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水果谈恋爱

　　# 第二十八章蔫败的老品种
　　初夏的风该裹着草莓的甜香才对。林小满推开窗时，手里还攥着给小辰准备的草莓酱面包——酱是昨天刚熬的，还带着温乎气，可鼻尖钻进的却不是甜，是股淡淡的焦糊味，像晒得太干的草叶被烤出了涩气。

　　她心里“咯噔”一下，面包往灶台上一放，快步往老品种基地跑。刚拐过田埂，就看见亲子种植区的几株草莓苗蔫头耷脑的：叶片卷成深褐色，边缘泛着焦边，原本红得透亮的果实蒙了层灰，连果皮上因授粉均匀形成的浅纹，都淡得快要看不见了。有个小孩的塑料小铲子还插在土边，铲头上沾的湿土早干透成了硬块，显然是昨天还在这儿玩过。

　　“小满姐！你快来！”负责晨巡的小周慌慌张张跑过来，手里举着片番茄叶，指腹蹭着叶边，“番茄叶缘的黄边没了！昨天下午我还跟你说，这批老品种的‘金边’比去年明显，怎么一夜就褪没了？”

　　林小满蹲下来，指尖碰了碰草莓苗的焦叶，干涩得像放了半个月的枯叶。她扒开根部的土，土粒还带着点潮气——不是缺水，倒像是被正午的烈日炙烤过，连土里的蚯蚓都没了动静。这时，陈望扛着竹架从工坊方向来，竹架上还绑着给小辰做的秋千，看见田里的景象，脚步猛地顿住，竹架“咚”地戳在地上：“怎么回事？昨天傍晚巡查还好好的。”

　　“不知道，”林小满掏出手机，点开气象APP，屏幕上“38℃”的数字刺眼，“最近温度比往年高了五度，还一直没下雨，会不会是极端高温烧的？老品种本来就比普通品种耐热性弱。”

　　话音刚落，就听见小辰的哭声从他亲手种的番茄苗那边传来，带着孩子气的慌。两人往那边跑，只见半人高的番茄苗下，小辰抱着茎秆蹲在地上，眼泪蹭得满脸都是，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画——是他昨天画的番茄苗，上面还涂了旺福的笑脸，用红绳系在苗上，现在红绳都被晒得发脆。番茄苗的叶片正一片一片往下掉，原本舒展的新叶，蜷得像晒干的虾皮。

　　“爸爸，妈妈，苗苗要死了……”小辰看见他们，扑进陈望怀里，声音哽咽，“它昨天还长新叶，今天就蔫了。”

　　陈望抱起儿子，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神却沉了。林小满赶紧翻出爷爷的老笔记，纸页被翻得卷了边，她指尖停在“老品种畏骤热，需保墒降温，忌干热炙烤”那行字上，声音发紧：“得赶紧搭遮阳网，再引山泉水浇根——山泉水凉，能缓解根系高温应激！”

　　村民们听见动静，很快聚了过来。李大叔扛着一大卷遮阳网，衣服被汗浸得贴在背上，还喘着气：“我把家里盖玉米的网都拆了，先凑合用！老品种可不能出事！”王大婶拎着两个铁皮水桶，桶把手上的绳子磨得发亮，是用了好几年的老桶：“山泉水我昨天刚挑过，顺着田埂的渠就能引过来，先浇最蔫的几畦！”张奶奶也来了，手里端着个搪瓷盆，里面装着敲碎的冰块，是从镇上冷库买的：“用纱布包着敷在幼苗根上，能降点土温，以前救菜苗都这么用，管用！”

　　大家忙了一上午，遮阳网在基地上空拉了一层，山泉水顺着渠流进田里，冰块也敷上了。可草莓苗的焦叶没见好转，反而有几株彻底枯了；番茄苗不仅没长出之前的“金边”，连绿色都淡了些，叶片发灰；最揪心的是小辰的番茄苗，又掉了好几片叶，只剩光秃秃的茎秆立着，红绳上的画都被晒得褪了色。

