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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微澜
谢珩并未察觉云鬟内心日益加剧的挣扎,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他只觉得与她相处的时间愈发有趣,甚至开始不满足于仅在书阁中见面。
这日,他命人送来一张花笺,上面是他新作的一首咏竹诗,笔走龙蛇,风骨峭拔。笺末附有一行小字:“闻卿亦擅此道,敢请斧正。”
这并非命令,更像是一种平等的邀约。云鬟握着那张散发着淡淡松墨香气的花笺,指尖微微颤抖。她认得这纸,是价比黄金的澄心堂纸,寻常士族都难得一见,他却如此随意地用来与她传诗。
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抵不住那份诱惑。在夜深人静时,就着如豆的灯火,她用工整秀逸的小楷,在那花笺的空白处,细细写下了自己的见解与和诗。她不敢妄言“斧正”,只将心中所感,委婉道出。
次日,她趁清晨打扫书阁无人时,将花笺悄悄压在了他常坐的那张竹榻的玉枕下。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既怕他看见,又怕他看不见。
谢珩自然是看见了。他展开花笺,看着她那清丽工整的字迹,以及和诗中那不着痕迹的共鸣与隐约流露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倾慕之意,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的诗,灵气逼人,尤其是尾联那句“虚心抱节本天然,何惧风霜侵晓昏”,既咏竹,亦似自况,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他没有再写花笺,而是直接在下次书阁“偶遇”时,状似无意地提起:“那首和诗,看到了。‘虚心抱节’,甚好。”他语气平淡,目光却落在她瞬间染上红晕的耳垂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云鬟心跳如鼓,几乎不敢抬头。他看到了!他还记得!
自那以后,这种隐秘的诗文往来便悄然持续下来。有时是他就某篇古文发问,有时是她读到某处心有戚戚,便写下几句感言,悄悄置于固定之处。他们之间,仿佛有了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这默契像暗夜里滋生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着两颗本不该靠近的心。
这一日,谢珩被几位族中长辈唤去,商议的正是他的婚事。几位高门贵女的画像与家世背景被一一摆在他面前。他听着长辈们权衡利弊,分析着哪家联姻更能巩固谢氏地位,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他从议事堂出来,信步走到后园荷塘边。初夏的荷塘,莲叶初展,小荷才露尖尖角。他正望着池水出神,却见云鬟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沿着塘边小径匆匆走来,看样子是给哪位管事嬷嬷送东西。
她低着头,步履轻盈,并未注意到他。夏日的风吹起她素色的裙裾和几缕鬓发,阳光在她身上跳跃,整个人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清雅脱俗。
谢珩心中那因被安排婚事而生的郁气,忽然就散了些。他下意识地唤了一声:“云鬟。”
云鬟闻声抬头,见到是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飞起两抹红霞,慌忙敛衽行礼:“公子。”
“手里拿的什么?”他随口问道,向她走近几步。
“是……是给西苑李嬷嬷送的些点心。”云鬟低声答着,下意识地将食盒往身后藏了藏,那里面不过是些最寻常的糕饼。
谢珩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可爱。他停下脚步,并未再靠近,只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望着她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意与清澈的眸子,心中微微一动,脱口而出:“后日园中紫藤花瀑正盛,我欲邀三五好友品茶赏花,你……也来奏一曲吧。”
这不是命令,更似邀请。云鬟怔住了,抬头望向他。他站在光影里,眉眼依旧带着惯有的疏懒,眼神却似乎比平日温和许多。
“奴婢……身份低微,恐……”她本能地想拒绝。
“无妨。”谢珩打断她,语气轻松,“只是小聚,不拘那些虚礼。你的琵琶,当有知音赏。”说完,他不等她回应,便转身离开了,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云鬟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乱成一团。荷风送来阵阵清芬,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与那悄然滋生的、一丝隐秘的欢喜与期待。她知道这期待是危险的,如同在悬崖边跳舞,可她……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迈向边缘的脚步。
而转身离去的谢珩,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忽然觉得,那些被安排好的、符合门第的婚事,索然无味至极。这深宅大院,或许只有这抹不一样的色彩,才能让他感到一丝真正的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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