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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长乐宫。
远远地发现了陈怀礼的身影时徐意润便发觉了异样,一口叫停了步舆。
只见他小跑着前来,停在舆前抬头道:“臣正要奉命去请娘娘,没想到娘娘这就来了。”
徐意润探身望着他:“是太后有什么吩咐吗?”
他笑了一声,明显是有好消息的样子。“今日国公夫人义妹詹夫人来谒见太后时,从西域带来一个画师,技艺高超。太后一瞧,应为皇后娘娘作像才是。”
“画像?”
“是了,娘娘国色无双,能为娘娘描摹画像,她此生死而无憾。”
听到夫人这么说,她也只是羞涩地站在身后,时不时眨眨眼,露出紧张的神色,从来不敢直视徐意润的脸。
瞧着倒是有趣,她还真来了兴趣。“从来没人给我画过像,真是新鲜事。”
“哈哈哈,詹夫人喜欢新鲜玩意儿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太后在旁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就常传她进宫讨点趣儿。”
鲤裳扶着她坐下,徐意润对着她点头:“若真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母后可得挑正好我来侍奉的时候叫她入宫啊。”
“现在还算方便,等月份越来越大你身子就不方便了,直接让她去你那里罢了。”
“这怎么行呢,出行有 ,臣妾不麻烦,母后可别赶臣妾走。”
“这事儿说定了,以后你少往外跑,好好在椒室待着养胎。”
“母后……”
“臣妾一切听太后与娘娘使唤,拜完东宫拜西宫,大不了就把贱妾从中间劈开,太后和娘娘各一半,这样可好?”
詹觅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无赖样,笑得太后仰过身去。“要是把你劈开人还中用,那劈开就是。”
谈笑间,苏靖已提笔,在纸上勾勒起来。见她一开始就认真起来,徐意润也不敢动作,生怕扰她分神。
“若能讨太后欢心,臣妾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劈开就劈开又算什么!”
“哈哈哈,那我还舍不得,对了,你不是还有个美若天仙的侄女吗,下次带她一起进宫,也当是给皇后解解闷。”
苏靖双眉紧蹙,认真地盯着她的脸,就连在旁伺候笔墨的两个宫女都被其严肃的动作感染,小心翼翼不敢动作。
作为被描摹的对象,距离她三臂远的徐意润更加僵硬。
“就是不知皇后意下如何?”于是太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便让她措手不及。
詹夫人在一旁搭着话:“那孩子年幼,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皇后与太后,贱妾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罪的!”
“你都说了是孩子了,皇后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徐意润道:“母后的惦念儿臣明白,有个女孩儿进宫来陪着也好,毕竟是母后挑的人,若儿臣诞下公主,给公主作玩伴定是再好不过的。”
詹夫人快步到她身边,“娘娘这话说早了。臣妾这双眼可是京城第一神眼,一看就知娘娘怀的是位皇子。”
太后被逗高兴了,笑起来:“若是个皇子则更好了,她的这个甥女美若天仙,便娶之为妻,岂不更好?”
徐意润一时语塞,思索着该如何回话。
“皇后娘娘无需端坐,自然些更易入画。”
苏靖的话不仅没有让她放松,反而起了反作用,徐意润坐直了身子,不能动弹。
“娘娘用点茶润润嗓子吧。”好在鲤裳及时出现,端上来一杯茶。
她望向苏靖,“果然是大师,不似那些常人俗笔。”
“娘娘可知风景画也分山与水,不能一概而论。山巍然不动,水呢潺潺流淌。贱妾愚见,皇后娘娘就像一汪清泉,润泽和柔,强行作山而描,定是不行的。”詹夫人替苏靖回到。
“苏大师,你说我讲的是否有点道理?”
苏靖只看得见眼前纸笔,詹夫人在她面前如空气一般。未得到回应的她直起身子,面上显出点不快。
徐意润从茶盏中轻轻抬脸,发现苏靖满脸严谨,大抵是真的没听见她的话。
“我是不懂画的,听你说的竟真觉得是这么回事。”太后道。
“贱妾怎堪太后如此评价。”她又笑起,扭捏又迫不及待地回来。“其实这次派出去的赶西队还找到几个更好玩的玩意儿。”她掏出一个木刻的小娃娃呈到太后面前。
“不就是个木娃娃,你以为我久居深宫一点见识都没有?”
詹夫人笑意更浓,极尽谄谀。“虽这个是假的,但他们见着的可是真的。”
“真的?你是说人?”
“是啊,能站在手心里跳舞的人,那舞姿之优美,比大夏最好的舞姬更甚。”
苏靖抬头观望时,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因她样貌与常人不同,徐意润未能第一时间觉察出其中深意。
“那怎么没带回来?”
詹夫人可惜地拍了一下手掌,“本来是买到了的,只是不知怎的又打起了仗,这不才丢到了半路!您也知道那东西小,一掉到地上就找不见了,唉。”
太后顿了一顿,并没言语。
“既有战事,自然得以军需为重。你养的那些人能好好回来都要感念天恩了。”
“是,是,皇后娘娘教导得是。”她紧忙回道:“都怪臣妾不务正业,自从付将军调往西南,我成天做什么都没趣儿,就总爱琢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太后哼了一声:“你这是明着暗着说我的不是呢?”
