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海云荒行

　　公主府，凝翠亭。

　　当李四得知十七公主要亲自带人前往天嵛城调查魔气，而晋王夜千司则负责追查水桥的下落时，他陷入了沉默。他内心很清楚魔气的来龙去脉，并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费时间。相比之下，找到水桥才是他眼下最紧要的任务。

　　片刻之后，他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魔气最初是从乐天小筑爆发的，而水桥是灵渊真人的亲传弟子，”李四冷静分析道，“这两件事之间，恐怕不是巧合，一定有所关联。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公主和晋王要分开行动？如果一起调查，彼此之间不是更能互通有无吗？”

　　他稍作停顿，又提出另一个疑点：“魔气袭击乐天小筑那日，正值冬至，连远游在外的灵微真人都赶回了方洲山，为何水桥这个理应归家的弟子，却不见踪影？”

　　十七听了，不由得蹙起眉头，认真思索起来。

　　“据我所知，水桥当时只是下山历练，并没有什么特殊任务，”李四继续说道，“冬至这样一个重要的节日，他为什么不回来？魔气袭击神秀峰也正是这一天。这一切，实在可疑。”

　　十七觉得李四的分析很有道理，于是带他一同前往晋王府，进一步商议此事。

　　晋王夜千司听了妹妹的推论和联手调查的建议，最终同意了合并调查，互通有无的方案。但对李四的存在却明显流露出不悦。夜千司天性高傲，自恃身份尊贵，向来轻视江湖中人，视他们为粗鄙的乌合之众。而李四这般出身低微、却又得十七格外青睐的“江湖人士”，在他眼中更是格外刺眼，仿佛一颗硌眼的沙子。

　　计划就此定下：十七与李四重返天嵛城，查找魔气与水桥的线索；晋王则动用自己的情报网，从另一方向调查水桥的下落。

　　当他们再次踏上昔日的这片土地时，天嵛城已彻底变了模样。自从上次魔气袭击，加上方洲山遣散弟子、封闭山门，这座曾经喧嚣的城池已迅速衰败，几乎沦为废城。唯有一家破败的客栈还在勉强营业，在萧瑟的风中挂着孤零零的招牌。

　　他们在此地盘桓了半月有余，却一无所获。魔气仿佛彻底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关于水桥的消息，也石沉大海，无人知晓。十七曾想上山拜访灵微真人，但通往灵曦宫的道路早已被厚重的荆棘藤蔓封锁，彻底断了去路。

　　希望落空，两人只得无奈踏上归程。

　　走在荒凉的方洲山小径上，李四的心情复杂难言。乐天小筑的日子历历在目——灵渊真人为他洗髓伐经、传授五行八定功的恩情；独竹、明月那些伙伴们的真诚相待，特别是明月，那般单纯善良，犹如山间清泉。他每日亲眼所见的一切都在证明，灵渊绝非神秀峰叛徒。

　　可为何自己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固执地相信火予的话，不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感受到的温暖与真实？

　　“我们去乐天小筑看看吧。”李四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如果水桥回来过，他一定会去祭拜他的师父。”

　　他想回去看看，看看那些逝去之人的安息之地。

　　“好，我也正有此意。”十七点头应允。

　　两人再次来到乐天小筑旧址。放眼望去，四处杂草丛生，荒凉寂寥，看不出丝毫有人来过的迹象。他们分头细细探查。李四下意识地走向灵渊真人与独竹、明月等人的坟茔。

　　见坟前荒草蔓生，几乎淹没了墓碑，往昔那些鲜活的快乐时光瞬间涌上心头。李四心中一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俯身，开始用手仔细清理坟前的杂草。

　　“四哥。”

　　身后传来十七的声音。李四回过神，有些局促地解释道：“我看这些杂草太茂盛了……毕竟是方洲山的先辈，我就想……”

　　“我陪你一起。”十七没等他说完，便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刃，蹲下身，同他一起清理起来。

　　就在清理到明月的墓碑下方时，一截黑色短笛，引起了十七的注意。

　　那短笛材质奇特，触手冰凉坚硬，上面分布着一些类似霉变的白色斑点。十七用刀尖轻轻刮拭了一下斑点，却发现那并非霉斑，而是与竹身浑然一体的奇异纹路。

　　“怎么了？”李四见十七动作停顿，凑近问道。

　　“是鬼泪斑竹。”十七语气凝重，小心地将那截短笛拾起。

　　“什么？”李四不解。

　　十七将短笛递给李四：“你看，这短笛是由鬼泪斑竹制成的。传说这种竹子只生长于蜀南秘境，是山鬼思念亲人时泪水滴落竹上所化，故名‘鬼泪’。你看这些白斑，像不像是凝固的泪痕？”

　　她将短笛凑近唇边，轻轻一吹，一股低沉呜咽、似泣似诉的沙沙声流淌而出，在这荒寂的坟地间显得格外凄凉。

　　“它的声音呜咽如喃喃细语，所以民间也叫它‘喃语竹’。”十七继续说道，“它被工整地放在明月墓前，绝非偶然遗落，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四哥，你说……这会不会是水桥留下的？”

　　“你是说，如果是水桥留下的，他可能去过蜀南？”李四立刻抓住了关键。

　　“眼下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十七站起身，目光望向南方，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峦。

　　“但水桥是游侠，行踪不定，即便曾到过蜀南，如今也未必还在那里。”李四沉吟道，觉得希望依旧渺茫。

　　“只要他曾在那里留下过痕迹，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总会有收获。”十七的语气却异常坚定，她重新收好那截诡异的短笛，“走吧，我们回去准备一下，即刻动身前往蜀南。”

　　李四闻言，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迷雾重重，前路未卜，但这来自鬼泪斑竹的呜咽之声，无疑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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