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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
温言第二天起床走出房门,没再看见戴着眼镜坐在餐桌旁敲键盘的温致礼。
只有那麦片和牛奶仍是静静地躺在那儿。
她打开手机,有条消息弹出来:
“我上班去了,电饭锅里有粥,中午记得把冰箱里昨晚的饭菜热一下吃。晚餐我也做好了放在冰箱里,记得吃。我晚上九点多下班。”
哦对,今天周一了来着。
她打开冰箱撇了一眼菜,去厨房自己煮了碗馄饨吃。
她这一天倒是没怎么想起温致礼,大多数时间都在手机上跟沈光熹他们讨论明天出去玩的事情,还有收拾出门旅游的行李,中午点了个外卖,晚上自己炒了俩菜,把早晨电饭锅里的粥倒出来存在冰箱里,另外给自己煮了碗饭。
反正,就是没动温致礼给她准备好的饭菜。
她打定主意了不再要温致礼的好。
到了差不多晚上10点的时候,门口传来响动。
不一会儿,传来关门的声音,然后是放包的声音,换鞋声,接着是脚步声。
温言认出来那脚步声正是温致礼的,于是她故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
那脚步声在进入客厅后转向厨房,随即便响起应该是开冰箱门的声音。
传来那声以后,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她应该发现自己没动冰箱里的饭菜了吧?
温言紧张得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在心中悄悄骂自己。
是你在生她的气诶温言!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又响起关冰箱门的声音。
也不知道温致礼在干什么,那脚步声像是在厨房又逗留了一会儿,然后便向着温言的房间而来。
姐姐要来找她了!
她生气了吗?
那脚步声离得越近反而被故意放得越轻。
尽管如此,温言还是听得分明。等那声音在自己房门前止住时,温言的后颈已经浸出些薄汗。
但脚步声只是在那儿定了一会儿,竟然又离开了。
温言听着那愈来愈远的声音,用手抹了把脸。
干什么啊,这人……
她有些难以言明的空虚感。呆坐了会儿,随即去床头的书架找了本书,倚靠在床头看了起来。
入迷之时,门口突然传来叩门声,吓得她一激灵。
“言言,我可以进来吗?”
温致礼的声音。
“可以”刚要脱口而出,温言反应过来温致礼那张脸所具有的致命迷惑力。
自己可万万不能缴械投降。
“有事吗?”
门外的人闻言静默了两秒,接着声音平稳道:“言言,你们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3点。”
“我明天下午跟公司请个假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
很干巴的对话。
温言以为对方要走了,可门外竟又传来声音。
“言言,我可以进来吗?”
这一次的语气相比上次,带着些示弱一般的小心翼翼。
这下温言的心是无论如何都狠不下来了。
对方可是姐姐,可是温致礼啊。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可以。”
她只能尽量将视线全部放在手里的书上,以防万一温致礼的表情让自己更加心软。
温致礼一推门进来,便看见少女半卧在床头,一副专心致志读书的模样,细软的发丝垂落下来。
她静静注视了两秒。
这样安安静静的温言,身周都充斥着三年前还未有的书卷气。
有些陌生,有些惊喜,更多的是一种没由来的心酸。
她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温言手里的书——《远大前程》,她对文学其实没什么热情,她没听过这本书,更没看过。
见温言没有要抬头搭理自己的意思,温致礼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显得沉静些:“今天怎么没吃冰箱里的饭呢?”
没说“怎么没吃饭”,而是“怎么没吃冰箱里的饭”,说明她或许看到了碗柜里新增的水渍,或许看到了垃圾桶里的外卖包装。
总之,她知道自己吃过饭了,只是没吃她做的。
那么,现在是在询问,质问,还是……求和?
