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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兽擂台（四）
顾楠之越过观众席的突然闯入，导致通过重力估算和红外扫描来判断凶兽位置的系统有一秒的停滞。
一秒便够了。
道袍灰蓝的袖扬起，贺玄清借着机械臂划开手臂，落定在他们斜前方的绿色格子上。
半分钟前，贺玄清眼睁睁看着顾楠之毫不留情地抠自己的喉咙，抽搐着呕出混着血水的防水袋时，万年冰封的表情裂开一条罅隙。
那防水袋里装着的，是罗浮山得到的“锁眼”碎片。
顾楠之是合着止痛药吞下这些的，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贺玄清一边下决心回去一定要带顾楠之去看精神科门诊，一边抓着他丢入场中。
贺玄清的鲜血淋在碎裂的玉上，碎片便被他唤醒，震动着彼此吸引，组合成了原本模样。
它的外层是田青玉制成的可转动的天干、地支，内层是红玛瑙和黑曜石对嵌而成的阴阳双鱼。
两层圆盘互相嵌套着，在机栝咬合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像冉冉升起在海上的日头，随即便开始如饥似渴地吸附周遭所有能捕获的灵力。
殷璃那横冲直撞折磨得它痛不欲生的妖力，首当其冲地成了“锁眼”的食物。
这样一来，超负荷的妖力被迅速抽出体外，殷璃周身瞬间松快下来，夺回了对身体的主控权。
事不宜迟，顾楠之和贺玄清跳到殷璃背上：“快！上去！”
“锁眼”运转的本能是依附到穹庐上打开鬼门，故而一满足启动条件，便一路向空中飞去，连带着吸附住了供给它灵力的“储备粮”殷璃。
“锁眼”所需的能量太过强大，如同行走的黑洞，风卷残云地搜刮着灵力，以至于靠着储存灵力运转的竞技场的设备都被它破坏得一干二净。
螳螂臂停止动作，四方柱屏陷入黑暗，悬浮的水息珠全都灭了滚落在地，像一个个死去的月亮。
在场所有人面具上的全息投影也同步消失，露出了本来面目，被青黑色岩壁上嵌着的幽萤石照亮，顿时乱作一团。
悬浮着的其中一间凌霄阁里，由水滴化为的镜面震颤起来，弹出一个个警报窗口。
“账号被黑了。”鲛人之王摩挲着酒杯笑道，“竟还有后手。”
这必定是事先布置好的，提前黑进系统，潜伏如鬼魅，待断电的瞬间用灵力驱动，单线逆向追踪到在“杀戮游戏”中最终出价的账户信息，截图留证，再全身而退。
鲛人之王萦绕着妖力的指尖，轻轻触了下镜面，镜面便切到了正在飞速逃离现场的殷璃和他背着的二人身上。
画面放大，对准了穿着白衬衫的顾楠之。
他被冷厉的风拍打着脸面，额前的发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脸上，左肩和后背的衬衫都蔓延着大片血色。
形容狼狈，却像惊破黑暗的一簇烟火。
让人忍不住想掐灭它。
“你不要的话，能给我吗？”湛蓝的眼眸玩味地审视着镜中人，“我的鱼缸空了很久了。”
原本悠闲地交叠着双腿坐在对侧的男人却没答话。
他盯着镜面里的“烟火”，视线从他的双眼、嘴唇一直滑落到晕开血色的纤细白嫩的颈。
鲛人之王回头看了眼，不禁笑起来，知道他想养只新宠物的期待要落空了。
他的手指轻点镜面，波纹自他指尖所点位置荡开，激起蝴蝶振翅般的涟漪。
画面中，骑着殷璃逃离的顾楠之和贺玄清，紧紧拽着殷璃的鬃毛，正在放着刺眼光芒的“锁眼”的牵引下，飞速上升。
这个坑太深了，但是他们已经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能见着璀璨的星空穹顶了。
可就在此时，一声刺耳的啸叫震得他们鼓膜生疼，紧接着，蛰伏在岩壁暗格里的金属怪物们应声苏醒。
他们如同被惊动的蜂群，从蜂窝构造的岩壁内汹涌而出，每一只都拥有冰冷又坚硬的银灰色合金躯壳。
它们模拟人类上半身的外形，“腰”以下却是推进器，喷射着蓝色火焰，方便它们调整方向和速度。
它们脸的位置没有五官，只有眉心一个亮起的红点，它们不需要“看”，就能靠着红外线捕捉到“猎物”的精准坐标。
这些地下斗兽场花重金打造的被人称为“腰斩人”的机械兵，仰仗的是独立电源储能系统和埋在峭壁里的巨大的武器库。
一旦发生危机，他们甚至能倚靠储备，顷刻间炸塌深坑，将这里所有的生命和证据活埋，一键消除赌场拥有者的后顾之忧。
此时，不绝于耳的嗡鸣声划破空气，一枚枚弹头拖着淡蓝色的离子尾焰交错而来，像无数致命的流星自穹顶滑落。
但它们的目标并不是两人一兽，而是吸附周遭所有灵力的罪魁祸首。
“砰”一声巨响，弹头们撞在一处，火光四溅，整个深坑都因爆炸的余波而震颤，滚落飞沙走石，砸在通天天梯粗壮笔直的曳引绳上。
然而那深灰色的曳引绳却没有断，只是轻轻摇晃了几下。
“锁眼”在撞击中重新散为碎片，贺玄清立刻一挥手，将它们全都拢在袖中。与此同时，驮着二人的殷璃失去牵引，瞬间重心不稳，向下坠去。
包围他们的机械兵立刻解体，在半空中重组零件。
