所有未来都交付给对方的虔诚与炽热。它充满了绝望中的希望，冰冷中的温暖，如同在无边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燎原之火，瞬间将两人吞没。

　　苏晚晴闭上眼睛，感受着他霸道却不失温柔的索取，生涩而勇敢地回应。在这个不知前路、不知生死的幽暗密道里，两颗饱经磨难的心彻底冲破了所有藩篱，紧紧缠绕在一起。外界的一切危险、未来的所有不确定，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而不重要。

　　火折子的光晕摇曳，将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投在古老的石壁上，仿佛要就此镌刻成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清羽才缓缓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依旧急促，琉璃色的眼眸中像是落入了万千星辰，亮得惊人。他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微微红肿的唇瓣，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苏晚晴，此生定不负你。”

　　苏晚晴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颈窝，听着他同样剧烈的心跳，轻声却坚定地回应：

　　“慕容清羽，生死相随。”

　　简单的八个字，却重若千斤，是誓言，是承诺，是两人之间再也无法割舍的羁绊。

　　短暂的温存后，现实的压力再次袭来。慕容清羽重新举起火折子，牵起苏晚晴的手，十指紧扣。

　　“我们继续走。”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握着她的手，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力量，“一定要活着出去。”

　　“嗯。”苏晚晴点头，与他并肩，再次踏上前路未卜的征途。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手紧紧相牵，他们的心紧密相连。无论前方是更凶险的机关，还是密道尽头未知的命运，他们都已无所畏惧。

　　因为爱，是绝境中最强大的力量，足以照亮一切黑暗，跨越生死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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