温言头也不抬地回:“不喜欢。”
温致礼又是静默一会儿,开口的语气还是像任何时候那样轻柔:“那言言现在喜欢什么?姐姐以后都按你的口味来。”
很微妙地加了个“现在”——是考虑到了她生气那天说出的话。
温致礼这近乎宠溺的纵容让温言有些自相矛盾的烦躁。
温言把书放下,想了想还是没有勇气抬头看着她,于是便只低头攥紧了被角。
“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己做饭自己洗碗,你知道的吧?”
温致礼有些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呆愣着。
“就是这么个事实,我早就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你的照顾。我的生活也不是没了你就过不下去了。所以你没必要这样。”
说完,温言抬眼飞速瞥了一眼对方。
温致礼穿着件修身短袖和宽松西裤。
同样是从公司回来,怎么跟带周济回家的那天穿得这么不一样?
不过还等不及细想温言便又深深低下了头——她实在不忍心看对方面上异常扎人眼球的支离破碎。
她躺下把被子扯过头顶,摆明了坚决不沟通的态度,却躲在被子里偷偷听着外面的响动。
温致礼只是站了一会儿,没再说任何话,随后轻轻阖门离开。
温言能想象到她刚刚垂着眼静静立在那里的样子。
这下温言心里又发酸得紧。
要生气的是你,要哭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温言?
温言抹了把已经流出的眼泪,在心里骂自己。
她想起之前还在学校的一个平静的午后,沈光熹对她说的话。
她说,这么久过去了,大家心里的人都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你一直钟情于温致礼。
你很长情嘛。
当时温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
现在她想说,不是她长情,换作任何一个人有温致礼这样的姐姐,都注定只能爱她。
她陪你长大,溺爱你,在每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抱着你。你从小到大的每一寸记忆里都有她,你的每一处言行里都有她的影子。
她是你灵魂中深入骨髓的一笔。
她离开你,于是你成为自己的纪念馆。
任何人只要曾享有过温致礼的温柔,享有过她全心全意的注视,都会不甘心失去她。
哪怕痛苦,哪怕绝望,还是不想失去她。
……
隔天,温致礼下班后回家已瞧不见任何一个人影。
她当然知道妹妹已经跟朋友们出去旅游了。
可微信一天都没弹出对方告知出门了的消息,这让她还存有一丝丝侥幸,哪怕这丝侥幸显得有点荒唐。
所以她进门只来得及开了一盏过道灯便走向温言的房门敲了敲,没有得到回应,她便轻轻打开了门。
房间很空荡。
侥幸落空的同时,加倍的失落感也袭上心头。
温致礼关上房门,到厨房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她还是没有去开其他的灯,只是在一片昏暗中坐到餐桌旁,一边抿着水一边发起了呆。
——我早就长大,已经不需要你的照顾。我的生活,也不是没了你就过不下去了。
一静下来,妹妹的话语就又冲进了脑海。这话已经在她耳边阴魂不散了一整天。
温致礼觉得很疲惫,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回想起昨晚自己站在温言床边那沉默着几乎要情绪失控的几秒。
那几秒,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温言,这个从前那么依赖她,对她言听计从,没有半分火气的妹妹。
这个对着她说“不需要”的妹妹。
她意识到自己这二十几年“姐姐”的身份,随着她那句“不需要你的照顾”,一下就被抽空了。
有一瞬间她很想像温言之前抓着自己的领子那样抓着她,质问她。
你怎么敢长大?
你怎么敢不需要我?
……
是我不想爱你吗,是我不想爱你吗?
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爱你?
……
我是你姐姐。
……
最终,各种痛苦的心酸的气恼的不甘的念头全部都融化成了这一句。
我是你姐姐。
……
意识到这一点后,温致礼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她注意到妹妹露在被子外轻蜷的手指,明白这丝毫不是对方的过错。
所以她最终只默默地离开了温言的房间,手脚都发着软。
温言怎么长大了?
其实温致礼比谁都清楚。
室内昏暗的光照得温致礼感觉自己像个陈列在货架上的过期商品,她索性慢吞吞地站起身,将那最后一盏过道灯也按灭。
夜色从眼窝灌进,在胸腔积成淤黑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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