其中的八只化为蝎子模样，迅速下降围成一圈，尾巴处的钩子释放出电力，连成一张八角形的巨大蛛网，企图捕获跌落的他们。
是要活口，果然是不敢杀殷璃。
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顾楠之抱着殷璃脖子传音道：“殷璃，用曳引绳调整重心，岩壁借力，冲击边缘。”
贺玄之此时也取出贴在袖中的几张空白符纸，贴在殷璃身上，咬破手指以血书符，丢向下方电网。
一阵令人牙酸的“呲呲声”后，被雷电符击中的蛛网电流瞬间紊乱，闪烁了一下后，便陷入了短路。
就是现在！
下坠的殷璃挥动三尺长的尾巴，缠着离它最近的一条天梯曳引绳，借离心力将自己甩出去，随后蹬在岩壁后猛地向下俯冲，一瞬间便撞断了两只临近的蝎尾，将蛛网边缘最薄弱的位置冲出一道缺口。
眼看就要冲破包围圈，却听着金属解锁声，这些烦人的电子兵竟又零件重组了。
它们放弃了电网，一部分分解成了一只只围绕他们旋转的手电筒状的电力释放器，联合制造出一只“电力肥皂泡”，将他们圈禁在真空环境里。
两人一兽失去了重力，悬浮在真空环境中，却也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可以借力，只能抓着彼此。
而余下的机械兵则融合成了一只巨大的双极吸盘，一端吸在穹顶上，一端吸在“电力肥皂泡”上，连接两端的金属弹簧迅速收缩，将他们往上头拉。
真空环境下，气压接近零，血液的沸点从正常体温骤降至34℃以下，导致血液在体内沸腾产生大量气泡，而这些气泡，此时正撕裂顾楠之和贺玄清刚停止流血的伤口。
血色如泡沫团一般争先恐后地从他们的伤口里挤出来，血红蛋白失去氧气，鲜红色立刻转为暗红，再到黑紫。
顾楠之的头很晕，他知道，肺部储存的氧气仅能维持十几秒的大脑活动，之后就会失去意识。
若持续缺氧超过三到五分钟，他和贺玄清的大脑以及器官都会出现不可逆损伤，最终导致死亡。
这个过程，就像杀鸡放血，让被宰杀的牲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
顾楠之隐隐觉得，应当有谁在暗中欣赏着这一切。
但他和贺玄清，都是从鬼门关挣扎着飘回人世间的蜉蝣，不会轻易妥协，输给任何想要拿他们取乐的上位者。
贺玄清眼见着自己的血一团一团自胳膊的伤口里蹦出来，干脆将“锁眼”碎片也释放出来。
碎片撞上转为深红的血色，再次开始寻找彼此。它们并不受制于真空环境，肆意飞舞旋转着，尖锐的边缘很快便划破了“肥皂泡”的边缘，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然而始料未及的事，刚破开口的“肥皂泡”，竟像漏气的气球般，将他们“喷射”了出去，随后自己也干瘪着飞远了。
那冲击力之大，让刚刚又出了回血的二人都有些招架不住，只觉得凌厉的风像刀子一般切割着他们的皮肤。
迅速下坠的顾楠之，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就见着深坑下的紧急电源已经启动，竞技场再次亮起了嗜血的光芒。
那湛蓝色的池子仍在灯光下反射着莹莹的光，机械臂马力全开地开始运转，在连城一片的叫嚣声中，一张张重新戴上人皮面具的扭曲脸面，如青面獠牙的鬼，伸长了脖子期待茹毛饮血。
顾楠之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抓不住同样在下坠的殷璃，也拽不到贺玄清的袖子。
余光瞥见贺玄清努力摸出空白符纸，可是重力加速度压得他无法完成画符的动作。
眼见着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刀片的寒光就在眼前。
顾楠之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簇银发，在尘埃落定后，垂落在他的胸口，映衬着他衣上连片的血色，像红霞中温柔的一抹流云。
顾楠之睁开眼，才发现被人打横抱着。
周遭的声音全都退潮般散去，只有那人体温，透过墨绿的衣料，一点一点地透过来，焐热了他的伤，也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因太紧张而忽略的疼痛。
时间仿佛静止，耀武扬威的机械臂停止了运作，下落的贺玄清和殷璃也都被红色法阵托举着，悬停在了半空。
随后，熟悉而动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未经许可，受那么重的伤——回去得好好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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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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