　　下午，送检的果实样本有了消息。陈望接电话时，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挂了电话，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专家说，咱们这儿在异常高温带里，土壤湿度降得太快，老品种根系浅，吸收跟不上蒸腾，已经出现生理退化——果实甜度降了一半，着色不均，畸形果也多了，连之前最稳的双仁核桃，果仁都变小了。”

　　“那我的草莓酱订单怎么办啊？”王大婶坐在田埂上，手里攥着张订单表，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客户名，“这月都堆到三百份了，要是果子甜度不够，熬出来的酱寡淡，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陈望没说话，掏出手机点开“老品种种植日记”相册——里面存着往年的照片：去年夏天的番茄苗，叶缘浅黄边清晰，像镶了圈细闪；双仁核桃挂在枝上，壳面光滑；小辰第一次种的草莓，果实饱满，红得透亮。再抬头看眼前的田，灰蒙蒙一片，心里像堵了块湿泥，沉得慌。

　　接下来三天，高温没退，反而更烈了。基地的枯萎面积从几畦扩到半个园区，育苗棚里的新品种幼苗，一夜之间全蔫了，叶片皱巴巴的，一碰就掉；文创工坊停了工，案台上堆着没装罐的草莓酱，因为新摘的草莓甜度不够，熬出来的酱少了往年的醇厚；电商后台的退款申请一条接一条，负责电商的小周拿着皱巴巴的订单表跑过来，声音发颤：“陈总，国外的采购商要取消订单，说担心品质不稳定；下周的研学团也退了八个，家长说怕老品种长得不好看，孩子失望。”

　　林小满正在给小辰的番茄苗浇山泉水，听见这话，手里的水壶“哐当”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她蹲下去捡水壶，看见小辰蹲在旁边，手里拿着瓶草莓酱，是昨天给她的，瓶子上还贴着他画的小爱心，可他没开盖，只是盯着苗发呆。“小辰，怎么不吃？”林小满摸了摸他的头。

　　小辰摇摇头，把酱推到一边：“苗苗不甜了，酱也不好吃了。”

　　第四天清晨，下了场短暂的雷阵雨。大家都以为能缓过来，可雨水刚停，林小满就发现不对——叶尖的雨水带着点温热，根本没起到降温作用。没过多久，番茄苗叶片开始腐烂，上面长了层薄薄的白霉，风一吹，腐坏的气味飘得满田都是。

　　“是高温高湿引发的霜霉病！”林小满翻着爷爷的笔记，手不停发抖，“爷爷写过，老品种抗病性弱，骤热骤雨一折腾，最容易染病，还传播得快！得赶紧喷生物杀菌剂！”

　　村民们的焦虑绷不住了。有人说要把病株全拔了，免得传染；有人唉声叹气，说“怕是保不住了”；李大叔蹲在老梨树下，抽着旱烟，烟杆在手里转来转去，半天没说话，最后才闷声说：“明天再去镇上拉点冰，再买些杀菌剂，总不能就这么放弃——老品种是咱们村的根。”

　　陈望站在田中央，看着枯萎的幼苗，又看了看蹲在番茄苗旁的小辰，还有一旁强撑着整理喷壶的林小满，心里像被炙烤着。他捡起一颗畸形的草莓，放在手心，果皮粗糙，没了往日的饱满。这时，一片老梨树叶掉下来，正好落在他手背上，叶边也有点焦了——老梨树也受不住这高温了。

　　“小满，”陈望走到林小满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还沾着土，“咱们再想想办法，专家说的是‘生理退化’，不是‘绝收’，总能找到补救的法子。”

　　林小满抬头看他，眼里有红血丝，却还是点了点头，把爷爷的笔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夜色渐浓，基地的腐坏气味越来越重，旺福趴在田埂边，尾巴耷拉着，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只是他没料到，更难的还在后面——镇上的冷库说冰库存不足，山泉水的水位也在降，他们能争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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