詹夫人赶紧跪在她脚下,“您就是给贱妾一百个胆也不敢啊!呸!呸!”
徐意润听见两道清脆的巴掌声。
“太后,您别跟贱妾一般见识,我猪油蒙了心,嘴上不知轻重……”
转过身,只见她跪在地上对自己毫不留情地掌掴。
“夫人何必如此。”她不可抑制地起身,刚好与太后那夹杂着两分诧异的目光相对。
那视线仿佛有法力般,她双脚竟被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徐意润万万没想到,将詹夫人解救出的居然是苏靖。
“好了。”
笔杆触碰桌案的声响此刻格外悦耳,她似乎感知不到殿中的冷意,站起身后径直走到徐意润身前。
“皇后请看。”
她如梦初醒,垂下头,不自觉扩大了瞳孔。“这是我?”
寥寥数笔墨色,没有任何颜色,就这么勾勒出了形状,一个曼妙女子跃然纸上。
“奴婢是照着皇后娘娘画的。”仔细瞧瞧,样子虽有些陌生,可眉目间又的确是自己的神韵。
她转过头,面上不禁惊喜:“母后,您看。”
拿到太后跟前,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太后的神色。
长久的沉默之后,太后的视线落到苏靖身上。“不愧她管你叫大师。”又对詹夫人道:“外殿放这些他们进贡的物件,你替我挑一件来。”
詹夫人马上应下,脸上垂然欲泣的表情一下子收住,两膝弹起,快步走向外。
“她和我说你师从程老我先还不信,这样一看,用笔间果然有程氏韵味。”
“太后过奖,奴婢只受师父指点一二,学了点皮毛而已。”
“皮毛而已,技艺已如此高超,真想亲眼见见程老的手笔,只是可惜他已不再出山了。”她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再问:“程老现在身在何处?”
苏靖幽幽地抬眼,似是懵懂似是埋怨。“师父一路向西去了。”
“一路向北?那现在应在……”
“匈奴。”
她淡淡开口,未察觉有何不妥般吐出两个字。
太后直直盯着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周围的人却无不屏气凝神,不敢多言。
“这些蛮人,竟趁着战乱将程老掳走。”
“不,师父是自己走的。”
仔细盯着太后神情的徐意润诧异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只见苏靖依然不慌不忙地说到:“师父在我家歇脚九天,将手艺传授于我后,只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什么话?”
苏靖:“夏室已死,我当北去。”
一阵诡谲的沉默中,太后爆发出了徐意润从没见过的冷意:“是吗?他——真这样说的?”
平平无奇的语调,甚至夹带着两分不屑,可周遭跪倒一片,宫人们膝头撞地,全被这排山倒海般压倒而来的怒气冲击得瑟瑟发抖。
苏靖在徐意润心中的形象更加捉摸不透,不过令她更惊奇的是,难道詹夫人将人带进宫前没有好好教过规矩吗?
“咚”的一声,苏靖被詹夫人撂倒在地。
“妖言犯上!大逆不道!”她手中端着一对只精美绝伦的玉项圈,面向太后严肃道:“这奴婢犯上作乱,断不可留,臣妾蠢笨,受其诓骗,请陛下给臣妾个机会,让臣妾亲手处置这奴婢,以将功补过。”
太后垂眼,竟好心情地欣赏起那幅画来。
“这样好的手艺,见一次少一次,如此珍贵的人,你还要杀她?”
詹夫人茫然地抬起脸。
“陈怀礼。”
只见太后将画收起,搁在陈怀礼手上。“臣在。”
“程寿之,杀。”
连陈怀礼都未曾预料,他跟了太后这么多年,自以为她的心思能摸清个十有八九,然而还是不懂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太后的意思,要派人到匈奴的地界……”
“你在我身边伺候这么久,这点事还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得交代?”
“是,臣这就去办。”
詹夫人没琢磨清楚原委,但她也不是傻的,眼神随着陈怀礼出去后便低下了头,不再反应。
“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詹夫人的身子跪得更低了。
苏靖的话是该杀头的,可太后却对她没有任何惩处。
徐意润盯着她淡然的脸,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就如同一道设置好的工序一般,走了个过场。
苏靖被詹夫人带出了宫,怎么来就怎么走的,唯一不同的是颈上多了一只沉重的玉项圈。
她好奇地在手里把玩着,问:“夫人,我表现得怎么样?”
詹夫人正闭目养神,闻言道:“很好。”
“嘿嘿。”她笑了,“那我能回家了吗?”
詹夫人这才睁开眼。“此事事关重大,我怎么能相信你可以保证不说出去?”
苏靖一急:“我对天发过誓的。”
“天?从没显灵过的东西,我可不信。”
双手缓缓从脖子上盈润的圆环掉下,她呆呆得盯着她:“那、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放心吧,我没想着要你的命。”
苏靖的喉头不自觉动了动,颤抖着开口:“那——夫人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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