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戏莲叶溪

　　华发水中游，暗渡与眉钩。黛螺微皱，几缕青丝几缕愁？

　　沉冷潮湿的细雨丝丝浸入骨缝，由奚仿若又被关进了那间暗不见天日的牢笼。

　　日日鞭笞、动辄打骂。

　　剥肤之痛一下一下地剜着他的心、他的肝、他的肺。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我这种人，就算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在意的吧。”

　　“不对。”

　　“不对，有人在意的。好像有人说过让我，让我等着她，她会……来接我？”

　　“我来接你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与由奚混乱的呓语重合，熔铸成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刀，一刀斫开黑暗。

　　炽热阳光洋洋洒洒地浇下来。

　　灯臾伸手将昏昏沉沉的由奚抱起，察觉他瑟缩了下，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怕，我来了。”

　　她按了按由奚的头，让他依偎着自已，拨开泥水，向上游去。

　　-

　　萧刹眨了眨眼，遮住眼底晦色，深吸一口气，指着波动的沼泽激动道：“小映妹妹，沼泽动了，他们是不是要出来了！”

　　莲映横刀一割，把身前倒下的半透明空壳一脚踢开，扫了一眼波动的沼泽，提刀冲向剩余的几个人形怪物。

　　算算时间，也该出来了。姐姐出来之前，这里必须打扫干净。

　　-

　　好暖和。

　　这样的温暖也是属于我的吗？由奚不禁向热源更靠了靠。

　　“醒了？”

　　清凌凌的声音从上吐下来，如兰香气吹得由奚睫羽轻颤。他半眯着睁开眼，被白皙的胸口晃了下。

　　这……阿臾怎么又抱我！

　　他又惊又疑地凝眸盯了会灯臾，匆忙低下头连眨了好几下眼。

　　好像不是在做梦。

　　“阿臾？”

　　灯臾从胸腔间哼出一声应答，又闷闷地笑了几声，“你刚刚的样子，有点好笑。”

　　促狭鬼阿臾。

　　真可爱。

　　由奚眼神如钩，轻启薄唇，“阿臾美貌著人如酒，叫我一时沉醉。”[1]

　　不知是不是方才碰触到夜夜老沼泽的原因，他此时眼睫湿润如蕴春雨，眼尾洇红似有落花，更添了几分娇色，说话时直直盯着灯臾，倒真像是某个山精野怪，正琢磨着怎么把她的心勾过去。

　　砰——砰砰——

　　之前笑得有多开怀，现在耳朵红得就有多快。灯臾喉咙滚动，倏然偏过头。

　　好险！差点被这“妖怪”蛊惑了！

　　“人之常情。咳咳，不说了，要出去了。不知道小映和那个萧刹怎么样了。”

　　-

　　莲映拿刀挑起脚边的头型空壳，仔细端详了一番。

　　半透明，呈淡淡的黄色。很薄，易碎。精细度极高，与真实的人头一模一样，睫毛、发丝、皮肤纹理都清清楚楚，不过没有内部的构造，只有外部的形状。

　　像是从人身上蜕下来的一层皮。

　　“蜕皮……夜夜老……”

　　萧刹把这两个词在口中反复嚼了几遍，然后拍手叫道：“我知道了！那些犯人都死在了沼泽中，这些是他们蜕的皮！”

　　莲映思忖片刻，摇头。

　　“不对。一枚夜夜老丹药生成的沼泽只能吞噬一个人，一个人只能蜕十八层皮。地上空壳密密麻麻，少说也要几十枚夜夜老。”

　　“这么多夜夜老拿去卖都是大价钱，放在地底造这些没用的空壳做什么？”

　　这些空壳基本没有战斗力，萧刹一开始还在大呼小叫，没过多久都能给她打下手了。

　　“况且这水下通道普通人进不来，能进来的人遇到夜夜老也不一定会死。若是除了那十三个犯人外，劫狱之人还送过不少人进来，县中不会无一人发现。”

　　破水声乍响。

　　莲映停下思绪，丢掉刀上空壳，跑到沼泽边，“姐姐，拿解药的过程还顺利吗？”

　　灯臾掸了掸被由奚弄皱的衣领，扬起一个笑脸，“当然。我刚一进去，话还没说完，人家就双手奉上解药给我了。”

　　反正他们也没看见，她自然是怎么潇洒怎么诌。

　　萧刹眼角抽了抽，灯臾被铁大甩飞，捏断腿骨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竟还有这样的人。”

　　他心中无语，表面工作还是做得很好，当即便赞叹道：“灯臾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姐姐真厉害！”莲映弯唇一笑，随后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

　　由奚借了她的莲花灯，走到脚印还没有被怪物破坏的地方蹲下身，“这些脚印很深，留下的时间不会超过昨天。我也倾向于犯人并没有死，那些空壳并不是夜夜老造成的。”

　　“确实。我们昨日进城时已经酉时，城中仍有不少居民在街上，这不是连续失踪多人的状态。”

　　萧刹攥紧衣服，挤出一个不解的表情，“如果不是沼泽中蜕下的皮，那这些空壳是哪来的呢？”

　　由奚睨他一眼，“急什么。前面应当还有不短的路，说不定会有线索。”

　　“我们继续往前走，这次一定要小心脚下。”

　　萧刹悄悄收回手，应了灯臾一声，跑着追上前方的三人。

　　“这三人确实棘手，折了我一枚夜夜老和这么多副皮居然也没阻挠住他们。前面就快到真正的通道了，得让小水再调些人过来。”

　　一点灵力借着溅起的泥点掩护，钻进地下，顺着通道进入一处宅院。

　　-

　　沼泽把通道中的积水吸去不少，方便了四人看清脚下的环境。

　　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泥泞向前走，不错眼地盯着脚下土壤，只是还没发现线索，就先遇到了岔路。

　　萧刹打量了下两个洞口，“看起来都差不多嘛，这该怎么选？”

　　灯臾一边丢了一枚铜钱，但两边都毫无反应，同样的沉寂。

　　“不若我们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那可不行！

　　“说不定需要有人走进去才能看出不同。”

　　萧刹几步走到两个洞口中间，回眸咧嘴一笑，扬声道：“灯臾姐姐，为了报答你在湖边救我一命，就让我来试路吧！”

　　他看似随意地选了一边，向前一跳。

　　“诶，这边好像是安……哎哎哎，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只手从萧刹头顶、身侧、脚下的泥土中伸出，抓住他的头发、衣服、四肢。

　　众人脚下的泥土再次拱动，熟悉的人形怪物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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